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流寇距葫蘆口便只有一線距離,此刻聽聞馬嘶車滾,登時便有十來人跨上馬匹,往山上催馬而去。文師閣 www.wenshige.com
不得不說這一眾賊人準備極足,馬匹鐵掌皆是釘得極堅實,即便是嶺上亂石層層疊復,亦能勉強奔起,並不必在意蹩住腿腳,故而來勢極快。
耳聽得馬匹方才起勢,許磐當先踏出一步,掌中雙刀擺開,硬是矮下身形,往葫蘆口當中奔去,僅瞬息功夫,斷去頭匹馬一對前蹄,趁馬上端坐那匪寇身形不穩之際,兩道刀光上挑之際,已然削去賊寇麵皮與一邊肩頭。
滾刀最適亂陣之中死斗,更加之收矮身形,步伐奇快,更難捉摸身影,再者如今許磐已然撇開諸般冗雜念頭,出刀更是無所顧忌,僅僅是一趟突兀滾刀殺至,便已毀去一騎,凶威赫赫。
楚筠與其餘幾位鏢師亦是傾力出手,借地勢猛然躍起,兩柄峨眉刺專走心窩,登時便使數人氣絕,僅剩坐騎衝出數十步,長嘶不已。
反觀韓江陵卻是並未有這般聲勢,重劍亦是起伏,但大都是奔腰腹而去,大都破開賊寇肋腹,雖說傷勢瞧着血肉翻飛,卻並不至於登時殞命,如此緩步前行,一劍快過一劍,竟是生生抵住十餘騎,朝葫蘆口外步步緊逼。
如此氣魄,登時便令發覺異狀趕來馳援的一眾流寇心驚,但好在於北境燒殺擄掠多年,早已不比常人心性,凶頑暴戾得緊,故而大都也未曾生出多少懼意,紛紛呼哨一聲跳上馬背,直衝葫蘆口而來。
「真有前來送死的,爺還未曾去尋你,竟是不知死活殺到山下來,」方才開口那流寇捋了捋腰間刀,呲牙一笑,旋即沖身後吆喝道,「小子門,送上門的好肉,哪有不嘗幾口的道理,隨爺剁去腦袋,待到劫了鏢車,衝到紹烏鎮裏頭,自有賞錢娘們兒分發。」
「要殺了那使重劍的小子呢?」一旁有位身形雄壯的流寇開口問道,似乎很是有幾分躍躍欲試。
「賞銀五十兩,紹烏鎮裏的美嬌娘,隨你挑。」眼見得少年一口劍又挑死兩人,頭目亦是有些發狠,「典青你身手出眾,若是能將那小子一錘打爛腦袋,甭說是五十兩,這鏢隊車帳中貨物錢財,你自取半數。」
流寇亦不是什麼輕鬆活計,總有被官府兵卒逮着的時候,更免不得戰死幾位,雖說這股流寇賊人勢大,但平白無故叫人殺過十幾人,總是有些肉疼,故而這位平日裏最為暴戾的三當家,一時也不去計較錢財得失,便沖典青允諾道。
漢子拎起雙錘嘿嘿一笑,「三當家豪氣,老典當然捨得出力,那小子不過是在鏢局裏學過一招半式,若能抵住老典雙錘,那才是有假。」
韓江陵面色不變,抬劍邁步走到許磐身旁,一劍劈斷旁邊伺機偷襲的流寇脊樑,閃過馬匹衝撞,隨手再起一劍,生生將那馬腿拍得歪扭,開口道,「許老哥,眼下才打退十餘騎流寇,吃得住否?」
許磐抹了把臉上血水,抄地上啐了口道,「不礙事,我這滾刀尤適步戰,這流寇雖說馬匹甚眾,不過歸根到底並非是好馬,騎馭能耐更是差勁,憑我老許的本事,再擋幾輪也是不在話下。」
話雖如此,可韓江陵眼尖,許磐持刀兩手,虎口已然有些綻開,八成是剁馬腿時被震至崩裂,身上傷處不多,但已然有些苦撐的意味。
隨行幾位鏢師之中,已然有兩位腹背中刀,勉強撐着周遭巨石,還不忘抵擋奔騰而過的馬匹賊寇,楚筠雖情形好些,但眼下卻被數人圍住,縱使身手過人,一時也難以突出圍去,畢竟以數人之力硬抵幾十流寇,哪怕身手高強,亦是難尋便宜可占。
而遠處更是有數十人蹤影閃動,形式更為不妙。
韓江陵收回目光,緩緩摁住腰間那枚布匹包裹的物件,神情微變。
少年身側土石轟然迸濺,一對重錘猛地落下,緊跟着便是如潮一般輪流壓下,葫蘆口外硬是土浪翻騰,猶如黃蛇滾地。
「小子,戰時還膽敢分神,當真不把典大爺擱到眼裏?」典青扛起雙錘,撇撇闊口道,「還真以為是什麼經得起爺爺幾錘的角兒,沒成想竟是個方出江湖的雛鳥兒,無趣無趣。」
可塵土才方散去,典青目光卻是微變。
那少年重劍有些歪斜,但身形依舊挺直。
「能掄的起一對重錘,即便是入了軍伍,沙場陣前亦有一席之地,卻偏要與一眾賊寇同流,倒是可惜。」韓江陵嘆氣,但腳步依舊不停,越行愈快,至漢子身前十步時,已是宛如虎狼勢頭,猛然躍起。
一劍壓頂,典青舉捶運力架住重劍,另一錘卻是直奔少年空門,憑臂膀中如此膂力,倘若這錘吃得瓷實,恐怕便要鑿爛肚腸,見少年遲遲未動,典青亦是心頭一喜。
金鐵聲磕碰。
典青右臂被巨力震退,掌中一對重錘險些脫手,連忙倒退數步,瞪向那位看似平平無奇的少年。
韓江陵卻只是撇開手中坑坑窪窪的重劍,往不遠處許磐方向看去。
漢子左肩已是無力地耷拉下來,血水如注,連腳下砂土亦是染得血紅,只剩右臂堪堪能握住長刀,仍舊死戰不退;楚筠掌中峨眉刺已是瞧不出原本鐵色,小腹亦是血肉模糊,強撐着與許磐背後相靠站在一處,已然是強弩之末。
在場幾位鏢師,已然有兩位咽氣,死在馬蹄之下,其餘幾人苦苦相撐,仍是難抵周遭數十人圍斗。
一里之外鏢隊亦是被流寇瞧見蹤跡,登時便有數騎壓進,護車鏢師趟子手亦是無暇他顧,將鏢車護在身後,連番苦戰。
少年的確算出此處有伏,可唯獨未曾猜到這伙流寇究竟有多少人手,單單是鏢車地界,前後調度,豈止六七十人。
流竄於盤馬嶺南的這部流匪,少數亦有二三百之數,全然不可敵。
於是在典青眼裏,少年將腰間那柄物件抽出,解去繩索布匹,兩指摁住水火吞口,輕輕嘆氣。
有浮光乍起,盈盈如水波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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