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
公孫口慢悠悠的來至嘉魚居。
他來這,自是有原因的。
「店家,溫壺好酒。」
「呵,公孫先生來了?!」
公孫口雄赳赳的朝着大廳走去,態度頗為傲慢。他現在可是憋着口氣,自天降隕石後他便鮮少在咸陽出沒。每次出現,總會招來一票人謾罵。沒辦法,他現在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誰讓他爛尾的?
沒揍他都是因為秦律嚴!
「呦,這不是公孫先生嗎?」
「怎的,又來騙吃騙喝?」
在座的也都是熟人,皆是滿臉鄙夷。
「呵……」
公孫口則是冷冷一笑,絲毫沒往心裏去。他要沒點把握,敢來這嘉魚居騙吃騙喝嗎?他現在肩負着重要任務,就是要幫秦國做事,幫着把這水提前攪渾了。
「怎的,公孫先生又有故事了?」
「這次準備編個什麼?」
「來來來,我們聽着你騙。」
眾人在旁,皆是冷嘲熱諷的笑着。
公孫口倒是不在意,他這臉皮早已厚的如同城牆那般。對於這票人的冷嘲熱諷,他是直接免疫,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你們,可知道秦國為何要北伐?」
「不就是奪回河套嗎?」
「就是,誰不知道?」
「你們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公孫口端起酒樽,抿了一大口,而後繼續慢悠悠道:「區區個匈奴,如何能滿足秦國現在的胃口?你們,聽說過西域嗎?」
「西域?」
「呵!我看你們也未聽說過,不過就是群無知小輩。那西域……嘿嘿……」
公孫口只把話說一半,也是將他們胃口給吊了上來。一個個也不陰陽怪氣了,紛紛湊上前來,全都是極其好奇。公孫口再怎麼着,那也是上卿蒙毅府上的門客,所以得到的消息要遠比他們多和精準。
「快說說,這西域又是什麼?」
「莫非也是邦國?」
「這西域是何人所說?」
公孫口卻也不着急,淡定的端着酒樽。
「有酒無肉,實在想不起來。」
「店家,來份肉羹!」
「再來兩壺草酒!」
見他們如此識趣,公孫口則是捋着山羊鬍,慢悠悠道:「這些事,老夫只說一次,汝等可萬萬不要告訴旁人。」
「放心放心!」
「老夫素來是守口如瓶!」
「這話說完,沒人會外傳!」
這些就是純屬扯淡,公孫口純粹是故意的。因為他知道,他越是這麼說,這票人就越會想着法子的外傳。所謂西域如何,從來沒人親眼見過。到底如何,還不是看他們自己怎麼說?只要說的好,那等今後秦國起兵,也不至於會有多少人反對。
「昨日廷議,想必汝等並不知曉。相傳那天下霸唱再次出現,講述了他昔日巡遊西域的事跡。」
「那天下霸唱又來了?」
「當然!」
在咸陽,誰不知道天下霸唱?
昔日天降隕星,天下霸唱就斷言是吉星。當時很多人還不認可,都說這傢伙是胡吹的。可到後面,他們可都是被啪啪啪的打臉。自那後,再也沒人敢小覷天下霸唱。
可惜,這位大佬是傳說中的人物。
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他巡遊西域?」
「諸位可聽說過周穆王馭馬,遇到西王母的事?」
「在山海經內有記載。」
「這只是傳言罷?」
「的確是傳言,但這西域卻是真的。」公孫口慢悠悠道:「看來,你們是真的不懂。也罷,我就冒險與你們說說這西域到底如何。」
「西域,距咸陽相隔萬里,還要在大月氏之外。這西域無比富饒,且有諸多稀有的寶玉。西域就如那前周,治下有上百邦國。有邦國名為精絕,直接以黃金鋪路。」
「嘶……」
「以黃金鋪路?」
「竟如此富饒?!」
「除開精絕,還有上百邦國!」
公孫口見他們情緒調動上來,當即繼續道:「其實諸位有所不知,這西域素來是秦國領土,只是這些年未能顧得上,所以斷了聯繫。」
「你放屁!」
「相隔萬里,還是秦國領土?」
「你這老匹夫,休要胡說!」
公孫口瞥了他們眼,不快不慢道:「我若是空口無憑,便切了這條舌頭。嬴秦先祖為造父,昔日曾為周穆王馭,並且成功來至西域。周穆王大悅,便將西域賜予造父為封地。可惜,此事知之者甚少。」
「放屁!你放屁!」
有人忍不住是破口大罵。
這算什麼歪門子道理?
相隔萬里,那也能是秦國領土?
你怎麼不說天都是你的呢?
「知道的人少,那天下霸唱怎麼知道的?你又是如何知曉的?若是算造父時期,距今怕是得有七百年。老夫倒是想知道,誰活了七百年之久,竟還知道有此事?」
老者不屑譏笑,冷笑連連。
公孫口倒也不着急,只是瞥了他眼。
「足下見過造父嗎?」
「老夫怎會見過?」
「你沒見過,怎麼就知道是假的?怎麼就知道造父距今七百年?」
作為名家傳人,論詭辯他可是行家!
「古書都有記載。」
「古書記載的就是真的?」
「你……」
「古書還記載天下霸唱出遊西域的事,你怎麼不信呢?」
「什麼書?」
「大秦西域記!」
「這是什麼書?老夫怎的沒見過?」
「你沒見過的多着咧!」
公孫口不屑開口。
當然,這書目前正在編撰中。由扶蘇親自執筆,參考卓草說的和山海經。再發揮他的想像力,總之要把假的都給說成是真的。如此,秦國對付西域也就師出有名!
所有人一時間全都沉默了。
互相間看着,眸中皆有震撼!
這可不是樁小事,秦國明擺着就是對西域也有興趣。現在借公孫口來說,這是為今後出兵預熱。
……
……
北地大營。
卓草沒來由的背後一寒,打了個噴嚏。
「小草,你這體質太差咧。要不這樣,咱們現在出去練劍。你要怕手冷,咱們就出去跑兩圈。」
卓彘在旁搓着手,躍躍欲試。
「你想去就去,我不去。」
卓草裹緊皮裘,毫無興趣。距離北伐越近,軍營氣氛就愈發的肅殺。駐紮在北地的都是軍中精銳,大部分都是參與過滅六國的戰事。一個個眼神中都充斥着期待與殺氣,明擺着就是要與匈奴大幹一場。
千萬別小瞧匈奴。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瞧瞧屠睢就知道。這老小子率領自己的親兵偷襲匈奴部落,硬是死了七人,傷亡十幾人。這些可都是他的親兵,乃是精銳中的精銳。雖說敵眾我寡,但如此傷亡也是不容小覷。
匈奴素來是全民皆兵,而且從小就開始訓練,個個都精通騎射。受傷的士卒,九成九都是被箭支所傷。
「哈哈哈,卓君還在歇息呢?」
屠睢笑呵呵的走了進來,左手裏拎着壺好酒,右手則提着烤羊腿。
卓草瞥了他眼,轉過身去。
「哼!」
這就是個大嘴巴!
卓草為安慰他,還和他提了西域的事。為此屠睢是相當激動,三番五次的追問他。卓草沒轍,也只得充分發揮想像力,糅雜各種故事胡吹一通。
結果倒好,屠睢全給說出去了。
隔三差五就有個將軍跑他這來,然後詢問他關於西域的事。卓草隨便問問就知道,全都是屠睢這大嘴巴說的。為此連蒙恬都來找過他,還問他這西域遠不遠,要不他這次順帶把西域也給收拾了。若是不出意外,沒準就能直接封為徹侯!
對於蒙恬的想法,卓草只想噴他一臉唾沫。
足足萬里,您老去打吧!
而且打完後甭管勝負,絕對會被一擼到底。不聽軍令,擅自行動,在秦朝就等同於是要謀反!
「咳咳!」
屠睢尷尬的笑了笑,無奈道:「你就別生氣咧,老夫也是因為高興方才如此。來來來,嘗嘗這烤羊腿。實不相瞞,這烤羊腿可是老夫親自烤的,挑的是最肥美的羔羊。這些年來,你可是頭次嘗到老夫手藝的人。」
很明顯,他這是來賠罪的。能讓屠睢低聲咽氣來認錯的,整個秦國都找不出第二個。當初在秦廷上為爭奪討伐百越的資格,屠睢氣急眼了連馮去疾都敢噴。他這人就是比較衝動,紅了眼什麼事都乾的出來。
只是事後他就會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但即便如此也不會輕易認錯。像他們這種人,往往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類型。這次能主動找卓草說好話,已是相當的不容易。
見卓草還在置氣,屠睢頓時笑了笑。
隨手取出匕首,開始幫着分肉。
卓彘在旁眼睛都看直了。
卓草這架子可真是夠大的!
甭管怎麼着,屠睢好歹也是位列九卿。論地位,整個秦國都沒幾個人比他高,在軍中同樣屬於是拔尖的一批。
「屠公何苦如此?」
卓草嘗了口羊肉差點沒吐出來。
羊膻味重就不提了,關鍵是還烤焦了。
就這手藝,屠睢咋好意思吹的?
「西域的事,我其實知道的也不多。我與屠公說的,大部分都只是道聽途說而已,我也未曾親自去過。結果倒好,屠公卻是自顧自的全說了出去。若是惹出什麼麻煩,到頭來也是我倒霉。」
「怎麼會,老夫一力承擔!」
屠睢滿不在乎的揮手。
「有些事,並非屠公說承擔就能承擔。還好還好,屠公未曾告訴太多人,也只是軍中將領知道而已。所以,倒也不算什麼。」
「額……」
「怎麼?」
「老夫半月前便已修書至咸陽。」
「……」
「???」
卓草瞪着眼,差點沒吐血。
我前腳剛說,你後腳就上書?
您老可真效率!
這下子怕不是咸陽都得傳開了!
「這麼重要的事,自然得說。」
「……」
屠睢理所當然的開口,食君之祿為君分憂。卓草看似隨意的說幾句,實則關係到秦國未來的作戰計劃。屠睢位列九卿,這麼重要的事怎能不稟告於皇帝?
見卓草還在置氣,屠睢自顧自的切着羊腿。他自己是一口都沒吃,全放卓草面前。「老夫先前與你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吾屠氏現在就靠老夫一人撐着。嫡子早年戰死沙場,吾兩位胞弟也都死於秦楚之戰。」
「你再看看右丞相,馮氏可是秦國第一豪族。馮去疾如今官至百官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馮劫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馮毋擇爵至倫侯,位列九卿,乃郎中令。」
「你和人馮氏比……」
卓草忍不住在旁吐槽。
這就是典型的不自量力啊……
「那李氏或秦氏呢?」屠睢苦笑道:「老夫若是死了,整個屠氏都會土崩瓦解。若非為了軍功,老夫何至於要立下軍令狀,揚言三年就能踏平百越?」
卓草笑了笑。
正所謂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人各有志,屠睢想繼續往上爬,那也很正常。不論何時何地,掌握權利才是王道。
「來,老夫剛剛加了點特製的黃蜂醬,你再來嘗嘗。」
「算了算了……您老自個吃吧!」卓草連連擺手,「說起來,屠公可識水性?」
「當然!老夫年輕之時,在南郡可是出了名的浪里大白魚。八百步的大江,老夫隨隨便便就能橫渡!放眼秦國,老夫水性若認第二,絕對沒人敢認第一。」
「橫渡八百步大江?」
「是啊,划船橫渡的。」
「……」
您老可真幽默!
我tm還能橫渡太平洋呢!
「卓君問這些作甚?」
「沒事,我就隨口問問。」
「不對,肯定有問題!」
屠睢敏銳的察覺出古怪。
卓草隨口說說,就能改變秦國未來的作戰計劃。現在看似隨口一問,但肯定又有什麼想法。
「沒有,真沒有!我發四!」
早知如此,卓草就不提這茬了。他是覺得秦國接下來也該發展樓船之士,這對秦國未來肯定是有幫助的。想要開疆擴土發展殖民地,沒有能在海面上行駛的巨艦肯定不行。
當然,這些距離秦國還太過遙遠。
「卓君,你……」
屠睢差點沒哽的吐血。
「其實屠公不必如此,這些事你說了也就說了,就算你不說,等今後我也肯定會要上書於上。」
卓草這也是給他台階下。
堂堂九卿,親自給他烤羊腿。有的時候適當讓步,對自己也沒啥損失。要是得理不饒人,興許還落不到什麼好。屠睢再怎麼着,那也比他卓氏強的多了。
「屠公,其實我也有個問題。」
「什麼?」
「北伐若能大勝,我是不是能進宮見皇帝了?」
「當然可以……咳咳咳,你問這作甚?」
屠睢差點沒嗆死,滿臉詫異。卓草身為護軍都尉,按規矩肯定得要進宮。還得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再把各種事一一匯報。比如說繳獲了多少物資俘虜,然後消耗了多少糧草……
可問題在於,這不就穿幫了嗎?
李斯,蒙毅……還有始皇帝!
「沒啥,就是想瞧瞧皇帝長什麼樣。」卓草漫不經心道:「你想啊,我好歹也混了這麼多年,連皇帝面都沒見過。我現在畢竟也是左庶長,就想着當面感謝下。」
屠睢頓時恍然大悟,只是也沒給個準確答覆。按規矩是肯定能見到的,可誰知道秦始皇又會整出什麼么蛾子來。別到時候因為要瞞着卓草,還不准他進宮面見皇帝。
「哈哈,那肯定不成問題。」
屠睢笑着打哈哈。
念頭通達後,屠睢便酒足飯飽的走了。肉卓草是只吃了一口,剩下的全讓他自己吃了。至於酒就更可笑了,他一邊說一邊喝全給喝完了,是一口都沒給卓草留。
「草!」
「咋咧?」
「我吃虧了!」
卓草憤憤然的起身。
他就應該再敲屠睢些錢財的的!
身上沒錢,不還有玉嗎?
虧了,虧大發了!
砰!
卓彘將厚重的竹簡,砸在卓草面前。
「這是啥?」
「額也不知道,上將軍讓給的。」
卓草隨手翻了翻,滿腦門的冷汗。這一卷卷竹簡,基本都和大營物資有關,都是糧草輜重方面的內容。
造孽啊!!!
自己挖的坑,自己填!
韓信他們繳獲了物資和俘虜,卓草想的是給陣亡的士卒多些補貼。但蒙恬不同意,還說這不符合規矩。秦國素來是多勞多得,使民有功而受賞,你死了那是你沒本事,甭想有什麼補貼。
立下軍功倒是好說,能把爵位和封賞全都繼承給自己的後代。要是沒軍功傍身,那死了也是白死,半毛錢補貼都沒有。
卓草思來想去後,就拿自己的身份來壓蒙恬。作為護軍都尉,他本身就主管後勤這塊。爵位這種他沒法給,但多給兩頭羊做補貼只是順手的事。像俘獲的物資多少,他填多少就是多少。少了幾隻羊而已,皇帝難不成還會追究?
他當護軍都尉,就是來撈錢的!
然後……蒙恬就把卷宗全甩他這來了!
他就想撈點油水,怎的就這麼難?!
「小草,你咋這幅模樣?」
「這些數據太複雜了,一條條的看似清楚,實際上很繁雜。進進出出磨損都有記錄,要想算清楚怕是得要熬夜了……」
卓草無奈嘆氣,瞥了眼卓彘。
算了,也不指望他能算賬。
「卓君,卓君!」
突兀間,營帳外響起個熟悉的聲音。
誒?!
難不成他出現幻覺了?
蘇荷怎會跑北地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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