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等待着岳父給自己個明確的時間,讓自己再找他學攝影。
卻沒想到原本拍得正起勁的岳父臉色突變。
嚴肅地放下了手中的相機,轉過身來面對着蘇洛。
他還不知道岳父要說什麼。
臉上靦腆求知的笑容還掛着。
「我看現在,你們兩個在一起不幸福。」
岳父看向了腳尖。
他其實就等着這句話呢。
蘇洛表現得越是討好,越是乖巧,他就越想要儘早說清楚。
別讓大家繼續糾纏在一起,不要走得更親近了。
他對於女兒想要離婚的態度,一直都是支持的。
只不過是希望別鬧得太難看了。
離了婚之後大家都還是要過日子的。
蘇洛不是傻子。
他聽着岳父的話,就知道了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他再也掛不住面上那微笑的面具了。
岳父這番話是用刀子活生生地將他臉上那笑容面具給剮下來,血淋淋的,沒有絲毫親情可言。
「還是儘快解決吧,這樣對你們兩個都好。」
蘇洛一口唾沫卡在喉嚨。
根本咽不下去。
他尷尬又失落地急促呼吸了兩次。
鼻翼控制不住地起伏了兩下,才開口解釋了一下。
「爸。」
蘇洛無神地看着岳父。
「我是問您我學攝影還有機會嗎?」
但是哪怕他想要緩緩,剛剛岳父的那些話還是在他心頭狠狠地一錘一錘地砸落。
他的軀體內開始滲透出黑色的血液。
蘇洛甚至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軀體逐漸沉重。
「你說攝影啊,那當然,什麼時候學都不晚。」
恰巧接過來了一個話題接住了,緩解了一下剛剛那種尷尬的氣氛。
蘇洛方才醒悟過來。
他還想再爭取一下。
他握着保溫杯的手有些顫抖。
這將是他最後的懇求,也是唯一能夠抓住的藤蔓了。
他恢復了些親近的笑容。
沒有往日那種討好和妥協。
而是一種商量的語氣,雖不強硬,但卻自信。
一種奇怪的信心。
並非是對事情,而是對人性。
「爸,你們能不能幫我勸勸徐靜?」
「我知道她聽你們的。」
蘇洛注視着岳父,希望能夠得到一個答案。
其實他自己也不願意將臆想過無數次的事情付諸實踐。
他也不願意去主動面對自己的本性。
人,哪會覺得自己是惡人的呢?
「東升。」
岳父還沒開口,倒是自己侍奉得極好的岳母開口了。
蘇洛聽到了呼喚,緩慢地扭過頭看向了岳母。
「我們知道你們兩這麼多年,肯定有感情。但婚姻這種事,不能強求。」
蘇洛的臉完全僵住了。
他在希望和失望之中反覆地被推搡着。
他陰晴不定。
他時而乖巧如犬。
他時而癲狂如狼。
他最後一絲宛如泡沫一般的希望,被直接無情地戳破。
徐靜。
岳父。
岳母。
他們一家人,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挽留住自己。
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讓自己支離破碎而且失盡尊嚴的日子回到正軌。
哪怕自己掏心挖肺地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一切!
蘇洛感覺自己的胸口很悶,腦袋像是被一口大鐘罩住。
「你可以提條件。」
「你在寧州這麼多年。」
「在物質上,其實我們從沒虧待過你。」
「我們就是希望女兒能夠幸福。」
「她有獲得新生活的權利。」
「這點你要理解。」
「我們也希望你好。」
「該說的話呢,我們都說了,你好好想想。」
一字一句。
一口一聲。
都像是破天重錘一般轟擊在了罩住蘇洛腦袋的大鐘上。
嗡!嗡!嗡!
他的耳邊迴蕩着爆鳴聲,那種能夠將一個人腦袋完全震麻的聲響,讓蘇洛的靈魂在一霎那間被不斷地撕碎,融合,撕碎,融合。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帶來了對喉管的炙燒感,他覺得自己的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帶來了苦痛。
他的軀體在世間沉默着。
但是他的靈魂卻在肆意地咆哮着。
沒有虧待過我嗎?我用男兒最珍視的雙膝跪着前行,我為了這段婚姻,我匍匐着承受着一切的羞辱。
我以為我是用我的尊嚴換來的這一切,一切都已經是交易了。
如今卻一句話將我所有的付出都抹去了,想要將我的存在完全抹去了。
你們希望徐靜幸福,難道我就不能給她帶來幸福嗎?
我也只是想要回到幸福的生活啊!
我也只是一個想要把守住自己幸福權利的人而已。
蘇洛的靈魂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不管他的意識再怎麼撕心裂肺。
他的軀體也只不過是以輕微的顫抖和細微的表情變化和動作來緩解這一切。
他的表情都已經麻木了。
他的眼神也變化了。
歐石楠的花瓣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黑色。
它那極為誘人的芳香在此刻更為濃郁。
似乎在引導着來者採取,一口吃下去。
去用生命作為代價來感受着充滿愛的毒素。
蘇洛的眼神空洞得讓人發寒。
他的靈魂已經停歇下來,不再咆哮失態。
而是在不斷地演練着自己的夢,自己曾經做過的白日夢。
夢即所想,夢即所願。
原本以為只是一種大膽的妄想,沒想到卻會在今日實現。
機會。
還是機會。
蘇洛看到了另一種機會,一張華麗唯美的畫卷描繪着未來鋪陳在了自己的面前。
「東升?」
岳父喊了蘇洛一聲。
「我明白了。」
蘇洛麻木僵硬的表情一瞬間變成了微笑。
那速度連相機都難以記錄下那種過程。
就像是變臉一般。
戴上了一層更厚的面具。
蘇洛笑着,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還是岳父岳母最孝順的女婿。
岳父點了點頭看向了遠方,岳母心中有愧低頭看水杯。
蘇洛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神聚焦在了地上的石頭上。
做與不做。
一個至關重要的選擇需要多久?
蘇洛的答案是,當自己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代表了它必然會發生。
「趁着現在光線好,再往上走走吧。」
他笑得很開心,就像是即將舉辦一場道別會。
「好啊,走吧。」
岳父擺了擺手,先行上山去了。
蘇洛看着岳父岳母往上的背影,眼中的情緒,暴露得一覽無遺。
歐石楠的花瓣,已經被人採摘下來了。
蘇洛在心中告訴自己一句話。
一句熟悉的話。
他能為自己的愛人,奉獻出一切。
完完全全的一切,包括自己的人性,和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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