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仇的回答讓沈棠失望。
他搖頭:「這就不知道了」
即墨秋離開比較匆忙,連歸期也只是大致時間,對方要回舊族地做什麼,公西仇一概不知,唯一知道的是兄長是去取個東西。
「你們族中就沒有特殊的聯絡方式?」
公西族來歷神秘,說不定有類似手段。
「或許大祭司知道,但我又不是大祭司。」公西仇表示這個問題實在是太為難他。
沈棠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焦躁。
公西仇道:「瑪瑪手底下也有不少好手啊,將他們都喊過來,大家一起上,哪怕是車輪戰,耗都能將雲達那個老東西耗死。他畢竟不是他本尊,一道化身還好對付」
沈棠險些無語。
「奉恩,你可真是個大聰明。」
己方目前的武將戰力,別說對付雲達的一道化身,即便是雲達本尊來了都能重創,但問題是,能湊這些人組局嗎?她不需要防範盟友高國?不需要戒備南線邊境的鄰居?
這些地方不用大將鎮守的嗎?
她一道旨意下達各處,將這些人呼啦啦拽到北漠戰場組個局去屠雲達,邊境安全渾然不顧?事情要是有這麼簡單就好了。事實卻是鄰居一個個不靠譜,邊境打個盹兒,鄰居的兵馬可能就蠢蠢欲動,伸出手試探一下康國這邊的態度。特別是南線邊境的鄰居!
畢竟吳賢這個老登還要點兒臉。
他本人又是猶猶豫豫的性格,選擇困難症晚期,等他下定決心偷襲沈棠老家,說不定沈棠都把北漠打完了。南線邊境的鄰居不一樣,它們都被鄭喬搞過,據說折騰很慘。
有多慘呢?
鄭喬屠龍局時期被盟軍打得只剩半條命,這些鄰居愣是湊不出像樣兵馬威脅邊境,一個個國內大亂,自顧不暇。等動盪徹底過去,它們或分裂、或合併成新的國家,彼此湊在一起對個賬發現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乾的啊,是有人栽贓陷害,挑撥它們的關係!
查,查到了鄭喬頭上。
而這個時候鄭喬墳頭草都一人高了。
沈棠統帥的康國整合絕大部分鄭喬遺產,又跟吳賢的高國維持友好關係,跟數百年死敵北漠也開通了互市,大有三方一起玩兒的意思。鄰居們只能看着,眨巴眨巴眼睛。
清算是清算不成了。
但吃的虧總要討回來。
鄭喬死了沒關係,姓沈的不還活着?這些利息跟姓沈的討要也一樣!奈何沈棠跟鄭喬不同,鄭喬上位這些年不關心內政,只想着讓所有人都不好過,而沈棠只想着內政,讓臣民都過上好日子,康國在沈棠手中愈發穩定、繁榮,兵強馬壯,鄰居們自然心苦。
沈棠越強大,鄰居就越有危機感。
任由康國繼續做大做強?
鄰居怕是睡覺都要在枕頭下面藏把菜刀,生怕哪天起夜,起視四境,康兵已至。
為保證自身安全,聯手弄死有壯大潛力的鄰居,這幾乎是這片大陸諸國圈子共識。
因此,沈棠對邊境非常看重。
公西仇的提議簡直兒戲。
「瑪瑪明明是在誇我聰明,為何卻聽出幾分損人的意味?」公西仇不愛動腦子不代表他沒有腦子,他湊近前看着沈棠,討要說法,「你每次喊我『奉恩』都不安好心。」
瑪瑪正常喊他都是連名帶姓。
一旦正經喊他表字,味道就不同了。
沈棠真誠道:「你是我知音,我怎麼會損你?損你不是損我自己了?你說對吧?」
公西仇給她一個眼神,自己領悟。
他的眼神像是會信這句鬼話?但,念在瑪瑪最近壓力大,他體貼一些不拆穿她。損就損吧,誰讓瑪瑪又是知音又是聖物呢?
公西仇岔開了話題,跟沈棠承諾:「若有大哥消息,我第一時間來通知瑪瑪。」
沈棠也只能接受當下的局面:「嗯。」
即墨秋為什麼沒能如約趕回來?
真正的理由有些荒誕,但又很真實。
因為他迷路了_(:з」∠)_
從他被老師收養帶在身邊開始,他就再沒有落單——師徒二人先是救了林嘲,二人變成三人,滿大陸溜達,從西北跑到中部,期間遊歷各國,幾年後意外救下方衍三人,隊伍規模擴大至六人。之後從啟國來到康國,即墨秋又跟着康國主力跑到了曜日關和駝城。
這麼多年,從未真正一人行動過。
某些經驗自然不足。
他跟公西仇說的「短則一兩日,慢則三五日」就回來,是根據書面數據估算的,卻忘了自己根本沒去過舊族地。這些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武膽武者和文心文士都是行走的地形改造機,百餘年間,先人留下的標誌性山川河流都不知更新了幾個版本。
即墨秋手中的輿圖還是1.0版本。
他能在預期內找到地方才叫有鬼哦。
一邊趕路一邊打聽一邊迷路,三五日過去,自己連目的地都還沒找到,怎麼可能如期歸來?唯一慶幸的是輿圖給了準確方向,即墨秋只要方向不歪,靠近舊族地範圍就能感應到它的存在。幾經波折,終於鎖定。
「這也太難找了老師你也沒提前說舊族地入口藏這麼深啊」族地附近有特殊的結界,言靈手段全部禁止,只能靠兩條腿走進去。實力境界越高、修為越深,遭遇的壓制也越強,耗費的體力是普通人數倍。
即墨秋將木杖當登山杖,爬山涉水,終於灰頭土臉來到一處漆黑山洞,大祭司華袍比較長,衣擺沾上不少泥土和野草的草籽。
他擦了擦汗水,在入口恢復體力。
山洞足有兩人高,三人寬,氣息乾燥。
即墨秋行走了不知多久,終於走到了盡頭,最後被一扇緊緊閉合的圓形大門阻攔。大門整體呈現陰陽魚造型,其上有光芒晦暗的各式封印。即墨秋將木杖插入一道鎖眼。
隨着大門紋路逐一亮起,驅散黑暗,洞內也響起一道陌生的女音:【來者何人?】
即墨秋道:「公西族,即墨秋。」
紋路光芒一亮一暗:【請驗證。】
身前平地升起一根半人高的石柱。
石柱之上有一道類似手掌形狀的凹槽。
即墨秋聽老師說過流程,將右手放上去,凝聚神力灌注其中。隨神力湧出,灰撲撲的石柱剝離原先醜陋低調的外表,露出內在最純粹的帝王綠。門上的紋路又亮了幾分,女音回答:【驗證通過,歡迎即墨秋回家。】
跟着便是岩石摩擦的細微動靜。
陰陽魚造型的巨大石門緩緩打開。
大門之後的空氣,天地靈氣濃郁驚人。
即墨秋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他問:「我能冒昧打聽女郎身份嗎?」
踏入門內的世界。
所過之處,山壁逐一亮起光紋。
儘管聽老師說了不知多少遍,但親眼看到仍覺得這一幕神奇,怕是神仙才能有的手段了。即墨秋一路往前,傳入耳畔的女音始終維持一個距離,仿佛聲音主人無處不在。
女音不帶感情地回覆:【即墨小郎既知是冒昧,就不該問。不過,這個問題也不是不能回答。吾無名,真要說的話——】
對方故意拉長了聲音,吊足人胃口。
即墨秋下意識停下腳步等待答案。
而答案卻是——
聲音切換成了男聲。
【吾是舊時代的遺物,是墓碑。】
即墨秋驚道:「你又是誰?」
【呵,這些都是吾,小郎不必驚慌。】
又切換成蒼老的聲音、稚童的聲音。即墨秋儘量用自己所知的內容去解讀,得出答案——這位神秘人口技上佳,模仿力一流。
即墨秋問:「你是活人嗎?」
對方道:【沒有人能活上千年。】
言外之意,自己不是人。
即墨秋對此並無多少意外。
類似的問題,當年的老師也問過,對方給出的答案跟如今分毫不差。追溯時間最早的族志也能找到對方的身影。老師還猜測,此「人」存在的時代,恐怕在族地建立前。
只是,若問它族地建立前的過往?
對方的回答只有一個。
【數據損壞,無法查詢。】
即墨秋不信邪問了一遍,一字不改。
他不死心再問:「那這損壞的數據能不能修好?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對方的聲音似乎有了點起伏。
【你?】
【你不行。】
【這世上沒有人能修好。】
即墨秋:「不試一試怎麼知道?」
女音回復一句【因為沒有嘗試的價值】便不再搭理即墨秋,他喊了兩聲也沒動靜,猜測對方是離開了。舊族地的佈局仍保持着當年遷族前的舊貌,甚至連各處殿宇樓閣也未褪色。很多宅子維持着生活化氣息,仿佛主人只是出門一趟,要不了幾個時辰就能回來。
即墨秋找了一圈,找到大祭司宅邸。
整個族地大致呈現圓形。
最中間位置是公西族留下的舊宅,此間建築樣式跟外界風格相差不大。舊宅外部一圈是各家田地,如今早已荒廢。再向外,田地一路延伸至籠罩在氤氳山嵐中的山腳。
即墨秋站在此處,隱約可見些許山峰輪廓。群山以舊族地為中心,將其包圍中間。
這些山,無人能上去。
莫說是大活人,哪怕是小動物靠近也會被山嵐彈開,強行進入更會被反噬。每隔幾年或者幾個月,山嵐就會劇烈變化。用不了幾日又會恢復平靜,變動毫無規律可言。
大祭司職責之一就是觀察山嵐變化。
據說找到變化規律就能接觸神的領域。
即墨秋望着山嵐喃喃。
仿佛那裏有非常吸引他的東西。
隱約的,他覺得這些山嵐有些熟悉?
【都是假的。】
消失幾個時辰的女音突兀出現。
即墨秋下意識問:「為何?」
女音漠然道:【因為「神」已經隕落,被人殺的,此間並無神靈存在,山嵐變化跟神沒有關係,它也沒有規律。所謂山嵐後的地方那不過是一堆失去存在意義的墓碑。】
「墓、墓碑?」
【你看到的每一座山,都是一塊墓碑。】女音似乎嘆息了一聲,【是那些人親手給自己樹立的墓碑。直到滄海桑田,孤寂立在這裏,無人問津,無人關心,被人遺忘。】
「你這話又是何解?不要打啞謎!」
【數據損壞,無法查詢。】
饒是即墨秋這樣性子都急了,略帶氣惱地道:「你果真如老師所說,問到你不願意回答的內容,你就用這個藉口搪塞」
女音回答道:【數據損壞】
「無法查詢是吧?我又不好奇」
對方想說,自己還不想知道呢。
女音略帶無奈道:【是真不知時間,真的過去太久太久了,外界,過去能有一千年了?還是兩千年了?沒人定期維護,若非此間特殊,你哪裏還可能跟我對話?】
即墨秋:「一兩千這麼久?」
他旋即想到了什麼,心生憐憫。
「這麼久,你都在這裏?」
【我只能在這裏。】
即墨秋決定語氣態度好點兒。
他徑直往舊族地的藏書密室走去。
只是剛走到半路,他發現了什麼東西,蹲下身仔細觀察:「這腳印,是新的?」
看腳印大小,應該是個成年男性。
腳掌比自己寬闊點。
女音道:【嗯,新的。】
又補充道:【一刻鐘前留下的。】
即墨秋一怔,險些沒反應過來:「一刻鐘?但這不是我的腳印,一刻鐘之前——」
腦中猛地冒出一個猜測,汗毛倒豎。
族地還有活人!
族地被封印之後只有大祭司能回來!
除了自己,這世上應當無人能再進來!
「那人是誰?」
即墨秋剛問出口。
森然殺機從背後靠近。
他猛地朝一側閃開,接着爆退拉開距離,這才看清偷襲自己的人——那人確實是成年男子的體型,通體黑衣,黑布蒙面,渾身只露出一雙眼睛。見即墨秋避開,此人又驟然殺近,磅礴武氣排山倒海般湧向他要害!
即墨秋甩出木杖升起屏障抵禦。
嚴厲道:「誰?竟敢擅闖公西族地!」
黑衣人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還不待有所回應,一道水龍從天而降。
水龍所過之處,一切冰封。
瞬間冰封半座山頭!
即墨秋心下大駭。
又來一個!
「你們究竟是誰?不回答,便將性命留下!」他將木杖一甩,揚手化出一柄長槍,武氣自經脈洶湧而出,在體表化成武鎧!
(ノ ̄▽ ̄)
棠妹坎坷又波折的渡劫生涯——
就說天道戶口本的跟渡劫有仇,甭管多簡單都能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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