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威爾營地。
剛下完的大雨,將那殘留在泥濘中的血跡衝進了街邊的水坑,泥土的芬芳中帶着一絲散不去的血腥。
不過這兒的人們似乎早已對死亡習以為常,以至於那染紅街道的鮮血就像白流了一樣。
先前被100mm炮轟開的大門前,黑壓壓地圍了一圈看熱鬧的貧民。
其中有住在附近街上的人,也有剛剛被救下的奴隸,以及在營地門口站崗的復仇者聯盟第一兵團民兵。
而此刻人群的中央,正站着十個民兵。
他們的胳膊上都綁着識別身份的白紗布,雙手都被塑料條反綁着捆在了身後,然而臉上的表情卻是各不相同,有的一臉怒容,有的滿不在乎,還有的臉上寫着不服氣,亦或者預感大事不妙的忐忑和猶豫。
而就在他們旁邊不遠的地方,正躺着一男一女兩具屍體。
男人看着三十出頭,女人約莫二十五六,應該是一對夫妻。前者腹部被刺刀剖開,後者的額頭上印着一枚血洞,倆人身上都有着明顯的淤青和傷痕,死前似乎是吃了不少苦頭。
在那兩具屍體的旁邊,兩個披頭散髮的女孩正裹着一件勉強遮體的毛毯,蜷縮着身子坐在泥地里瑟瑟發抖,失去表情的臉上凝滿了恐懼和呆滯的淚痕,以及泥水一般的污漬。
倆人似乎已經忘記了如何哭泣,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發出聲音,就像擱淺在岸上的魚。
看着那伙被繳了械的民兵巡邏隊,躺在地上的屍體和屍體旁邊裹着毛毯的倆個姑娘,剛從營地門口出來的殺人之匕用腳指頭都猜到發生了什麼,但還是看着站在倆姑娘旁邊的四名玩家確認道。
「發生了什麼。」
山河入夢上前了一步,收起了頭盔的目鏡,瞥了一眼那群被繳了械的傢伙,如實匯報了當時的情況。
「……我們當時在黑水街附近避雨,突然聽到一聲槍響,出來之後就看到那些傢伙正從一間民宅里出來。」
行動錄像中有完整的記錄。
他不想過多描述當時的情況,只能說畜生干不出來的事兒都讓這幾個傢伙幹完了。
從這玩家臉上的表情已經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經過,殺人之匕看向了那幾個胳膊上綁着白條的民兵。
雖然聽不懂這些鐵人在交談什麼,但那幾個民兵到底是能看懂殺人的眼神。
為首那人立刻慌了神,喊出了聲來,試圖為自己辯解。
「那個男人!他是羅威爾營地的獄卒!我們在他的家裏找到了帝國的步槍和獄警的衣服!」
「你能證明他的槍和衣服不是撿來的嗎?而且誰允許你進他們家的!」殺人之匕死死的盯着他,「就算他是獄卒,就算他幹了不可饒恕的事情,和他的家人有什麼關係?」
那幾人明顯是一臉不服氣的表情,甚至於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帶着一絲無法理解。
為首的那人沒有說話,站在他旁邊的那人上前了一步。
「我們是進去避雨!而且……你們不也進去了嗎?我看見他們是從一棟民房裏出來!」
說着,那人扭頭看向了一旁繳了他們械的那四個鐵人,臉上帶着忿忿不平的表情。
殺人之匕看向了山河入夢。
後者表情一滯,尷尬地解釋道。
「我們確實進去了,但我們真就只是進去避雨……而且我還給了錢,那家人可以給我們作證。不,你要是不信的話,我可以把行動記錄儀打開,我全程都有開着。」
零沖的臉色一變。
臥槽?
這要是在這兒放,他豈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好在殺匕老兄並沒有這麼做,只是伸手在vm上摸了兩下,估計是和其他玩家商量該咋處理了。
眼見事情似乎有趣了起來,圍在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也漸漸多了,紛紛朝着這邊指指點點的議論。
「鐵人」和那群扛槍的奴隸們起了內訌。
他們只好奇這場鬧劇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收場。
還有躺地上那位,似乎有人認識,幾個住在附近的倖存者興奮地小聲交頭接耳着。
「阿布希克好像確實是羅威爾營地的獄卒,我之前聽誰說過,好像就是他自己說的。」
「我怎麼聽說他是個擦皮鞋的?」
「得了吧,那傢伙就是個搬運工,而且還是個愛吹牛的醉鬼,沒準兒明天他就變成陛下的禁衛軍了。」
「他還有錢買酒?!」
「他哪來的錢!每天就蹲在碼頭上撿那些水手們喝剩下的東西。上次我還看見有人尿了一瓶給他,他撿到嘗了口,硬是全給喝完了,回頭還和我們說威蘭特人的酒喝起來怪甜的。」
「哈哈!」
「可惜了他那兩個女兒,跟着老爹一起倒了霉,嘖嘖。」
「臉看着還挺不錯啊,就是髒了點。」
「受了這麼大委屈,肯定需要安慰吧,嘿嘿。」
這時,人群背後響起了喇叭聲,一輛車頂焊着機槍、沙漠色塗裝的輪式越野車開了過來。
人群紛紛避讓。
車門推開,方長從車上跳了下來,無視了那圍觀的人群,徑直走到了殺人之匕的面前。
「情況我已經了解了,那個拉西呢?」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那個剔着平頭的男人便從營地門口的方向走了過來,恭敬地頷首說道。
「大人,您找我?」
他的胳膊上纏着白色的紗布,背後背着一把「刀片」突擊步槍,臉頰印着一道還沒結痂的疤痕,似乎是昨天的戰鬥中留下的。
方長微微眯起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我的弟兄讓你約束自己的部下,這就是你約束的結果?」
拉西的表情錯愕,朝着地上的屍體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幾個被反綁着雙手的傢伙,最後又看向了方長。
「我聽說他們殺得是帝國的士兵。」
「我聽說他被殺死在自己家裏,」方長冷笑了一聲,「而且他們的刺刀是長褲腰帶上的?」
拉西微微怔了怔。
接着,他走到了那十個被繳了械的民兵面前,用下巴指了指一旁地上的兩具屍體和那兩個裹着毛毯的姑娘。
「你們幹的?」
那雙眼睛就像野獸的眸子,看不見一絲一毫的感情,甚至讓人琢磨不出來,他到底是在憤怒自己手下犯下的暴行,還是在同情那兩個可憐姑娘的遭遇。
被那雙彷佛能吸走靈魂的童孔盯着,那十夫長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最後將視線挪開。
「……我錯了。」
拉西點了點頭,似乎是接受了這個說法,轉身走開了幾步,卻忽然調轉身子打開了步槍的保險。
突如其來的變化把圍觀的眾人都嚇了一跳。包括那十個被槍指着的民兵,也都紛紛傻了眼,一時間竟然忘記了為自己求饒。
拉西也根本沒有聽他們求饒的打算,甚至連交代遺言的時間都沒給他們,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只聽突突突的一陣槍響,那十個被捆着雙手的民兵瞬間如被戳破的氣球,在一陣觸電似的抖動中倒在了血泊中。
「啊!
」
看着那血腥的一幕,圍觀的眾人紛紛尖叫着向後退着,癱坐在地上的兩個姑娘也都丟了魂似的望着那邊。
打空了步槍的彈夾,拉西將它丟在地上,拔出別在腰間的手槍上前,對着還沒咽氣的傢伙清空了剩下的彈夾。
現場死一樣的寂靜。
無論是站在營門口的民兵,還是站在一旁的玩家,看着這個瘋狗一樣的傢伙都失去了言語。
方長微微眯了眯眼睛,心裏不知道在想着什麼,既沒有阻止他的行為,也沒有稱讚他是對的。
殺人之匕瞪大眼睛盯着拉西,屏住呼吸了片刻,忽然邁開腳步走上前去,衝着他大聲吼道。
「你特麼在幹什麼!」
「冷靜點,兄弟,他們壞了事,現在他們已經死了。」
被那咄咄逼人的視線逼退了幾步,拉西的臉上卻無任何懼色,有理有據地繼續說道。
「如果您還不滿意,我可以把和他們一個百人隊的傢伙一起拉出來斃了。」
殺人之匕瞪圓了眼睛。
「你瘋了嗎?!」
拉西不解地看着這個大吼大叫的傢伙,沉默了半晌,忽然從嘴裏蹦出來一句話。
「這還不夠嗎?」
殺人之匕怔怔地盯着這傢伙,一時間說不出話。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傢伙乾淨利落地解決了問題,但又似乎什麼問題都沒解決。
但也正如他說的那樣。
人都殺了,命也賠了。
難道還不夠嗎?
死的那幾個人本來也是奴隸,最多當了一天的自由人,他們除了命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賠償的了。
「夠了。」
方長忽然開口打破了現場僵硬的氣氛。
走到了拉西的面前,他拍了拍這條瘋狗的肩膀,又拍了拍那繃緊的臉,緩和氣氛地笑了笑。
「殺得好,確實該殺,但做法太潦草。你們得立個規矩,告訴你的部下們哪些事情不能做,做了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而不是拖到廣場上全都突突了,否則難以服眾。」
拉西恭敬地頷首。
「是!」
那恭敬順從的樣子到讓人挑不出毛病,方長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緩緩開口說道。
「帶幾個人去把他們埋了。」
拉西領命點頭,轉身回去撿起了步槍背在身上,扯開嗓子呼喝了幾名手下過來,將那些屍體抬去埋了。
難以服眾的問題似乎壓根兒就不存在。
那些士兵並沒有因為這個領袖斃了自己人而對他心生不滿,看向他的目光反倒更加敬畏和順從了。
這一切倒也沒有出乎方長的意料。
剛被從籠子裏放出來的他們本身也不是完整意義上的人,信奉叢林法則的野獸當然更傾向於追隨更兇狠的那個。
看着從拉西身旁離開的方長,殺人之匕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說道。
「我覺得至少應該給那些人法律的審判,這其實是個不錯的機會,用他們作為宣傳——」
「得了吧,人都死了,審那幾個屍體有意義麼?最該審判的那個現在還在哨塔上掛着呢。」
打斷了殺人之匕的話,方長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掛在哨塔上任由烏鴉啄咬的監獄長,耐心地繼續說道。
「你說的那些東西對他們來說過於版本超前,他們現在還處於相對原始的叢林社會,暫時還不需要你說的那玩意兒。別忘了,在讓清泉市的倖存者們都有乾淨的衣服穿之前,我們什麼時候浪費時間審判過那些掠奪者?那都是吃飽穿暖之後的事情。」
「現階段我對他們的要求只有一個,聽話就好,聽我們說的話,這是唯一的要求。這樣就算他們的紀律糟透到了極點,也絕對比那個能把5%的人口送進集中營的皇帝好得多。」
「至於其他的,不能太着急。」
那些民兵的暴行一方面是受壓迫者在腰杆突然挺直了之後的報復性反彈,但更多的還是秩序真空所導致的必然。
這場暴動的餘波遠遠不止這幾個被抓出來的典型。
起義軍顧忌聯盟的態度會有所收斂,而那些從潰兵手中撿到武器的暴徒只會更加的殘忍且肆無忌憚。
此刻在那陰暗的小巷子裏,發生的慘劇還不知道有多少。
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得在當地建立新的秩序,以取代尼哈克擔任總督時期的舊秩序。
他其實現在就在做這件事情。
比哈里局長正帶着他的狗腿子們接管全城的警務,民兵的訓練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他們做的不算很好,但已經足夠了。
等到新秩序建成,他們只需要讓當地倖存者們吃飽飯,有衣服穿,有房子住……能活的比尼哈克時期稍微有尊嚴那麼一丁點兒,這個新的秩序自然會在當地人心目中獲得足夠維持統治的合法性。
這其實不是很難。
某個冤種皇帝給他們留下了一大筆錢正好可以拿來做這件事兒。
本來把那筆錢全都搬回家裏也有點兒不太厚道。
扣除賠款之後再以百越公司的名義「借」走並投資在當地人身上,不但能為聯盟和薯條港賺個好名聲,還能從中再賺一筆。
「那她們呢?怎麼處理?」殺人之匕看了一眼那兩個癱坐在地上的姑娘,又看向了方長。
無論那些宏觀的問題有再多的解法,他們都需要解決眼下的問題。
至少他認為這需要解決的。
周圍一雙雙眼睛都在看着。
方長沉默了許久,嘆了口氣。
「給她們兩張船票吧……」
或許薯條港的倖存者們能幫助她們開始新的生活,就像流民之家的倖存者們一樣。
除了給她們一筆經濟補償,送她們離開這片是非之地,他暫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
隨着羅威爾營地門口的屍體和那兩個可憐的受害人被帶走,圍在營門口看熱鬧的倖存者們也都意興珊地相繼散了。
雖然那些「白紗布們」對「鐵人們」完全硬不起來的態度,讓眾人都覺得有些沒趣,但最後到底還是喜聞樂見的見了紅。
那個叫拉西的傢伙是個狠人,殺自己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像殺雞一樣全都突突了乾淨。
那幾個被斃了的小伙兒也是真的慘,本來沒多大事兒,頂多賠兩頭豬,卻不巧撞在了槍口上。
還有——
原來身上挨了槍子兒不會立刻死,而是會像魚兒一樣在血里撲騰一陣子才咽氣。
所有人都很高興,不枉他們看了那麼久的熱鬧。
至於那兩個披着毛毯的姑娘,下場同樣令人關心。
有人說她們被那群鐵人看上了,否則那些鐵人沒道理將她們帶走,直接讓她們自己回家就行了。
也有人說她們會被秘密處理掉,畢竟白紗布們賣了鐵人們那麼大一個面子,鐵人們多少也得做點回禮。
眾人都在絞盡腦汁地用着自己的方式,試圖去解釋那些無法理解的怪事兒。
至少他們盡力了。
看着窗外的騷亂平息,韓明月推開車門走了下來,只是掃了一眼地上的血跡,便漠不關心地繼續走向了營地的門口。
等在那兒的方長略微意外地多看了她兩眼。
「你不害怕?」
在他印象中,除了啟蒙會的那群「已黑化」的門徒之外,廢土上絕大多數藍外套都有着超乎尋常的道德潔癖。
他甚至都做好了被npc吐槽的準備,但預想中的事情卻完全沒有發生。
反倒自己成了大驚小怪的那個。
「你以為大荒漠是什麼和平的好地方嗎?」韓明月若無其事地調侃了一句,「況且我就是研究這裏的,我能不知道這兒的倖存者們是個什麼狀況。」
好像也是。
方長一瞬間就理解了。
這傢伙看這兒的人們,只怕和赫亞看小羽沒啥區別。
走進了羅威爾營地,韓女士朝着四周張望了一眼,眼中閃爍着興趣盎然的光芒。
「果然是這裏……」她嘴裏念叨着。
「這裏?」
方長瞧了周圍一眼。
這兒除了層層疊疊的鴿子籠,就是一排排敞開的鐵柵欄門,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令他覺得特別的地方。
不過這位韓女士的看法卻顯然不同。
對着周圍的佈局拍了張照,她神色頗為感慨地接着說道。
「……根據我在大荒漠中收集到的資料,這兒曾是一座科學考察站,三年戰爭時期曾有一支隸屬於人聯陸軍的營級作戰單位護送規模龐大的難民從南部工業區撤退到這裏,並在廢土紀元早期維持了一段時間不短的秩序。」
方長忽然對奇怪的地方產生了好奇。
「羅威爾是那個營長的名字?還是科學考察站的名字?」
韓明月說道。
「是那個營長的,他名字叫『羅威爾將軍』,我在一台信號中繼器的緩存數據中發現了當時倖存者們對他的一些不滿和指責,甚至包括要求人聯當局將其撤換。直到三年戰爭結束為止,類似的投訴信息都沒有停止過,不過看起來沒什麼用。」
「根據服務器中時間信息簽名,最後一條信息是羅威爾將軍本人發送的,看樣子他是打算向戰後重建委員會匯報工作,也可能是為自己辯解。不過很遺憾戰後重建委員會並沒有收到這條消息,當時也無力去管遙遠的婆羅行省的倖存者們。」
「在那段信息中羅威爾將軍提到,除了為生存而採取的必要強制措施之外,他為了讓當地倖存者能填飽肚子採取了一些特別的手段,包括強迫研究人員們研究如何讓土壤變得可以食用,包括強迫一些倖存者當小白鼠試吃。」
「不過令人驚訝的是,他手下的科研人員還真用科學考察站的設備合成了一種能夠降解生物質殘骸的單細胞生物。經過該微生物的處理,土壤會呈現紅褐色,並只需簡單的過濾就可食用。」
「可惜該項目只進行到一半,羅威爾營地就發生了暴動,反叛的倖存者們將羅威爾將軍和他手下的研究員們以及研究成果,通通埋在了羅威爾營地以北、靠近永流河的荒原上……那兒在當時應該是一片凍土,他們廢了不少力氣才挖出了足夠大的坑,如果我的推測沒錯,金加侖港的北邊應該有一片紅土地。」
方長不解問道。
「那些倖存者為什麼要反對他。」
看向了不遠處空地上,攤開在石板上晾曬的一塊塊泥餅,韓明月隨口說道。
「物質不會憑空產生,只會在一個循環中流向下一個循環,你不妨猜猜合成『紅土』的有機質是怎麼來的?」
不等方長猜測,她繼續說道。
「人們需要不斷地將屍體和糞便等等有機質殘骸填進紅土,只有這樣才能讓紅土源源不斷地『長出來』,或者就只能等它們慢慢地長。」
「從固碳的角度來講,這其實並不比耕種高效,唯一的優勢僅僅是省事兒。羅威爾將軍其實並沒有從根本上上解決問題,他大概是看了一些舊時代的書,然後懷着樸素的願望做了一件他認為的好事兒,最後被還沒瘋掉的第一代倖存者們給揚了。」
好傢夥。
埋屍體的土?!
方長的喉結動了動,光聽着胃裏有些翻騰。
不過這位研究員卻像沒事兒人一樣,甚至於嘴角還翹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過諷刺的是,雖然在現在看來羅威爾將軍是個志大才疏的蠢材,而且有些剛愎自用,但那些倖存者的後代們明顯比他更加愚蠢,而且扔掉了文明人的矜持。他那異想天開的辦法匹配上了一群更蠢的傢伙,反而讓他們活得有滋有味。」
「那在你看來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方長有點兒好奇社會學家能有什麼好主意。
韓明月微微笑着說道。
「我覺得你們的辦法就挺好,你們的管理者就是個挺不錯的人,在適當的時候干適當的事情,不要妄想一步邁到終點……至於具體的主意,我研究的東西偏向理論,只能給你參考的建議,給不出直接的辦法。」
頓了頓,她看了一眼周圍繼續說道。
「我得在這兒停留幾天,雖然大多數原始建築都被拆了,但應該還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你們能保證我的安全嗎?」
方長友善地建議說道。
「我建議你住在港口,我們實際控制的區域在那裏,這裏隨時可能變成前線。」
韓明月乾脆地點了下頭。
「行,聽你們的。」
……
就在海豚號將第二波補給和科考團的研究員送到薯條港的第二天,遠在曙光城第一醫院的加拉瓦公爵,終於從病床上悠悠醒來。
不等他把眼睛完全睜開,那滿含殷切盼望的驚呼聲便「撲騰」一聲撲到了床邊上。
「大人!您醒了?」
昏厥前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湧入,加拉瓦公爵看着跪在窗邊的僕人尼揚,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金……」
他像一隻溺水的鸚鵡,試圖將咽在喉嚨里的話說出口。
尼揚秒懂了他臉上的表情,連忙說道。
「大人您放心!金加侖港的事情我已經托人給陛下送信去了!不出意外,他人現在已經到了銀月灣,用那兒的電台我們能聯繫上婆羅行省東岸的斥候,最晚明天陛下就能知道這兒的情況了!」
加拉瓦公爵聞言鬆了口氣。
金加侖港的城防軍實在不堪大用,但帝國的軍隊何止是區區一支城防軍,那些酒囊飯袋連炮灰都算不上。
只要讓陛下知道這件事兒,出動駐紮在永流河畔的灰狼軍,分分鐘就能將聯盟的人趕下海。
他承認,這次是他失策了,被聯盟打了個措手不及,不管是地圖上還是道義上都吃了個悶虧。
不過沒關係。
只要能將金加侖港奪回來,他們就掌握了停火談判的主動權,到時候一切都好說。
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加拉瓦公爵緩緩點了下頭,鬆開了抓着尼揚胳膊的手。
「幹得不錯……關鍵時候啊,還是你靠得住。」
只可惜身份低了些。
否則他到想過重用一下這個腦子靈光的傢伙,比如給他某個有實權的差事什麼的。
尼揚靦腆地笑了笑,一副討好的樣子說道。
「都是公爵大人教育的好。」
加拉萬緩緩點頭,接着看向了那一片潔白的天花板,沉默了良久,半晌後緩緩開口。
「這裏是?」
尼揚忙說道。
「曙光城第一醫院,這兒是附近最好的醫院。」
見尼揚停住了話頭,站在一旁的巴布魯終於等到了插嘴的機會,瓮聲瓮氣地補充道。
「這兒的醫生說,您的心臟出了問題,想要根治的話,建議您更換彷生學心臟。為此他們提供了兩套質量方桉,一套是巨石軍工,一套是理想城——」
其實還有第三套,植入生物學義體。
不過那方桉過於前衛,好像只有404號避難所居民或者變種黏菌感染者能夠接種,因此醫生只是提了一嘴。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聲訓斥打斷了。
「住口!」
瞪圓了眼睛盯着這傢伙,尼揚咄咄逼人地說道,「你想讓聯盟的人給公爵大人開腸破肚?!你是何居心!」
巴布魯張大了嘴,懵逼地看着尼揚。
他哪裏有什麼居心,不過是盡了一介僕人的本分,老老實實地把醫生的原話轉述了一遍。
然而奈何嘴笨,他一着急更是慌了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頭上都冒了汗,反倒顯得可疑了。
臥床的加拉瓦公爵不自覺地抽搐了下嘴角。
聽說能治好心臟的老毛病,他本是有些心動的,反正也不差那點兒錢。可他一聽要開腸破肚,頓時又怕了。
那可是在身上動刀,不是開玩笑的。
鬼知道聯盟的醫生會不會趁機對他做些什麼。
萬一那楚光一個眼神暗示,這兒的醫生心領神會地給他大動脈上戳了一刀,到時候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看懂了加拉瓦公爵臉上的顧慮,尼揚貼心地湊近到了他的身旁,在他耳邊低聲道。
「……大人,我擔心聯盟會趁機在您的心臟上動些手腳,您的病只要注意調理和按時服藥並無大礙,但若是讓聯盟的人掌握了您的心臟,它什麼時候不聽使喚可就不好說咯。」
「呵,我早就料到了……這幫陰險狡詐的傢伙,我怎麼可能會中這蹩腳的伎倆。」
心中暗道一聲好險,加拉瓦公爵狠狠瞪了站在邊上的巴布魯一眼,接着看向尼揚,沉住氣繼續道。
「我不在的這幾天,有發生什麼事嗎?」
「暫時還沒有大人,程外長倒是來看望過您一次,不過您當時沒醒,他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說到這兒的時候,尼揚忽然想起了什麼。
「對了,您吩咐我去買的報紙,我給您買來了!」
說完,他抓起床頭柜上那份疊的整整齊齊的《地精觀察報》,殷勤地遞到了加拉瓦公爵的面前。
這正是幾天前的那一版。
原本加拉瓦公爵的氣色已經恢復了些許,然而剛一和那浮誇的標題對上眼,蠟黃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
《西嵐帝國灰狼軍千夫長迪讓:哭了,我特麼就摸了你們一下,你們追了我兩千公里?!》
【……燃燒兵團在金加侖港登陸,僅一上午時間,城防軍被打的抱頭鼠竄,港區與總督府雙雙淪陷。】
這幫混賬東西……
簡直欺人太甚!
加拉瓦只覺眼睛一黑,天旋地轉,肩膀脫力地向後倒去,剛離開枕頭不久的後腦勺又陷進了枕頭裏。
巴布魯等一眾狼族人侍衛瞧見,慌忙上前,把那張報紙從他緊拽着的手中搶了出來。
「大人!大人!」
「快,快人工呼吸!」
「你特麼是豬嗎!我們在醫院!快去叫醫生!」尼揚一把推開了湊上去要做人工呼吸的巴布魯,朝着他大聲吼道。
後者慌慌張張地跑出了門外,也顧不上去想到底是誰把公爵大人氣暈過去的,朝着走廊上大聲喊道。
「醫生!
!」
就在醫生朝着病房匆匆趕來的同一時間,遠在婆羅行省西海岸天都的皇宮,巍峨的大殿內同樣盪開了一聲怒吼。
「混賬!」
將手中的電報狠狠摔在了宮殿的台階下,巫馱的臉上燃燒着殺人的怒火,兩撇鬍子在鼻息下一抖一抖。
那無邊的天威壓在群臣的肩膀上,眾人匍匐着瑟瑟發抖,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響。
電報中的內容正是《地精觀察報》的原件,上面詳細記載了幾天前發生在金加侖港的事情。
然而令巫馱憤怒的是,聯盟的部隊幾天前就登陸了金加侖港,而他這個皇帝竟然現在才知道!
若不是他的使團正在曙光城,加急送來了這份報紙,只怕到現在他這個皇帝都還被蒙在鼓裏!
巫馱的心中如同刀攪,牙根幾乎咬出血來。
尼哈克總督是他的心腹,每年為他賺取的外匯足有上億第納爾,現在卻淪為了聯盟的階下囚。
不止如此。
他存在金加侖港銀行中的數億第納爾,如今也都落入了那群強盜的手中!
很好!
巫馱將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他本來只打算給那些人一點兒教訓,卻沒想到這幫傢伙如此膽大妄為,竟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兜里。
握緊了顫抖的拳頭,巫馱對着匍匐在台階下的群臣,發出了一聲怒不可遏的咆孝。
「傳我令下去!」
「即刻起,灰狼軍全軍開赴金加侖港!」
「告訴阿賴揚將軍,我不管他用什麼辦法!不管付出多少代價!我要讓那雙刀旗重新插上總督府的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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