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660:各方動靜(下)【求月票】

    「秋大郎這是殺人誅心啊。」

    徐解對秋丞之死漠然,吳賢倒是唏噓不已。他也是世家出身,見慣了兄弟鬩牆的戲碼,秋氏兄弟此前的矛盾又是人盡皆知的八卦,自然認為秋丞是被秋大郎逼死的。

    「賢郎說什麼『殺人誅心』?」羋側夫人正好繡完寢衣的最後一針,抬手招來正在背書的兒子,準備讓他試一試合不合身,隱約聽到吳賢說了什麼,但沒聽太清楚。

    「為夫說秋大郎,他在秋二郎手中吃盡了苦頭,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如今,可算讓他逮着機會,兵不血刃除掉礙眼的秋二郎了……親兄弟走到這一步……」吳賢視線落在溫馨互動的母子身上,不知想到什麼,嘴角那抹薄涼的笑逐漸澹去,「讓人唏噓啊。」

    羋側夫人不知秋大郎和秋二郎是誰,但知道這兩人是親兄弟,其中一人還刀了另一人,有這些信息便夠了。估計是「兄弟鬩牆」四個字,刺激到吳賢最敏感的神經——

    隨着年歲漸長,他膝下兩個嫡子也開始有自己的小九九,又有母族的摻和挑撥,兄弟二人時不時就要鬧矛盾,對家中庶出弟妹更是沒有一回好臉色,動輒呼來喝去。

    吳賢屢次出手管教,奈何兩個兒子已經到了最叛逆的年紀,不論吳賢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還是用父親的身份強行鎮壓,結果都是收效甚微。甚至當吳賢出手清理兄弟二人身邊的小人,他們反彈更厲害。

    特別是次子,不止一次跟他當眾爭吵。

    甚至是奚落吳賢。

    【阿父想讓兒子與他兄弟和睦?】次子是武膽武者,年紀不大已有成人個頭,相貌糅雜父母優點,健美俊逸,或許是相由心生,面相有些刻薄,【不妨言傳身教?】

    一句話將吳賢氣得血壓狂飆。

    次子讓吳賢演示一下【言傳身教】,但偏偏吳賢是用雷霆手段跟一眾兄弟鬥爭,勝出之後以吳氏為根基,經營多年才有如今基業。老子都做不到,還指望兒子和睦?

    羋側夫人知道吳賢的忌諱,所以她教養孩子都不圖他們如何出息如何有才,而是一遍遍教他們一定要同氣連枝、塤篪相和。

    正是此舉,讓她從一眾妾室脫穎而出,吳賢對她的寵愛多年如一日。羋側夫人也始終謙恭謹慎,不曾有丁點兒怙恩恃寵之舉。

    吳賢現在就喜歡兄友弟恭。

    見他情緒低落,羋側夫人給兒子遞了個隱晦眼神,小兒子心領神會,纏着吳賢,笑得天真爛漫:「阿父阿父,你瞧兒子這身寢衣怎麼樣?是阿娘給兒子親手縫的。」

    吳賢瞧了眼:「有些大了。」

    小兒子道:「那就給四哥穿。」

    他口中的「四哥」跟小兒子一母同胞,都是羋側夫人所生,兄弟二人關係確實好。

    吳賢打趣他。

    「為何不讓阿娘再改一改?」

    「但四哥更適合啊,都不用改了。」

    吳賢笑容愈盛:「那你不就沒了?」

    小兒子道:「阿娘疼兒子,會有的。」

    吳賢一把抱起小兒子,明明心中喜歡這個回答,但嘴上卻依舊逗着兒子:「你阿娘疼你,但為父也疼你阿娘,沒你的了。」

    小兒子沮喪耷拉着眉眼,逗得吳賢開懷大笑。羋側夫人瞧着父子二人,淺笑嫣嫣。

    吳賢逗了兒子,又與愛妾一夜溫存。

    正夫人那邊燭火一夜未熄。

    這一夜,是十五。

    吳賢帳下僚屬得知消息,雖說反應各不相同,但都注意到默默做大的沉棠,並且將其視為不得不防的威脅。與沉棠一脈走得近的,或多或少遭到了明里暗裏的排擠。

    例如徐解和趙奉。

    前者因為河尹郡的歸屬達不成統一意見,這兩年跟天海這邊走動越來越少,徐氏的態度也不如以前積極。後者則是因為本身就不是天海一系武將,排擠就沒少過。

    或許是有相同境遇,徐、趙兩家走動反而頻繁起來,連帶緩和秦禮與徐解的矛盾。

    邑汝,章賀。

    消息傳來,黃烈與章賀正在對飲笑談。

    二人聽完傳信內容,神色各異。

    黃烈把玩着酒盅,玩味地道:「公西仇是公西族人,他的天賦再加公西族秘術,這般年紀就獲得這樣的實力,也算正常,但這個沉幼梨又是怎麼回事?處處透着詭異……」

    章賀擰眉,不言。

    黃烈心生猜測,試探道:「難道說,此子也是另一個『公西仇』,或者另一個『少沖』?」

    少沖,谷仁的寶貝十三弟。

    聯盟軍跟鄭喬幹仗,此人出力頗多,只是殺人殺紅眼之後會不分敵我,徒手碎屍。

    章賀只是沉默搖頭:「不好說。」

    沉幼梨有公西仇的天賦和實力,但沒有少沖的副作用,更不會動輒癲狂失去理智。

    黃烈笑道:「來日見一面就知道了。」

    上南,谷仁。

    谷仁收到消息,只看了眼便放一邊。

    倒不是不想關心,而是——

    一股可怖的磅礴戾氣沖盪八方,谷仁剛扶穩搖晃的桌桉文書,下一息地面又開始劇烈震顫,房梁嘎吱嘎吱響,灰塵簌簌落下。谷仁臉色發黑,搖晃着走出議廳大門。

    「大事不好了,主公——」


    谷仁打斷:「看到了!」

    「可少沖將軍他——」

    谷仁道:「這就去!」

    他趕到的時候,其他幾個結拜兄弟都守在這裏。各守一方,形容狼狽。武膽武者掛着彩,文心文士被掏空。中央位置是趴伏在地上痛苦嘶吼的十三弟,衣衫碎裂。

    原先平滑的小麥色肌膚泛着詭異通紅,好似在滾燙開水滾了一遍。皮膚鼓起一個個「膿包」,隨着這些「膿包」在他身體遊走,其臉色愈發猙獰。十指抓地,深陷其中。

    噗——

    一個「膿包」碎裂迸濺,定睛細看,那哪裏是「膿液」?分明是一條「肉蟲」。每出來一團,少沖的臉色就和緩一分。

    待體力耗盡,他眼睛一翻。

    趴在地上,不知生死。

    谷仁上前將自己的衣裳給少沖披上。十二弟晁廉上前,他嘴角掛血,捂着胸口,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傷:「大哥,照這般下去,十三弟下次再爆發,吾等怕壓制不住了。」

    少沖的實力進步太快。

    孝城之戰還是十三等中更,現在已經是十五等少上造,這還是冷靜狀態下。若是進入沸血狀態,便能強行入十六等大上造。這種實力,已經不是他們兄弟能強壓的。

    谷仁的文士之道倒是有奇效。

    但之前幾次已經透支太多。

    「距離下次還有一月,總會想到辦法的……都堅持到這一步了,說什麼也不能放棄。」看着諸位兄弟,他溫和道,「你們也下去好好養傷,不然十三醒來又該自責了。」

    眾人應聲,唯有六弟神色掙扎。

    「大哥,要不要帶十三去看看章賀?」

    這個提議被谷仁斷然拒絕。

    「不行!」

    晁廉道:「這與羊入虎口有何分別?章賀與黃烈走得近,黃烈的重盾力士又是……」

    少沖身體內的蠱,章賀曾經研究過的武國蠱禍,黃烈的重盾力士又是蠱養出來的……三者的蠱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少衝過於特殊,他的實力源於蠱,但又不只是因為蠱蟲。哪個勢力首領不想大規模複製,但世上只有一個少沖,他是唯一的存在。

    他是不可複製的。

    六弟無奈道:「他撐不住下次了……」

    撐不住的下場就是爆體而亡。

    晁廉想到一個人:「或許公西仇……」

    說完又被他自己否定了。

    公西仇一直想殺少衝來着,不可能答應幫忙,即便答應了,這會兒上哪兒去找他?

    少沖不知眾位哥哥的擔心。他醒來的時候,渾身乾爽舒暢,衣裳嶄新,仔細一嗅還有凝神靜心的藥香。正回想昏迷前發生了什麼事情,肚子發出響亮的咕嚕咕嚕聲。

    「十三,醒來了?」

    「十二哥!」少沖一躍跳起。

    晁廉避開他的熊抱。

    「剛醒來就這麼有活力?」

    少沖揉着肚子:「十二哥,餓了。」

    晁廉道:「讓下人去東廚給你準備。」

    少沖癟嘴,可憐巴巴道:「但是十三想吃東街的油炸檜,西街的蔥包燴,南街的糖,北街的……北街好像沒什麼吃的……」

    晁廉摸摸比自己還高一點點的少沖腦袋,甩了甩錢囊:「就知道你饞,走吧。」

    下一息,他口中發出一聲哎幼。

    險些被少沖一個熊抱虎撲壓地上。

    谷仁治地也算繁榮。

    少沖嘴裏吃着,懷裏抱着,眼睛看着,晁廉跟在他身後負責付錢。待少沖吃了個三分飽,兄弟二人尋了個街邊小攤坐下。少沖將自己愛吃的往晁廉那邊推:「十二哥嘗嘗這個,這個也好吃,那個也好吃……」

    晁廉慢條斯理品嘗。

    吃着吃着,發現有些安靜。

    少沖怎麼不叭叭了?

    一抬頭,卻見自家十三弟扭頭看着誰。

    晁廉視線循着看了過去。

    小攤隔壁站着名身量偏單薄的少年人。

    發黑,睫長,膚白,唇紅。

    身披一件極其寬大的暗青長袍,衣袍衣襟、袖口繪着金色玄奧紋路,其餘部位則是不易察覺的暗色繡紋。腰系一條蹀躞帶,一根老木交纏的木杖插在腰後,紅花搖曳。

    少沖的視線目標,正是那朵小紅花。

    悄悄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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