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瑞茲在認真閱讀的時候,崔斯特是絕不會出言打擾他的。
他的目光甚至沒有放在瑞茲手中那本充滿着古老滄桑氣息的書上,雖然書的氣息很吸引人,裏面可能還記載着玄奧的法術……
百無聊賴之下,崔斯特只得用眼睛仔細欣賞房間的裝飾,與德邦大部分貴族可以追求奢華的風格不同,這間房間的裝飾風格古典內斂。房間中的每一個裝飾都似乎然上了瑞茲的威嚴成熟睿智的氣息。
房間中吸引人,讓崔斯特驚嘆的,不是絕版名貴的家具,而是書櫥上那一排排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書籍。
在很多富裕家庭中,書櫃中的書籍只不過是一種擺設,一種炫耀的表現,房間中書籍多的人並不代表他博學睿智。真正博學睿智,愛好閱讀的是人,是能讓書籍帶上自己的氣味的。
瑞茲就是這種人。
「啪。」瑞茲合上了書籍,抬起頭望着站在他面前,不卑不吭,卻表現出足夠多的善意和敬意的崔斯特,到:「這個時間點,不正是你縱橫情場的歡樂時刻嗎?怎麼突然跑到我這裏來了?」
卡牌的臉立刻苦了起來,「瑞茲尊者,我失戀了。」
瑞茲瞥了一眼愁眉苦臉的崔斯特,淡淡道:「失戀?什麼時候的事?」
「剛剛?」
「剛剛?」瑞茲皺了皺眉,問:「你不是早就和伊芙琳分手了嗎?」
「分手雖然是早就分手了。」崔斯特道:「只不過我一直都認為分手只是我們調情維持新鮮感的一種狀態,並不會真正的分開,因為我一直都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更適合她的人,也沒有比她更適合我的人,可是我剛剛才確定,我可能真的會失去她。」
瑞茲問道:「剛剛才確定?是什麼讓你確定的?」
「剛才,我見到了嘉文。」
「哦,原來如此。」流浪恍然大悟,望着穿着高貴,外表紳士,卻內蘊瘋狂的崔斯特,疑惑地問:「你沒對他做什麼吧。」
崔斯特苦笑道:「有蓋倫在,我怎敢對他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來?」
「也對。」瑞茲直言不諱。
崔斯特嘆了口氣,語氣中帶着一絲可憐的哀怨,「明知道是情敵又無可奈何,所以我現在的心情鬱悶,希望博學瑞茲,閱歷豐富的瑞茲尊者能開導開導我。」
「如果你向我請教魔法世界的知識,我倒還能開導你。對於兒女私情,情情愛愛的東西,很難說清,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費口舌,也沒興趣和你矯情。不過看在我和你的矯情,以及聖符文師伊芙琳的面子上,給你看看這個,希望失戀的你能有所體會。」
瑞茲手指微微一動,書櫥上的一本書籍便自動飛到了崔斯特面前,自動翻到了瑞茲想要給崔斯特看到的那一頁內容,內容標題正是蘇格拉底與失戀者的對話——
蘇格拉底:「孩子,為什麼悲傷?」
失戀者:「我失戀了。」
蘇格拉底:「哦,這很正常。如果失戀了沒有悲傷,戀愛大概也就沒有什麼味道了。可是,年輕人,我怎麼發現你對失戀的投入甚至比你對戀愛的投入還要傾心呢?」
失戀者:「到手的葡萄給丟了,這份遺憾,這份失落,您非個中人,怎知其中的酸楚啊。」
蘇格拉底:「丟了就丟了,何不繼續向前走去,鮮美的葡萄還有很多。」
失戀者:「我要等到海枯石爛,直到他回心轉意向我走來。」
蘇格拉底:「但這一天也許永遠不會到來。」
失戀者:「那我就用自殺來表示我的誠心。」
蘇格拉底:「如果這樣,你不但失去了你的戀人,同時還失去了你自己,你會蒙受雙倍的損失。」
失戀者:「您說我該怎麼辦?我真的很愛他。」
蘇格拉底:「真的很愛他?那你當然希望你所愛的人幸福?」
失戀者:「那是自然。」
蘇格拉底:「如果他認為離開你是一種幸福呢?」
失戀者:「不會的!他曾經跟我說,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感到幸福!」
蘇格拉底:「那是曾經,是過去,可他現在並不這麼認為。」
失戀者:「這就是說,他一直在騙我?」
蘇格拉底:「不,他一直對你很忠誠的了。當他愛你的時候,他和你在一起,現在他不愛你,他就離去了,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大的忠誠。如果他不再愛你,卻要裝着對你很有感情,甚至跟你結婚、生子,那才是真正的欺騙呢。」
失戀者:「可是,他現在不愛我了,我卻還苦苦地愛着他,這是多麼不公平啊!」
蘇格拉底:「的確不公平,我是說你對所愛的那個人不公平。本來,愛他是你的權利,但愛不愛你則是他的權利,而你想在自己行使權利的時候剝奪別人行使權利的自由,這是何等的不公平!」
失戀者:「依您的說法,這一切倒成了我的錯?」
蘇格拉底:「是的,從一開始你就犯錯。如果你能給他帶來幸福,他是不會從你的生活中離開的,要知道,沒有人會逃避幸福。」
失戀者:「可他連機會都不給我,您說可惡不可惡?」
蘇格拉底:「當然可惡。好在你現在已經擺脫了這個可惡的人,你應該感到高興,孩子。」
失戀者:「高興?怎麼可能呢,不過怎麼說,我是被人給拋棄了。」
蘇格拉底:「時間會撫平你心靈的創傷。」
失戀者:「但願我也有這一天,可我第一步應該從哪裏做起呢?」
蘇格拉底:「去感謝那個拋棄你的人,為他祝福。」
失戀者:「為什麼?」
蘇格拉底:「因為他給了你忠誠,給了你尋找幸福的新的機會。
看完這段對話,崔斯特無奈的嘆了口氣,這段話的內容無疑許多省去了瑞茲與他浪費口舌的時間,誠如瑞茲所言,如果他不是崔斯特,瑞茲根本不會浪費一秒鐘的時間和他討論這些話題。
然而,如果他不是瑞茲,崔斯特又怎麼會向他傾訴。也只有在瑞茲這樣的長者面前,崔斯特才會露出這少年為感情苦惱的一面。
崔斯特唉聲嘆氣:「這些道理我都懂,可為什麼,我還是放不下呢?為什麼我就是放不下呢?哎。」
「你兩歲的時候為了一塊糖哭,周圍的人會迅速的把糖給你,而你二十歲的時候為了一塊糖哭,在別人眼裏根本就是無理取鬧啊。所以當你在抱怨周圍的人越來越冷漠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其實是自己承受挫折的能力出了問題呢?」瑞茲望着愁眉苦臉的崔斯特,道:「當你為這段戀情的失去而唉聲嘆氣,想挽留的時候,有沒有想自己的問題呢?」
「的確是我之前做的不好。「崔斯特點點頭,所以:「我決定重新去追求她,我希望我能做到無條件的愛她。」
「蠢!」瑞茲道:「不要說你會無條件的愛一個人,愛總是有條件的。你可以什麼都不要,但是你要他愛你,這難道不是條件?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有條件的被愛着,也是有條件的愛着別人,不必心灰意冷。既然知道這世上沒有無條件的愛,你應該努力使自己更具備條件去被愛,同時也應該學會忘記一些條件去愛一個人。」
崔斯特聽罷,頓時心悅誠服,「不愧是瑞茲尊者,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能以長輩身份開導我,讓我虛心接受的,也就只有你了。」
崔斯特的話中沒有絲毫拍馬屁的成分,在這個世界上,或許還有人比瑞茲更強,但是沒有人能讓崔斯特這個浪子狂徒,流露出如此心悅誠服的恭敬。
況且就算是拍馬屁,能讓狂傲不羈的崔斯特拍馬屁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本事。
作為大陸上有名的最強者之一,瑞茲的壽命極其漫長,漫長的壽命,與情感的豐富往往的成正比的。像瑞茲這種流浪法師,當然見識過也遇到過遇到過各種各樣的戀情。
瑞茲外表看起來有種古板威嚴的氣度,可崔斯特卻知道瑞茲其實非常好相處和有幽默感,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縱橫情場的浪子。
所以當以縱橫情場為樂的風月聖手真正遇到感情上的問題憂鬱時,就想到了瑞茲。
「失戀的人的傷心大多不是因為戀人的離開,而是因為自己對自己處境的同情和憐憫。」瑞茲一針見血,道:「所以,崔斯特,你就別在自怨自艾,沉浸在自我的同情和憐憫了。」
「怎麼可能不自怨自艾呢?」崔斯特用他那詩人的酸澀口吻說道:「為什麼有的人淺薄無知又蠢又傻又弱,卻總能屢屢得到富有漂亮強大知性的女神青睞呢?而機智溫柔聰明浪漫如我,卻無法留下我最愛的人?上天呀,真不公平。」
崔斯特口中屢屢得到女神青睞的人,指的當然是嘉文。
瑞茲不語,變出一個金光燦燦的金幣,和一個色澤斑駁的銅幣,遞給崔斯特。
崔斯特道:「瑞茲尊者,你的意思是財富終有一天會散去?」
瑞茲淡淡道:「不,我的意思是說,看臉。」
……
崔斯特的臉頓時不好看了起來,崔斯特輪廓分明的臉雖然很有魅力,但和嘉文那種俊朗是無法比擬的,就先天條件來說,這就已經是硬傷。
崔斯特問:「那我怎麼才能超越那些天生長得好看的人,讓女神們也能注意到我崔斯特的光芒呢?」
瑞茲把崔斯特帶到落地窗前,指着德邦的最高處,象徵着蓋倫的榮耀劍塔,一副智者形象,默然不語。
崔斯特眼睛一亮,「尊者的意思是讓我努力奮鬥,終有一天也可以像蓋倫那樣,成為頂尖強者?」
瑞茲道:「我的意思是叫你從最高的榮耀劍塔上,跳下去,摔死。我想整個符文之地的女神都會記得你。」
「……」
「哈哈哈……」崔斯特忽然大笑起來,「瑞茲尊者,你果然還是這麼幽默!果然,有幽默感的人,都是智慧的人!這個世界上,能用這種嚴謹的方式逗我笑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瑞茲臉上的皺紋也舒展出一絲笑意,「這不正是你來這裏找我的原因嗎?」
「嘻嘻……現在這麼一笑,心情確實好了許多。」崔斯特誠實點頭道。
瑞茲嘆了口氣,似讚賞又似批評地道:「我遍歷符文之地的每一處地方,也見到過各種痴男怨女,倒還真沒見過有誰的戀情向你和伊芙琳這樣的,兩個都同樣浪蕩不羈,這種性格特質,明明是應該像刺蝟一樣,彼此無法靠近,一靠近就會遍體鱗傷的,可是偏偏讓我覺得,這個世界上若有一對情侶註定在一起的話,那必然就是你們兩個,你們兩的關係,真是有意思,也真讓人蛋疼。」
聽了瑞茲似批評又似讚賞的話,崔斯特撓了撓頭,似不好意思又似驕傲道:「我們兩個,是有些奇怪,我也不知道怎麼會發展成樣子……」
「不是奇怪,是奇葩。」瑞茲糾正道,直言不諱地說:「你們兩個都是。」
「哈。」崔斯特笑了一聲,「奇葩都是成雙成對出現的!」
瑞茲目光抬起:「對,奇葩都是成雙成對出現的,恭喜你們兩個充分印證了這句話。恭喜你們兩個成為人類戀愛史上的奇葩經典。」
崔斯特眼睛一亮,問:「尊師,你說像我和伊芙琳這麼獨具特色的奇葩,我是不是應該絕不放手,採取某些手段?」
「如果你想死的話,你可以試試。」瑞茲淡淡道:「你比我更了解伊芙琳,你知道死纏爛打是不會有任何用處的,她既然認定你不是她想要的人,採取激烈手段的話,只會適得其反。」
「可是,我放不下,我放不下她啊!」崔斯特流氓暴徒的氣質流露了出來,狠聲道:「******!我是個賤人,她是個盪\/婦,可是我愛她呀,我愛那個盪\/婦!」
瑞茲望着忽然露出流氓暴徒一面,用另類的方式演繹出執着與深情一面的崔斯特,搖了搖頭:「人生有太多不舍,最後也就都成了遺忘。若思想通透了,行事就會通達,內心就會通泰,有欲而不執着於欲,有求而不拘泥於求,活得就自在。活得平和的人,心底踏實安詳,雲過天更藍,船行水更幽。」
瑞茲的語氣漸漸嚴厲:「崔斯特,你一路走來也不容易,怎麼還放不下心中的執念!你這樣,又如何能夠突破傳奇,晉升主宰之境呢?」
崔斯特苦笑道:「瑞茲尊者,你認為我可以晉升主宰之境?」
「廢話。」瑞茲道:「當然能。」
卡牌臉上沒有絲毫喜色,因為以他現在的實力,在有生之晉升為主宰之境,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恭敬地試探道:「那……主宰之上的至高?」
「廢話。」瑞茲毫不猶豫地說道:「那當然不可能。」
崔斯特絲毫不為瑞茲毫不停頓的否定感到絲毫不快,懶洋洋地道:「那就是咯,既然我無法晉升為至高,無法成為大陸最強者之一,那往這方面努力又有什麼意思呢?還不如花時間在享樂上。」
「凡境,聖域,傳奇,主宰,至高,唯一…在修行者的世界中,越強,越強變強欲望就越強烈,凡境晉升到聖域後,以為會滿足,誰知道會更加想晉升傳奇,晉升到傳奇後,以為會滿足,誰知道傳奇之後,就會更加強烈的想要晉升為主宰,每晉升一大境界,就會千百倍的想要繼續前進,知道成為世界上的唯一。這個世界那麼美麗繽紛,千奇百怪,可對我們修行者來說,道路都是殊途同歸的,一旦晉升為聖域,這就是我們修行者的共同的欲望,或者說,這就是我們修行者的命運。」」瑞茲望着明日消退卻未完全消退,星月出來卻還不明亮,日月星辰共存的天際,似在讚嘆又似在自憐:「多麼美麗又可悲的命運。」
「我也是成為主宰之後才漸漸明白這一點。」瑞茲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下崔斯特,「想不到現在的你就想這麼通透了。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瘋狂固執的追求一切,奔波勞碌地探索魔法世界的終極奧義。」
「我可沒這麼高的覺悟。」崔斯特以不羈瀟灑的語氣說,「其實,我只是貪圖享樂而已,所以並不想在那條註定走不到盡頭,也無法走在最前面的路走下去。」
「貪圖享樂嗎?……」瑞茲笑了起來,「這或許對你,對大家來說,都是一種好事。」
「我也這麼認為。」崔斯特笑道,然後問:「尊者,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瑞茲揭穿道:「你這跟問了有什麼區別?而且我也知道該問的你會問,不該問的你更會問,這就是你啊,崔斯特。」
「還是尊者目光如炬,一眼就看透了我……」崔斯特微笑着問:「尊者,我不繼續走下去,是因為我很清楚自己無法走在前面,但你,為什麼……」
崔斯特停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瑞茲微笑着反問:「為什麼會停止追逐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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