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那菽乳,果真如此美味?」
奢華的馬車,傳來秦始皇爽朗大笑。
「的確美味,就連馮相都吃了不少。」
「待朕至卓府後,定要嘗嘗。此子倒是越發有趣,那牲畜所食菽豆,竟能成珍饈美味。馮相年歲漸長,聽說食量越來越小。朝食所食粟米飯往往都會剩下些許,至餔食繼續食。想不到這菽乳,竟能令其胃口大開。」
秦始皇開口讚許。
他是皇帝,咸陽的事就沒他不知道的。
至於隕星的事,他壓根就沒往心裏去。民間傳聞謠言,他也不會在意。只不過隕星之事,愈演愈烈,令他有些惱怒。
甚至有博士當朝諫言,讓他暫緩起兵。並且還要再次舉祭天大典,以此平息昊天上帝的怒火。那隕星便是徵兆,若他繼續一意孤行,勢必會導致天災降臨!
可笑!荒謬!扯淡!!!
「蒙卿,汝以為這隕星如何?」
「咳咳,臣不懂這星象學說。」
「朕記得,汝可曾看過石申的天文八卷。」
「……」
看看,這些都瞞不過皇帝。
蒙毅無奈苦笑道:「昔日甘德著《天文星占》、石申則書《天文》八卷。據臣所看,天象之說有其道理。是謂以天象觀時節,或用於推演天氣。可要說趨吉避凶,在臣看來卻是半真半假。博士淳于越斷言,隕星乃凶兆,乃昊天示警。可若陛下因此大赦天下,那是凶還是吉?」
蒙毅在秦國混了這麼多年,備受始皇帝寵信,外出同乘一車,居內則侍從左右。就是因為他懂得察言觀色審時度勢,絕對不說秦始皇不想聽的。特別是在這種事上,更要無條件站在皇帝這邊。
「吾秦兼併六國,如今東至海暨朝鮮,西至臨洮羌中,南至北向戶,北據河為塞,並陰山至遼東。就說那巴蜀之地,時長會有地動。有隕星墜落後,便有別有用心之人說這是天象預警。其實,不過只是生搬硬套罷了。」
秦國兼併天下,也兼併了各種災禍。
原本秦國就巴掌大,那天災肯定少啊。現在秦國版圖擴大不知多少倍,天災自然是會增多。巴蜀地動,楚地洪澇,西北乾旱……這些經常都會發生,就算放後世也同樣會發生。
「善!」
秦始皇頷首讚許。
他也是這麼想的!
「吉凶禍福,皆在人為。區區隕星,朕無畏矣!」接着他便話鋒一轉,笑着道:「朕倒是想看看那卓草,此次又會如何看待此事?亦或者他這位左庶長,當如何出謀劃策?」
「他必會出奇計!」
蒙毅開口附和。
他對卓草可是寄予厚望。
別看卓草傷他千百回,他照樣是沒往心裏去。就像這次把好端端的菽乳買賣交給秦騰,這令他是相當的酸。他得想個主意,免得後續又有買賣被別人給搶了。
憑什麼?!
他最先認識的卓草,什麼好處都沒撈到。
現在卓草防他就和防賊似的,令他頗為惱怒。
結果呢?
李斯撈了不少好處,賺的是盆滿缽滿。就連內史騰這傢伙也得菽乳買賣,千萬別以為這菽乳賺的少。實際上油水足的很,當他知曉一石菽豆最起碼能成四石菽乳後,差點驚掉了下巴。
這菽乳是摻水了不成?!
嘿,還真摻了!
……
……
「瓜慫瓜慫,快開門!」
「你大回來咧!」
秦始皇賣力的敲着門。
很快,房門便被人打開。
望着扶蘇,秦始皇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怎的又是你?」
「……」
扶蘇差點沒吐口血出來。
您老變臉變得也太快了!
「卓草呢?」
「和范增出去了。」
「范增?便是那涇陽縣丞?」
「是的。」
縣級大吏調動,他基本都會過目。范增年過六十,乃居鄛人士。秦始皇也聽胡毋敬提及,說是范增足智多謀善出奇計,並且精通天文星象。恰逢河東先前遭逢大雪,若是將其調至河東郡出任郡中大吏倒是不錯。
這年頭沒有科舉制,當官純粹是靠舉薦。胡毋敬自己只是區區太史令,但是也有資格向皇帝舉薦。按規矩是要先入秦廷擔任侍郎議郎,皇帝要是覺得這人的確有能耐,那就再行分配。
先前秦始皇倒是與之有過一面之緣,還差點被范增給認出來。此事他自然是記得,只是還沒打算就這麼調任。等他再看看後,他再做決斷。秦國現在需要批儲備官吏,待平定百越匈奴後自會用的上。
作為皇帝,眼光自然得要看的長遠。
在他看來,匈奴百越早晚都是秦國的地盤。
秦始皇自顧自的走進府中。
蓮萍這些家僕見到後,皆會作揖行禮。來至後院,他就看到田圃分成兩塊,種植着大批量他叫不出名字來的作物。
「這是何物?」
「玉米。」
「這呢?」
「油菜花。」
「……」
「……」
三人面面相覷,皆是說不出話來。
得!又是新的作物!
這些糧種難不成是井裏頭冒出來的?!
還真是怪事,盡出些他們不知道的糧種。
「這些從哪來的?」
「楚留香給的。」
「……」
「……」
秦始皇恨不得一腳把扶蘇踹飛出去。
這不是扯淡嗎?!
「你信嗎?」
「不信……」
扶蘇連連搖頭。
傻子都聽得出來,都是卓草胡扯的。
「這有什麼用?」
「不知道……」
扶蘇非常茫然的搖頭。
卓草就順嘴和他說了名字,他哪知道其他的?
「你……」秦始皇頓時氣結,四下看了眼,「朕將你留在此地,你便一問三不知?」
「……」
得,又被噴了。
秦始皇正準備再罵兩句出出氣,便聽到卓草的聲音響起。與范增並肩而行,朝着庭院方向而來。兩人是有說有笑,那叫個親切。
「哈哈,瓜慫!」
卓草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消散。
狐疑的打量了傻老爹兩眼,而後看向扶蘇。
「小蘇,這胖比誰啊?你認識嗎?」
「……」
「……」
「額似你大!」
卓草翻了個白眼,淡然道:「捨得回來了?老實交代吧,是不是又跑咸陽女閭霍霍去了?我可都聽說了,咸陽女閭說是來了批吳越美人。」
「去去去,盡胡咧咧!」
秦始皇頗為惱怒,他回咸陽雖說許久,卻是連後宮都未曾去過。每日忙的團團轉,光廷議一開就數個時辰。還得徵調各地刑徒為徭,運送糧草至邊陲。再加上打造馬具,挑選軍中擅騎之人為騎兵,操練騎兵……
這些事都需要他做出決斷,他哪來別的心思?
如果他是無能的昏君,這些事他管都可以不用管。可這片江山社稷乃是秦國一點一滴拼出來的,好不容易有如今這天下,他怎敢怠惰?他敕令天下官吏,當日事當日畢,無故不得延誤。他自己同樣如此,每日批閱文書至子夜都是常事。
「卓公。」
「范翁。」
范增也是走上前來行禮。
他越看就越發覺得相似,不過氣質上差了些。真正的皇帝哪會這般好說話,怕是早早就把卓草給砍了。
這幾日他都留在涇陽,帶着卓草坐在屋頂上賞月看星星。順帶推演星辰方位,預測那隕星墜落之地。按他預測,必定是落在關中之地。可要說具體的位置,他也不敢確定。雲陽涇陽和頻陽,這三處地方是最有可能的。
他還順帶着傳授卓草觀星之術,比如說根據星辰辨別方向。卓草就說可以做司南,根本用不着看星星。司南這東西先前就有,韓非曾言:夫人臣之侵其主也,如地形焉,即漸以往,使人主失端,東西易面而不自知。故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故明主使其群臣不游意於法之外,不為惠於法之內。
只不過,司南也是會失靈的。在這年頭方向感很重要,漢朝就有名將因為方向感不好而錯失良機。若是司南這麼有用,也不會有將領而迷路。
范增先前覺得卓草就是典型的偷懶,觀星辯位之術竟然都不肯學。結果卓草突然給他蹦出來個牽星之術,說是能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中辨別方向。至於什麼原理,他到現在都沒搞明白。聯想到卓草還精通天星風水之術,范增頓時是肅然起敬。
看來,卓草也是精通天文星象學說。
區區觀星辯位,不過只是小道爾。
人還會牽星之術,聽名字就知道很厲害!
……
「我就猜到,你這幾日肯定會回來。」
來至書房,卓草無奈開口。
有些事當范增的面,不好明說。
像雙面間諜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如果范增居心叵測,那可就完犢子了。畢竟他在後世可是投奔項羽,扶持項羽的謀士。他先前觀星望氣,還斷定秦國氣數將近,這些都讓卓草忌憚。
「額問你,內史騰的菽乳是你教的?」
「嗯。」
「你這瓜慫,不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秦始皇頓時佯怒道:「這麼好的買賣,不知道交給自家人去做?比如說老蒙就很合適,非得交給外人?」
「呵……呵呵……」
當着外人的面,卓草多少還是會留些顏面。他倒是想交給老蒙,可他放得下這心嗎?別的不說,傻老得做買賣做到破產,這裏頭老蒙佔比多少?況且想在咸陽做買賣,不得先去拜個碼頭?給內史騰三成利潤,這都只是小事。通過這種方式,能拉攏內史騰才是關鍵。
後世很多商賈想送錢給官吏,那都是苦於沒有門路。現在天賜良機,他還能顧忌這些亂七八糟的不成?
蒙毅是眼淚汪汪,到現在就屬他最慘。辛辛苦苦在卓府幹活,還得幫卓草批閱文書。大小事務全都得由他來操持,還不能暴露身份。吃的是草,擠的是奶,還得時常遭受卓草的精神攻擊。好處都沒落到,反而是讓秦騰先搞了個菽乳坊的買賣。看似是小生意,可實際上利潤十足。
他看了能不眼紅?!
「以後再說。」
「這幾日,聽說隕星的事了沒?」
秦始皇直接提到了正事。
這點小買賣,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裏頭。
和國家利益相比,菽乳不值一提。
「你也聽說了?」
「相傳就是在這半個月內。」秦始皇淡然道:「咸陽城內現在可都鬧翻了天,都說是災星。因為皇帝要起兵討伐匈奴,所以激怒了昊天上帝降下災星示警。還說秦國得國不正,必會遭受天譴。若皇帝一意孤行起兵北伐,便會降下天災。甚至還有人拿谷口瘟疫來做文章,說屆時會導致天下大疫!」
「傻雕。」
「什麼?」
「我說這些人蠢笨至極。」
「怎麼說?」
卓草兩手一攤,淡然道:「以天文星象推演吉凶禍福,的確是有其道理。可要是以此為準,全信盡信的,那絕對是腦子有問題。」
「咳咳咳!」
范增在旁劇烈的咳嗽着。
「那個,我說的不是范翁。」
「……」
你小子快把天下人都噴了個遍!
卓草撓撓頭,繼續道:「隕石就只是尋常現象而已,所謂災星之說簡直是荒誕至極。是凶是吉,其實皆在人為罷了。」
「撒意思?」
「壞的能成好的,好的也能變成壞的。現在世人皆將其視作災星,其實只要略施小計他就會成為吉星。我就隨便舉個例子,等隕星墜地後即刻派遣死士,到時候暗中將這隕星保護起來。然後在隕星上面刻些話,大概就是討伐匈奴的檄文。比如來句:亡匈奴者,秦也!」
「亡匈奴者……秦也?」
秦始皇雙眸熠熠生輝,只覺得好似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類似的操作其實從古至今都有,他先前甚至都用過。只是通過卓草這麼一說後,他瞬間就明白了。
「反正大概這意思就行,關鍵是要秘密行事。最好再刻上篇討伐檄文,反正寫的越狠越好。如此,這還是災星嗎?我聽說有博士諫言,說這是災星,不讓皇帝北伐。那現在隕石刻討伐匈奴檄文,還是災星嗎?」
「不錯,真不錯!」
「這瓜慫腦袋瓜子就是好使!」
秦始皇連連點頭讚許。
他就知道,來涇陽問卓草肯定能想到辦法。
他其實也有此打算,本來是打算刻個亡秦者胡也的。然後藉此機會對胡人匈奴出兵動手,也算是名正言順。
不是說災星示警嗎?
那就順着他們的意思來個示警!
只是他沒想到卓草來了個更好的法子,乾脆是反其道而行之。如此,對秦國反而更有好處。
「其實不光如此,最好是再搞的玄乎點。比如說找人以鎬池君的名義,送上皇帝先前墜入江河的玉佩,說今年匈奴死。最好是精通水性的那種,直接潛入江河。再找些太史令占卜,就說今年匈奴氣數已盡。」
「若是占卜的不是呢?」
扶蘇默默舉手提問。
「傻啊你?不是也得是!」
秦始皇瞪了眼扶蘇,而後抬手示意,「還有嗎?」
「有啊,比如說再搞個仙鶴贈書。這就得找訓禽師幫忙,當着朝臣所有人的面,讓仙鶴從天而降。以鶴嘴獻上竹簡,上書:匈奴死,大秦興。我想想,這就叫玄鳥獻瑞。或者從河裏撈些早早準備好的肥魚,提前在魚腹內藏好竹條。我保證,這效果絕對是爆炸!」
范增目瞪口呆的聽着。
當時卓草提了嘴,並沒有細說。
現在聽他這麼講後,范增更是詫異。
好傢夥,真是活到老學到老!
還有這種操作?!
「別急別急,還有最後一招,也是最關鍵的一招!」
「什麼?」
秦始皇面露詫異。
他覺得這些法子就夠用的了。
他甚至還打算邀請各地大儒,一起去看隕星。想到那些大儒到時候臉都被抽的腫腫的,他心裏就頗為期待高興。
不是說災星嗎?
不是說示警嗎?
再看看,這還是災星嗎?
「我獻此良策,提個小要求不過分吧?」
「什麼要求?」
「把這隕星,運至小澤鄉的工坊。隕星可是好東西啊,能錘鍛成兵器。我就打算讓公輸先生,幫我打造一柄八面長劍。嘿嘿,到時候我拿出去就能把他們給嚇死。最好皇帝再給我來句,就說我這劍乃上天賜予。上斬昏君,下斬逆臣!」
「昏……昏君?」
秦始皇臉頓時就黑了。
你小子想做甚?!
「那就上斬公子,下斬諂臣!」
「這興許可行。」
「……」
扶蘇望着卓草,差點沒吐血。
我招你惹你了?!
「這隕星,還能鑄劍?」
「小蘇啊,沒事多讀點書。」卓草面露無奈,「我記得殷商時期就有人以隕星鑄造兵器,乃成鐵刃銅鉞。這隕星要是夠大,自然能鑄劍。就是塊頭小些也沒事,反正皇帝說這是用隕星所鑄,誰敢說不是的?跟我這麼久了,腦子活絡點,別一根筋。」
「哈哈哈!」
秦始皇驟然爽朗大笑。
「好!說的好!」
「瓜慫真是有出息咧!」
扶蘇撓着頭,這是不是又在罵他?!
此時此刻,秦始皇眉頭盡舒。
這些天的鬱結之氣,瞬間煙消雲散。
至於那所謂的隕星,他反而越發期待!
所謂的災星,會成為大秦的福星!
到那時,他們又有什麼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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