紲府。
「不簡單!這不簡單啊!」
擎薄端着一杯酒,是直搖頭,渾然不覺這杯中酒已經灑出大半來,過得一會兒,他又將酒杯放下,向坐在正上方的紲錯道:「紲兄,此事不簡單啊!」
紲錯瞧他一眼,道:「此話怎講?」
擎薄道:「這君上欲以仁政治國,我們給予一些支持也實屬應該,就算去官府報備一下,其實也並非是無法接受,可問題是,這內朝竟然可以決定我們大夫的家事,這真是太可怕了呀!」
紲錯嘆了口氣,如今他是腸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就是給周濟一個上大夫,他也絕不會多半句嘴的,道:「你說得不錯,我們之前似乎沒有將這內朝當回事,但是如今看來,這內朝絕非那麼簡單,可惜當時殷順且他們選擇支持周濟,否則的話,老夫絕不會讓周濟輕易得逞。」
擎薄道:「我們必須要及早想辦法應對,以免養虎為患。」
紲錯問道:「你有何想法?」
擎薄非常直接道:「我以為此人絕不能留。」
紲錯稍稍皺了下眉頭,思索半響後,突然搖搖頭道:「不可!不可!若是這麼做的話,君上難免會懷疑我們。」說到這裏,他突然話鋒一轉道:「即便要這麼做,先也得先找一個替死鬼,避免引火燒身。」
......\n
內朝。
「不仁!」
姬定直搖頭道:「你們真是太不仁了。」
言罷,便將手中文案扔在一旁。
「這...這還不仁?」一個名叫范貢的常侍不可思議道:「我們已經將任何可能致殘的酷刑改為鞭打。」
又有一個常侍道:「若是再減輕的話,只怕真起不到威懾的作用。」
姬定道:「鞭打亦分很多種,若打在臉上,可能會留下疤痕,影響犯人的一生,若是打在腳板上,可能會令犯人短時日內行走困難,若是打在臀部,可能會影響坐臥,導致失眠等併發症。」
常侍們都聽呆了。
仁!
您這也太仁了吧!
孔孟也沒有您這麼仁啊!
范貢問道:「依侍中之意,該如何量刑?」
姬定道:「可以選擇較細的藤條鞭打犯人的小腿,以此來作為懲戒,除此之外,你們還要明白一點,我們修法,最終目的不是為了懲罰犯人,如果只是為了懲罰,那是一種報復,這有違儒家思想。
我們的目的還是要教化犯人,犯人偷盜,多半是因為懶惰,我們必須要幫助他們養成勞動的習慣,我們可以將更多的懲罰從肉體上轉移到勞動上。」
范貢他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正當這時,法克突然走了進來,在姬定耳邊小聲道:「先生,那左槐來了。」
姬定略顯詫異道:「找到這裏來了?」
法克點點頭,道:「先生可不要低估這墨者的實力,那左槐揚言若是先生不見他,他們便要去找衛侯理論。」
「可真是小鬼難纏啊!」
姬定不禁罵得一聲,這真正的大佬,不會去糾纏誰,最難纏的就是這些半吊子水,你說他不懂吧,他又懂一點,你要說他懂吧,他也就是懂了個表面,這種人可是最愛抬槓的。
「你們先修着。」
姬定吩咐了一句,便起身與法克出門去了。
來到外面的一間屋內,只見左槐與兩個墨者正跪坐在屋內,姬定面色一沉,道:「各位,記得那日我曾說過,我只比一次,不管輸贏我都不會再與各位辯論,畢竟我還得謀生計。」
左槐哼道:「雖然那日你是使計取勝,但我左槐也絕非是輸不起之人,我們今日上門,並非是為了此事。」
姬定一愣,問道:「那你們是為何事?」
左槐道:「我們聽聞你正在修法,要杜絕私刑。」
姬定只覺詫異,好奇道:「這與你們墨者有何關係?」
左槐還未開口,他左邊那人便激動道:「你少在這裏裝糊塗,你分明就是針對我們墨者,想以此來打擊我們墨者?」
姬定納悶道:「這話從何說起?」
左槐道:「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墨者行會自有刑罰,難道我們墨者懲罰自己人,也需要你們官府的應允麼。」
哎喲!這一點我還真是忽略了。姬定不是不知道墨者有自己的一套刑規,只不過他當時只是想到削弱那些世家大族,忽略了這一點,不曾想,那些大夫們還沒有說什麼,這墨者倒是先找上門來。
這真是令他有些始料未及啊!
姬定沉吟少許,道:「你們可知我修法限制私刑的初衷是什麼嗎?」
左槐冷笑一聲道:「我們墨者本就不服儒學,你用儒家的仁政來替代我們墨者的行規,你這不是欺負人是什麼。」
姬定不禁皺了下眉頭,心想,這確實有些棘手啊!
右邊那名墨者冷笑道:「商鞅可都不敢這麼做。」
我若答應他們,那定有人會藉此抨擊新法,這第一把火就被澆滅了,那還玩個屁啊!姬定側目瞧了那人一樣,沉眉道:「商鞅不敢,那只能說明他心中有鬼,我周濟光明磊落,所為之事,無愧於天地,有何不敢。
我不管你們墨者的行規是什麼,我也並非是以儒學來規範你們墨者,但是這國法必須在家規之上,否則的話,國法還有何意義?若你們要使用私刑,就必須向官府上報。」
他事先都沒有算到這一點,故此他並未想好給不給墨者行會特權,允許他們使用私刑,但是他覺得還是一視同仁最好。
左槐倏然起身,慍道:「看來你是要與天下墨者為敵?」
姬定冷笑一聲:「你能代表天下墨者嗎?」
左槐神情一滯,道:「我是不能代表天下墨者,但我知道你這番舉動將會得罪天下墨者,既然你不肯聽勸,那我等也無話可說,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墨者絕不會由儒學來取代我們的行規。告辭!」
他怒震袍袖,與那兩名墨者,憤然離去。
姬定不禁搓了搓額頭,喃喃自語道:「這官當着可真是難啊!」
「後悔了?」
只見衛侯從門外走了進來。
姬定一怔,先是拱手一禮,旋即笑道:「臣倒不是後悔了,只不過臣沒有料到墨者會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是臣未有考慮清楚。」
「這事哪能顧忌周全,又豈能怪先生。」衛侯說罷,又問道:「但不知先生打算如何應對?」
姬定沉吟少許,道:「既然君上已經決定仁政治國,自然就不能容墨者放肆,否則的話,這兩邊都不討好,墨者雖然強勢,但是在衛地,還是儒學更盛。」
說到這裏,他稍稍一頓,又道:「可是同時針對世家大族和墨者,這也非明智之舉。」
他之前百聲之內,擊敗左槐,內朝開門第一天,他又給了世家大族一個下馬威,可見他並不是非常懼怕墨者和世家大族,但如果逼得二者合作,這可不是他想要的。
衛侯眼中閃過一抹讚許之色,這種事決不能意氣用事,道:「你看這樣可好,左槐與先生有私怨,若再由先生出面,只怕會委屈先生,不如寡人讓殷大夫去與他們商量,寡人以為這裏面是有誤會的,解釋清楚那便沒事。」
姬定點頭道:「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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