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一片的識海空間中,老唐站在自己觀想出的青龍法相前,周圍白色空間動盪不安,有時還會發生極大幅度的扭曲。。
在老唐的操控下,識海中盤曲起來仍有數十丈龐大的青龍法相懸浮着,不斷散發着某種奇異的波動,青色的波紋漣漪一圈圈散開,所過之處扭曲逐漸恢復。
「呼……這樣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看着識海的動盪逐漸平復,老唐鬆了一口氣。
下一秒,不知源頭的漆黑團塊從四面八方的虛空中浮現出來,仿佛一支蘸飽了墨汁的狼毫筆按在白紙上,清晰濃重的墨痕突兀扎眼。
漆黑的團塊迅速擴張,連成一片,向着老唐和青龍法相逼近,卻被青龍法相蕩漾出的光芒漣漪擋住,絲毫不得寸進。
老唐的意識體躲在青龍法相的光暈漣漪下,隱約能從那些漆黑的團塊出聽出聲音。
「弟弟!弟弟你怎麼了?!不——」
「弟弟!弟弟!」
「康斯坦丁!」
老唐能聽出那是自己的聲音,但其中透露出巨大的悲傷和憤怒,聲音中的感情就像周圍的看不到盡頭的漆黑一樣,壓抑而絕望。
「靠!不會是我龍那部分的記憶開始甦醒了吧?非哥不是說不收到刺激它就不會醒嗎?」
老唐很確定,雖然外在的表現形式並不一樣,但是那些不成形體的漆黑團塊,本質上和他這個意識體是同一種東西,都是記憶和思維的具像化,他們本就是一體的,那些漆黑的團塊就是屬於龍的記憶和思維,如果自己敢走出青龍法相的庇護範圍,立刻就會被那些漆黑的團塊同化。
「要死要死要死,再這麼下去我就要失去對身體的掌控力了。」
老唐急得團團轉,雖然有青龍法相庇護,他不用擔心自己被龍的思維和記憶同化,但是青龍法相併不足以讓他和龍相抗衡,再這麼下去,他就會徹底失去對身體和識海的掌控,只能一直留在青龍法相的庇護下苟延殘喘,等龍徹底甦醒,他就是縮進殼裏的烏龜,對方有得是辦法炮製他。
「不行!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小銀和非哥還在外面等着我!拼了!」
老唐一咬牙,一個很久以前他就設想過的大膽想法湧上心頭。
他盯着龐大的青龍法相——非哥說過,法相可以庇護他的真性,也就是這部分思維和記憶不受其他思維與記憶的污染,相當於一個全方位全覆蓋無死角的意識盔甲。
而這件盔甲,是由他來操控的。
那麼……一件丁點縫隙都不留的盔甲,如果穿上以後卻絲毫不能自如活動的話,豈不就是世界上最嚴絲合縫的牢籠?
深吸一口氣,老唐操控着青龍法相將防護破開一道口子,引動着那些漆黑的團塊湧進法相中,漆黑和青碧互相浸染,青龍法相一點點化作深沉的暗青色,稜角變得比以往更加猙獰霸道,周身環繞的細碎雷霆中摻雜了火焰。
漸漸地,遍佈識海的漆黑團塊越來越淡,越來越少,直到全部湧入青龍法相,青龍法相也徹底化作了暗青色,猙獰威武,雷霆和火焰流淌在鱗片之間。
雖然漆黑的團塊已經消失了,但是老唐發現他還是太低估自己身為龍的那部分了,他現在只能勉強控制住和龍那部分記憶思維融合的法相。
不過好在勉強能控制住。
然後他看到法相不知何時閉合的雙眸打開了一條縫隙,璀璨熾烈的金色華光從縫隙間溢出。
老唐的心一下子就懸到了嗓子眼,還好那縷金色的瞳光只是微微亮起一下,龍目便再次閉合。
再三確認自己對青龍法相的掌控力還在,老唐離開識海,重新掌控身體。
然後他就感覺到自己身上一前一後傳來強大的衝擊力,以及深重的眩暈感。
他用力晃了晃腦袋,然後又挨了兩槍,眩暈再次加深。
老唐低下頭看了一下自己——他全身都被染紅了。
「我特涼的是被人用弗里嘉子彈掃射了嗎?」
這是老唐昏迷前腦海中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
……
青銅城內,大殿中。
酒德麻衣愣愣地站在那裏,鱗片從她潔白美好的身體上一片片脫落,露出無瑕的肌膚,她卻若無所覺,只是用呆滯的目光看着路明非緩步走向那句不見絲毫血肉的暗金骨架,大殿裏只有路明非趟過水麵的聲音。
走到暗金的骨架前,路明非伸出手掌,指尖觸及骨架的一瞬間,骨架在酒德麻衣眼前消失不見,進入天書之中。
「你……你……」
酒德麻衣看着路明非,結結巴巴地說不上話來,手下意識地伸到耳邊想觸摸耳麥聯繫一下薯片,才反應過來耳麥早就在激烈的戰鬥中損毀了。
「我剛剛說過,建議你閉上眼睛,當作什麼都沒發生,」路明非看着酒德麻衣,面無表情道,「這樣你就可以什麼都不知道,也就無需替我保守秘密……可惜現在你看到了。」
「我……我可以發誓保密。」
酒德麻衣想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但她自己都知道現在她笑得一定很難看。
「不必發誓了,」路明非溫和地笑笑,「我有更加保險的方式。」
更保險的方式?最能保守秘密的人不就是死人嗎?
看着路明非臉上和善的微笑,酒德麻衣哀呼一聲「吾命休矣」。
雖然剛剛路明非一揮手就把龍王給秒了的那個言靈肯定不是隨便就能用出來的,但是就算他只展現出之前和次代種肉搏的力量,酒德麻衣也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從他手裏逃出去。
「我可不準備坐以待斃。」
酒德麻衣手掌虛抓,仿佛掌心握着劍柄。
「我沒準備斃你啊,我只是希望你忘記剛剛發生的事。」
路明非搖頭道。
「忘記?」
酒德麻衣愣了一下,下一刻,濃重的困意湧上來,她想要抵抗,但是她的精神已經在之前和龍王對視時受到了嚴重的損傷,現在本就是勉強打起精神,面對突如其來的困意,她搖搖晃晃地倒下去。
在她栽進水裏之前,路明非身形閃動到她身邊,將她抱起來重新放回三代種身上躺好,手掌虛浮在她額頭上方。
法術·入夢。
片刻後,路明非移開手掌,自語點頭:「嗯,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他用入夢使精神虛弱的酒德麻衣遺忘了剛剛的事情,並且為她編織出了虛假的記憶——她在注射了血統鎖定劑後因為血統下降,體力不支而昏睡了過去。
看着酒德麻衣躺在地上,路明非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她能夠在現在的環境下自如呼吸似乎全靠着血統提升和拔出兩把神兵所帶來的加持,現在她注射了鎖定劑,又沒了神兵加持,應該需要儘快戴上氧氣面罩以免窒息而死吧?
雖然路明非並不在意酒德麻衣的生死,但是她背後的組織終究是個麻煩,而且剛剛兩人畢竟並肩作戰過,酒德麻衣還拼死為他拖延了時間,就這麼過河拆橋似乎有點缺德。
猶豫了一下,路明非給酒德麻衣戴好氧氣面罩,檢查了一下氧氣罐沒有問題,這才將大部分意識沉入識海。
……
識海中,路明非揮手招來天書,天書化作一座巨大的玉石宮殿矗立在識海中。
路明非拾級而上,走進宮殿,裏面有一架暗金色的骨架。
走到骨架前,路明非仔細打量着這具暗金色的骨骼——雖然大體上呈現出類似於人類的外形,但細化到結構,這具骨頭就和人類沒有多少相似之處了。
相比於人類的二百零六塊骨骼,它由大大小小上千塊骨頭互相咬合拼接而成,每一塊都呈現出完全迥異於人類骨骼的構造,表面流淌着光輝。
路明非心念引動天書,奇異的力量自大殿中浮現,從暗金色的骸骨中抽取出一條條半透明的光帶,光帶在骸骨前匯聚,逐漸凝聚成人形,骨骼表面的光輝隨之暗淡。
人形緩緩凝聚成形,變成一個赤身裸體的男孩,正是之前在青銅殿中被路明非動用天書底牌殺死的龍王!
只是相比於在大殿中時,現在龍王皮膚不再是那種病態的蒼白甚至慘敗,而是健康的白皙,身體也不再骨瘦嶙峋,雖然依舊有些瘦弱,但是至少不至於肋骨畢現。
伴隨着光帶湧入半透明的男孩,他的身體愈發凝實,直到最後一絲光帶流入男孩的身體,他看起來已經與常人無異。
修長的睫毛顫抖着,男孩緩緩睜開眼睛,露出一雙內斂的金色眸子,看着路明非,眸子中儘是迷茫和忐忑。
「是你……」
男孩似乎迷茫地看着路明非,又看了看周圍的玉質大殿,最後眨眨眼睛,眸子變成黑白分明的樣子,對着路明非問道:「請問,我是死了嗎?」
「是,也不是,」路明非指着男孩身後暗金色的骨骼道,「你的身體已經死了,就在你的身後。」
男孩轉過頭去,看着自己暗金色的骨架,沉默了一會,輕聲道:「原來,我的骨骼是這樣的。」
「但是你也沒有死,因為你的靈魂已經達到了即使身體死亡也能繼續存在的境界,所以你才能夠繭化,能夠在身體毀滅後讓靈魂在準備好的卵里繭化重生,」路明非道,「但是你無法讓靈魂脫離身體單獨存在,所以如果沒有卵的話,你的靈魂就會永遠被困在自己的遺骨上,像是沉睡一樣無法思考,無法接收信息,直到徹底消亡。」
「但是我現在……」
男孩抬起手掌,迷茫地看着自己。
「是我把你的靈魂從遺骨上剝離出來並重新匯聚,所以你才能在身體死亡以後以純粹的靈魂形式出現。」
路明非厚着臉皮把天書的功勞攬在自己身上。
「你不是已經殺了我嗎?用一種我沒辦法反抗的言靈,」男孩問道,「那你為什麼要讓我的靈魂出現呢?你難道不準備吞噬我嗎?」
「吞噬?不不不,我不幹這麼野蠻殘暴的事情,」路明非搖頭,認真道,「我殺你,是因為以你當時的身體情況,身軀用不了多久就會崩潰,到時候釋放出一個太過強大的言靈,可能連你自己的靈魂都會收到波及,而且你剛剛從那個罐子裏爬出來,應該沒有卵吧,這樣一來就算你的靈魂沒有被身體崩潰所釋放的言靈摧毀,你也會因為沒有卵而無法復活,靈魂積存的遺骨大概率也會化為灰燼,到時候你就徹底死了。」
路明非盯着男孩的眼睛,用極為誠懇語氣道:「我這是在救你啊!」
「這樣麼……」
男孩低頭沉默了一會,抬起頭看着路明非,輕聲道:「謝謝你。」
路明非搖頭:「不用急着謝我,我救你也是有原因的。」
「無論你處於什麼原因救我,我都要謝謝你,我當時剛剛孵化重生,思緒還不太清醒,滿腦子只有找到哥哥,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體情況很不好,」男孩道,「如果不是你,會有很多無辜的生命因我人,謝謝你。」
「無辜的……人?」
路明非一愣,沒想到男孩謝他的理由是這個,龍不是應該漠視一切生命嗎?怎麼會因為這個而道謝?
「那些外面的人類,」男孩道,「我不想傷害他們,不想奪走他們的生命。」
「你真的是條龍?」
路明非覺得不可思議。
「所有龍里很少有和我一樣這麼想的,也許芬里……不,它不會想這麼多,」男孩低聲道,「可能只有我和帕查瑪瑪這麼想,其他所有龍族都不這麼想,就連哥哥都不贊同我的想法。」
「帕查瑪瑪?」路明非暗暗記下這個名字,對着男孩問道,「那我該怎麼稱呼你?」
「叫我康斯坦丁吧,」男孩道,「我有過很多名字,這是最早的那個。」
「康斯坦丁,那你一直說要去找你的哥哥,你的哥哥是誰?你現在是靈魂,離不開這裏,你告訴我,或許我可以幫你找到。」
路明非莫名地有種欺騙孩子的罪惡感。
「我的哥哥……」
康斯坦丁猶豫了一下,對着路明非問道:「請問,能先給我一件衣服嗎?」
路明非:……
康斯坦丁:……
路明非和康斯坦丁沉默地對視着。
路明非一揮手,一套白色的長褲和長袖t恤出現在康斯坦丁面前,自動飛舞着套在他身上。
穿着現代化的服飾,康斯坦丁清秀的臉上露出驚奇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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