其實,毛文龍和毛沈氏都能猜出來,這不是提前給他們修蓋的宅院,而是臨時起意,&nbp;送的是空着的商棧。
即便如此,那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你挑這個那個,可就不近人情了。就算人家不送,讓他們繼續住館驛,也沒啥可說的。
「夫君,你看這宅院,比皮島上的還要好呢!」毛沈氏也是個會說話的,看到毛文龍和郭大靖進來,&nbp;便迎上前誇了起來,「要是夏天,種上些花草,就更漂亮了。」
藤野英也陪着走過來相迎,施禮已畢,笑着附和道:「奴家請夫人在此長住,看看春夏的美景,夫人說要毛帥同意。」
毛文龍擺了擺手,無奈地笑道:「她願住便住,有你和阿秀陪着,本帥也沒什麼不放心。」
不去廟島找王廷試要債了,毛文龍很快便要開始對金州的巡視,自然不能帶着妾室。正好有了這所別院,周圍又有相熟的鄰居,十分方便。
毛文龍早就有此想法,半路上讓郭大靖招林家人過來,&nbp;也是趁機熟絡一下,並給郭大靖撐持臉面。
此時,&nbp;廚房正在做着飯菜,毛文龍便由愛妾引着,在宅院內走了一圈,簡單地看了一下。
在皮島的宅院雖大,卻也不是奢侈的裝潢。而這裏,雖然小一些卻顯得精緻,設施齊全,更象個住宅的樣子。
「夫君,咱們長住大連可好?」毛沈氏看着毛文龍的臉色,低聲說道:「妾身覺得,這裏比皮島熱鬧,更有生氣。」
海島自然不能和陸地相比,大半個金州,已經不知比皮島大了多少。山川河流大海,一樣不少,比皮島那枯躁的景色可強多了。
毛文龍沒有馬上回答,這有些讓他為難。
其一,&nbp;他若坐鎮遼南,豈不是降低了遼東的重要性,朝廷再來移鎮的旨意,&nbp;如何處之?
其二,對於朝廷,他有着凜懼和防範的心理,離得越遠才越是安全。
趁着人少,毛沈氏輕挽着毛文龍的胳膊,在後宅走着,給他做着介紹,看自家的安排可否滿意,缺什麼家什日後補上,也不再催促他作出決定。
好半晌,毛文龍才無奈地說道:「待我巡視完金州之後,再作決定吧!」
毛沈氏眼睛亮了,沒有拒絕就有希望。巡視完金州,金州若是好,豈不是就能留下長住啦?
走動一圈後,毛文龍和愛妾回到前院,正趕上林天佑和林婉兒應邀而來。寒喧介紹已畢,毛文龍和毛沈氏便分開兩屋,各自陪伴男女賓客。
「紹興黃酒,久未喝到了。」毛文龍看着林天佑帶來的酒,似乎想起了家鄉,極為感慨地點着頭,「今天咱們就喝這個,如何?」
林天佑說道:「草民是喝得慣的,就怕郭將軍嫌這黃酒不夠勁。」
郭大靖呵呵一笑,說道:「郭某本不嗜酒,也不會品酒,能喝的便成,從來不挑。」
毛文龍請兩位入座,沒想到來大連,竟還作了地主東道,心情不錯,笑着說道:「黃酒溫飲最佳,香氣最是濃郁。」
林天佑點頭附和道:「毛帥是行家,溫飲更適冬季。」
「家鄉的酒,談什麼行家。」毛文龍擺了擺手,似乎是輕嘆地出了口氣,坐了下來。
菜餚一一擺上,藤野英借了林家的廚子,又弄了比較簡單的涮羊肉,也算比較豐盛。
「毛帥,這是把林家廚子請來做的幾樣江南菜式。」郭大靖笑着介紹,給林家又添了幾分光采,「您嘗嘗。」
毛文龍笑着點頭,向林天佑表示了謝意,拿起筷子,一一品嘗,連連頜首稱讚。
家鄉的味道,總是那麼親切。毛文龍在外闖蕩,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了。
「林家對東江鎮的大力支持,本帥代全鎮軍民在此謝過了。」毛文龍端起酒杯,向林天佑示意。
林天佑趕忙舉杯,說道:「毛帥不必言謝,林家得蒙毛帥照顧,獲利頗豐。」
「合作共贏,互相幫助。」郭大靖笑呵呵地舉起酒杯,說道:「我看,都不必客氣,咱們只管吃好喝好,談好嘮好。」
毛文龍哈哈一笑,不再多說,仰脖一飲而盡。
郭大靖和林天佑也喝乾杯中酒,再次滿上,也不再說客套話,只管吃菜喝酒,聊天說話。
「這次林家運到的物資主要是精鐵、棉花、棉布,糧食有三萬石,卻是張姓海商從南洋運來的。」
林天佑回答着毛文龍的詢問,看了郭大靖一眼,「郭將軍要與走南洋的販糧海商建立聯繫,林家便起個牽線搭橋的作用。」
「從海外運糧,比從江南購糧,要便宜嗎?」毛文龍有些不解。
按照距離遠近,確實是江南看起來要好一些。但實際上,從占城、安南、暹羅等南洋諸國購糧,數量夠大的話,價格卻還是要低些。
林天佑趕忙作了解釋,毛文龍才恍然,笑道:「竟然是這樣,倒是本帥孤陋寡聞了。」
郭大靖說道:「末將也是聽了林家的建議,才知道這海外運糧的門道。而糧食乃重中之重,只要能吃飽肚子,東江鎮就能穩定,就能發展。」
毛文龍連連點頭,說道:「衣食最為重要,你想得周到,兩樣兒都顧及了。」
其實,採購棉花也不是長遠之計,和糧食一樣,郭大靖在「衣」上也要做到自給自足。
東北種不了棉花,但能夠養羊,羊毛紡織,便是一個解決之道。
另外,郭大靖還從山東聘請了蠶農,引進了柞蠶,明年便要開始較大規模的試驗性放養。
要知道,柞蠶便起源於山東,最適合北方養殖。後世,遼寧省的柞蠶產量佔到全國的八成,全世界的七成。
有羊毛和柞蠶,也就相當於棉花和桑蠶,規模化養殖生產後,會逐步解決「衣」的問題。
郭大靖也不必急於說出,顯擺不是他的性格。何況,剛剛開始的產業,發展得怎樣,還不好說。
而毛文龍也不用這些物資花費多少,也不是他給錢,郭大靖與林家的交易內情,他也不好打聽,裝糊塗是最好的。
林天佑也是機靈的,毛文龍不問,他就不說。郭大靖問的,他便如實回答。
「瓷器在江南賣得極好,特別是——」林天佑看了一下郭大靖,見他神情不變,繼續說道:「紅粉之地。那些詩詞,花魁名伎都是爭相傳唱,最是招客。下一批瓷器基本都是提前訂購,交貨日期定在明年三月三。」
郭大靖笑着點頭,說道:「你們林家倒是會做買賣,又能多賣數月瓷器了。」
本來年底就能運回,卻偏要明年三月三才交貨,吊着人的胃口,還拿着人家的定金。
怕冷落了毛文龍,郭大靖又轉頭對毛文龍說道:「末將那裏有很多瓷器,大帥若是有興致,可去挑選,擺在宅院裏當裝飾。」
毛文龍搖了搖頭,說道:「能賣錢的東西,本帥一個武人,也不想附庸風雅。」
停頓了一下,他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膊,說道:「你的付出,你的貢獻,本帥都知道,都記得呢!」
郭大靖微微一笑,說道:「大帥當然記得。否則,末將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也不會從一個小兵,直升到參將。古往今來,恐怕也沒有如此快的晉升速度。」
「那是你的戰功換來的。」毛文龍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並不認為自己是在用升職來償還郭大靖的奉獻。
郭大靖還要再說,毛文龍已經舉起酒杯,笑着說道:「來,喝酒。」
這邊酒喝得挺痛快,那邊也傳來了歡聲笑語。幾個女人也喝了黃酒,還加了冰糖,甜眯眯的,更適合她們的口味。
阿秀淺嘗即止,並不多喝,也不知道她的酒量到底如何。
藤野英和林婉兒,倒是和毛沈氏旗鼓相當。也不是拼酒,就是你一杯來我一杯。
毛沈氏的臉上已經泛起了紅雲,咯咯地笑着,說得更加起勁兒。
說起來,她也是個可憐人,與當時的很多女人一樣,被當成了個物件,送給這個男人,又送給那個男人。
歷史上的傳言:她先是被父親沈世魁送給毛文龍為妾,毛文龍死後,又被送給新任的東江鎮總兵黃龍……
不管傳言是不是實,在古代,女人的地位極低卻是事實。
而毛沈氏久居皮島,顯然並不快樂,也沒什麼朋友。來到大連,突然有了宅院,多了數個能談天說地的女伴,心中的喜悅自是不用多說。
藤野英發出邀請後,林婉兒也有樣兒學樣兒,明後天的安排便定下來。毛沈氏愈發高興,說笑的聲音又高了幾分。
「她們倒是投緣。」毛文龍捋着鬍鬚,笑着說道:「僻處皮島,很久沒有這般開心過了。」
郭大靖笑道:「大帥,皮島偏僻,不如便長住金州。」
毛文龍含笑不語,臉上現出躊躇之色。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說道:「若是我軍繼續發展壯大,佔領蓋州也不過是兩三年的時間。大帥可藉此,向朝廷要糧要餉,哪怕是只給器械、硝磺之物也好。」
毛文龍看了郭大靖一眼,輕輕頜首,頗有些意動。
郭大靖繼續說道:「天佑不是外人,郭某也不必諱言。袁崇煥大言欺君,必不得好下場。也不用說五年平遼,一兩年之內,若遭大敗,朝廷必不能容他。」
林天佑也是個機靈的,笑道:「大帥和郭兄若是說五年平遼,某還相信幾分。袁崇煥嘛,書生一個,指定難以成事。」
毛文龍哈哈笑了起來,心中鬱悶沖淡了不少,說道:「本帥也沒那個本事,只能是看大靖的了。」
「五年平遼,誰敢保證?」郭大靖搖頭道:「六年嘛,倒是可以試試。」
一本正經的樣子,卻說着調侃和玩笑的話,惹得毛文龍和林天佑又都笑了起來。
酒過三巡,眼看天色已晚,郭大靖和林天佑便起身告辭。那邊的也宣告結束,幾個女人面帶紅霞地說笑着告別。
「這丫頭,竟也喝了酒。」郭大靖搖着頭,把蓉兒抱進了車裏。
蓉兒小臉紅撲撲的,歪倒在阿秀的身上,睡得香甜。
「還騎得了馬?」郭大靖關切地看向藤野英。
藤野英眼珠兒轉着,搖了搖頭,說道:「共乘一騎吧,我怕會掉下來。」
還想騙人,郭大靖看她那模樣兒,就知道她並未過量,可也不想揭穿。也就幾步路的事兒,摟着就摟着,靠着就靠着。
月朗星稀,車馬轔轔,一家人向着不遠處的商棧行去。
………………
第二天早上,郭大靖吃過飯,便來到了林家商棧。
在與倭商和西夷見面前,他得和林天佑通下氣,也是交下底。
林天佑也起得很早,備好了茶水,等着郭大靖的到來。
兩人見面,寒喧幾句,便話入正題。
「穿衣鏡應是爭相採購的重點。」林天佑提醒着郭大靖,說道:「據我所知,在壕鏡,穿衣鏡引起了極大的轟動,最終被法國人高價購買。」
法國人愛臭美,這不算意外。嗯,歐洲的那些王室貴族,也有的是搶來的銀子。
郭大靖點了點頭,說道:「倭人也想多購穿衣鏡,大谷川已在此等待了一段日子,沒少去找藤野英。」
林天佑點了點頭,說道:「不出所料。倭人有的是銀子,大谷川和小林浩一又是幕府的御用商人,想必是給某位大人物買的。」
肯定是送給大將軍德川家光,還有他的老爹,讓位成為「大御所」的德川秀忠。
除了這兩位,可能還有天皇,雖然沒有實權,但卻是名義上的倭國國主。
「林家對穿衣鏡的銷售呢,可還看好?」郭大靖客氣地詢問道:「雖然鏡子數量有限,但憑你我的關係,還是要優先滿足的。」
林天佑呵呵一笑,拱了拱手,說道:「不多,林家想再購進三面穿衣鏡。如果郭將軍為難,一面兩面也可。」
郭大靖擺了擺手,說道:「現在共有六面鏡子的存貨。倭人兩面,西夷兩面,林家也先拿兩面。我讓工匠趕製,不出十天,給你補上一面,如何?」
「好,多謝郭將軍。」林天佑拱手致謝。
林天生和郭大靖是結拜過的,他卻沒有,說話間自是要小心客氣些。
其實,穿衣鏡共有八面,只不過,對外只說是六面。這也是事先講明的,三家每年三面,包括第一面的樣品在內。
是奇貨可居,飢餓銷售,還是以量取勝,單價降一降。郭大靖並不是很確定,但現在既然賣得很好,都在求貨,自然就壓着量,賣個高價。
對於賺多少錢,郭大靖的心思並不在這上面。只要夠買各種物資,他就滿意了。
此次若不是在大連,這些事情自然會讓藤野英去辦。至於運來的武器,便由藤野正出馬點驗,照價付錢,或是用鏡子的款項相抵。
「林兄去了南京?」郭大靖只是隨口一問,便猜出了原因,不由得微笑頜首,岔開話題,說道:「商路已經順暢,原也用不着你們兄弟親自出海。」
雖然各地都有青樓,但十里秦淮,揚州瘦馬,還有蘇杭名伎,卻是最為出名。達官貴人,富豪商賈,流連忘返。
不管是瓷器,還是鏡子,在這三處打開銷路,何愁賺不到錢?風月場所,銷金窟嘛,有錢人裝逼的地方,錢多的是。
林天佑無奈地笑了笑,說道:「人心難測,在沒有物色到足夠信任的人手之前,我們也只能多辛苦一點。關鍵是,不能辦砸了郭將軍的差使。」
「我對錢財是個什麼態度,你們都清楚,不必如此謹慎小心。」郭大靖擺了擺手,說道:「販糧的海商聯繫到了,就由他運糧,你們只管鐵料和棉花便好。」
多方採購,多渠道運輸,郭大靖是為了以後作長遠的準備。袁督師能禁登萊的海,走江南,走海外,便可以規避這個風險。
一直不從山東進行大宗物資的採購,並在青島設據點,暗中發展,都是防備這個歷史上被毛文龍稱為「攔喉一刀」的毒辣招數。
同時,郭大靖把眼光放得更長遠,也在防着朝廷。誰知道以後,朝廷會不會效仿,採取更大範圍的禁海來卡東江鎮的脖子。
你禁國內,我還有海外。發展壯大的腳步或有蹣跚,但絕不會改變向前的方向。
與林天佑又談了一會兒,得知香皂、洗滌液的銷售情況也不錯,郭大靖便把配方拿了出來,並讓林天佑去作坊簡單學一下。
鯨油、燒鹼、鹽、香料,制皂的原料不多,過程也不算複雜。就算不能完全皂化,瓶子裝起來,帶香味的洗滌液也一樣好用。
但在金州大量製造,卻還存在着原料的不足。而在內地,無論是人力,還是原料的採購,都很方便。
比如純鹼,當時就有很多鹽鹼湖能夠直接獲取,最出名的可能是「口鹼」,即內蒙古鄂托克旗鹼湖群。
當時的人們把鹼湖上的鹼霜刮取下來,就近進行一些粗加工,製成塊狀,集中到張家口和古北口,再運往全國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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