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乙帶着陳慶從西北角翻出去,下面是一塊光滑的巨石,陳慶在上方拴一根長索,攀着繩索慢慢滑了下去。
「都頭跟我來!」
趙小乙在前面帶路,他們穿過一片松林,沿着一條溪水南下,隨即又迂迴北上,距離軍寨大約有一百多步,竟然繞到了敵軍的後方。
陳慶看見了敵軍主將,他躲在一株大樹後面,望着兩軍激戰的形勢,不斷指揮女真士兵作戰,旁邊豎起幾支火把,他的臉龐在火光中若隱若現。
陳慶拉開弓弦,放下一支弩箭,舉弩瞄準了六十步外的完顏阿魯的側臉,生死在此一舉,陳慶扣動了懸刀,一支致命弩箭『嗖!』地射出。
完顏阿魯做夢也沒有想到對方主將已經繞到他身後,他忽然聽見弩機聲響,一回頭,『噗!』狼牙箭正中他的眉心。
強勁的弩箭射穿了完顏阿魯的頭顱,血沫飛濺,箭尖從後腦勺透出。
完顏阿魯眼睛瞪大,仰面倒地,就此斃命。
「千夫長死了!千夫長死了!」
女真士兵大喊起來,士氣迅速低落,百夫長銀牙見勢不妙,喝令道:「撤退!」
激戰在最血腥之時嘎然停止。
一百三十餘名女真士兵集結成方陣,一手執矛,一手舉盾,面對着宋軍開始緩緩後撤,退進了樹林。
「回撤!」
楊樺一揮手,率領五十名士兵也撤回了軍寨,關上寨門。
這時,陳慶返回了軍寨,對士兵們笑道:「我射殺了敵軍的主將,他們應該不會再戰下去了!」
軍寨內頓時響起了一片激動的歡呼聲。
……….
天漸漸亮了,血腥之氣尚未消散,軍寨大門前的山道上躺滿了兩支軍隊的屍體,鮮血染紅了泥土,空中瀰漫着刺鼻的血腥之氣。
士兵們都已筋疲力盡,躺在地上休息。
「都頭,只剩下這面旗幟了!」
押隊楊樺將一面殘破的素黃旗交給了陳慶。
陳慶拔出匕首,刺破了手指,用手指鮮血在黃旗上寫下了『赤心報國,誓殺金賊』八字,這就是八字軍的軍旗。
陳慶把軍旗親自插上眺望高台,山風吹來,千瘡百孔的軍旗在風中獵獵飄揚。
五十三名宋軍士兵慢慢站起身,互相攙扶着,用長矛支撐着身體,他們仰頭望着軍旗,每個人的眼睛都濕潤了,儘管他們傷痕累累,幾乎全軍覆滅,但只要軍旗還在,他們就沒有失敗。
這是他們的軍魂,是他們為國而戰的決心,只要一息尚存,他們絕不言敗。
樹林中的女真士兵也看見了迎風招展的軍旗,所有人都意識到,他們無法戰勝這支軍隊,哪怕對方戰至最後一人,他們也談不上勝利。
三百名女真士兵陣亡了一百六十餘人,百夫長銀牙不想再傷亡下去了,他們是最寶貴的游哨騎兵,不能再這樣窩囊的死去。
責任可以推給完顏阿魯,百夫長銀牙終於下定了決心,「傳令全軍,下山撤退!」
一百多名女真士兵抬着傷兵和主將的屍體黯然下山。
在他們身後,一面殘破的八字軍軍旗依然頑強地飄揚在風中。
………..
富平會戰,二十萬宋軍慘敗,川陝宣撫處置使張浚下令斬殺敗將趙哲,率殘軍退駐興州,被形勢所迫,不久又退兵到閬中。
張浚則令都統制吳玠聚兵扼險於鳳翔府的和尚原以及大散關一線。
這時,八字軍主將王彥率五千軍隊成功渡過渭水,退到了和尚原,和吳玠合兵一處,張浚隨即任命王彥為副將都統制,配合吳玠守住蜀口要道。
王彥站在大散關關隘上,目光憂慮地凝視着北方。
主將吳階緩緩走了過來,站在他旁邊問道:「子才的手下有消息嗎?」
王彥搖搖頭嘆了口氣,「一千士兵去阻擊完顏宗弼的一萬鐵騎,應該是全軍覆滅了。」
「但他們沒有白白犧牲,不是嗎?」
「他們阻擋了敵軍一刻鐘時間,但就是這關鍵的一刻鐘,使主力軍隊成功渡過渭水,他們就算全軍陣亡,也死得其所,只是讓我感動的是,他們中好多人都抽中了生簽,卻自願留下慷慨赴死!」
吳階輕輕嘆息一聲,「也正是有這麼多壯烈報國的將士,才使大宋不滅,才使我們還有機會站在這裏繼續抗敵。」
「主將說得對,但我還是抱有一線希望。」
「子才覺得他們還能突圍?」
「我有一種直覺,奇蹟或許會發生!」
王彥想到了陳慶,這個年輕將領突然出現,給了他完全不同的感覺,如果有奇蹟發生,那一定是因為此人。
……….
陳慶率領五十餘名手下離開軍寨後便向西北方向撤退。
他們人人帶傷,不能高速行軍,只能晝伏夜行,足足花了五天時間才抵達了淳化縣。
淳化縣是涇原路的軍事重鎮,環慶軍統領張中彥率一千餘敗軍在此臨時駐紮。
這時,環慶軍主將趙哲已被主帥張浚斬殺,其他主要將領也一併被殺,這個消息傳出,敗退中的各路環慶軍大將驚駭不已,紛紛各尋出路。
統領慕容洮率軍投奔西夏,而逃至淳化縣的統領張中彥也決定投降金國。
張中彥年約四十歲,皮膚黝黑,刷子般的粗眉下長着一對三角眼,留着濃密的虬須,看起來很豪爽粗獷,但一雙三角眼中卻充滿了奸詐之色。
房間裏,張中彥聽說有一支八字軍殘軍到來,心中冷笑一聲,他正愁沒有交給完顏宗弼的投名狀,一支八字軍送上門了。
張中彥之前已得到消息,完顏宗弼懸賞重金緝拿一名叫陳慶的八字軍殘軍將領,生俘者賞錢萬貫,官升三級,獻其人頭者,依舊賞錢萬貫,但官升兩級。
據說此人手下只剩下數十人,很符合眼前這支八字軍的特點。
「你們聽我的命令!」
張中彥召集手下幾名將領道:「一旦他們進城,立刻關閉城門,將他們射殺在瓮城內,不得有誤!」
眾將領都默默無語,張中彥厲聲道:「投降金國的宋軍至少有五六十萬,何時才輪到我們出頭?這是我們獲得榮華富貴唯一的機會,不想跟我干,現在就提出來!」
副將李化舉起手道:「我跟隨指揮使投降可以,但殺宋軍弟兄,我辦不到!」
「你!」張中彥大怒,手按在劍柄上,兩邊將領連忙勸住。
張中彥知道殺不了李化,重重哼了一聲道:「你不願干就到一邊去,你若敢壞我大事,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李化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張中彥目光陰鷙地望着李化的背影,吩咐左右親兵,「給我盯住他的一舉一動!」
……….
陳慶率領手下抵達淳化縣城下,城門緊閉,城頭上站着數十名頭戴笠子的宋軍,手握長矛,大宋的團龍戰旗在城頭上高高飄揚。
這時,城門開啟一條縫隙,從城內跑來一名士兵,上前抱拳道:「我家將軍說,你們可以入城,但不允許搶掠百姓,而且吃住需自理!」
陳慶就沒指望對方會盛情款待,他急於讓士兵們安頓下來療傷,便點點頭,「我們八字軍軍紀嚴明,不會騷擾百姓,也不會麻煩你們!」
士兵揮揮手,城門吱吱嘎嘎開啟了。
陳慶招呼眾人一聲,「我們進城!」
一行人互相攙扶着向城內走去………
城頭上,張中彥陰險地望着下面的宋軍,他十分狡猾,深知問得太多,過於關心反而會讓對方疑心,索性表現的刻薄一點,對方才會放鬆戒心。
待最後一名士兵進城了城門,張中彥立刻回頭使了個手勢,士兵們開始推動絞盤,關閉城門。
城門裏面是一座瓮城,就像一個很大的天井,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建築,也沒有上城的道路,周圍都是城牆,只有再進入前面一座城門,才算進入縣城。
陳慶一行剛進了瓮城,身後城門轟然關閉,周圍城牆上伏兵四起,上千士兵拉滿了弓弦,一支支冷冰冰的箭矢對準了他們。
手下們大吃一驚,楊樺急聲道:「都頭,我們被包圍了!」
陳慶沉聲喝令道:「大家不要慌亂,用盾牌防禦!」
士兵們紛紛背靠背聚在一起,手執盾牌,圍成一座盾牆。
陳慶緩緩看了一圈城頭,高聲大喊,「各位守軍兄弟,我是看錯了嗎?你們身後的戰旗難道不是宋軍的團龍軍旗?
你們還是穿着宋軍盔甲,頭戴宋軍的笠子帽,但你們的弓箭卻指着曾經並肩作戰的兄弟。
我們和金兵浴血奮戰,沒有死在金兵的刀下,卻要死在自己人的箭下,這難道就是你們抗金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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