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紹卿原本是不想帶青玄的。
帶着個女冠誑青樓,這算啥?
奈何青玄極其忠於自己職守,非要去。
裴紹卿無奈,最後只能帶上青玄。
很快兩人來到長樂坊南坊門。
把門的武侯已得了坊正叮囑,趕緊把門打開。
兩人從南坊門出來,只見街上已經空無一人。
熱鬧了三個晝夜的長安城驟然之間安靜下來,尤其是從上元節的燈火通明,突然之間變得大街上也是烏漆麻黑,這讓裴紹卿有些不適應。
好在才是正月十七,月色還是很亮,不至於看不清路。
要不然撞上街邊的榆樹槐樹,或者乾脆一頭栽進水溝,就尷尬。
兩人趁月色走到望仙門大街,然後一直往南,走了三坊之地就到了平康坊。
「喏,前面那坊便是平康坊。」青玄一指前方,沒好氣的道,「你說的南曲就在平康坊的北街東邊。」
裴紹卿放眼望去,
只見平康坊的方向一片黑暗。
居然連一盞大紅燈籠都沒有。
當下裴紹卿心下便有些失望,這也叫紅燈區?
燈呢?沒有大紅燈籠的紅燈區是沒有靈魂的。
青樓難道不應該是紅牆綠瓦、雕樑畫棟的高樓?
然後斗拱飛檐下懸掛着一排排醒目的大紅燈籠,十里外就能看見?
可這平康坊倒好,沒有高樓,而且烏漆麻黑的一盞燈籠都看不見,就這排面,這楊六家的姑娘質量估計堪憂。
裴紹卿的興致當場去了大半。
他對姑娘質量還是很挑剔的。
小費一千以下是不予考慮的。
不過來都來了,還是先康康。
當下兩人轉到平康坊的北坊門。
坊門自然是關着,還有武侯把守着。
看到是一個綠袍小官外加一個道姑,守門的武候就有些神情不善。
因為平康坊內有十幾個州的進奏院,就是地方州府設在長安的接待辦事處,所以每日裏往來的綠袍、青袍官員不知凡幾。
但這些綠袍、青袍見了他們,也得恭恭敬敬的。
不給好處還想大大咧咧的進平康坊,想什麼呢?
官員有特權不假,但也不是什麼官員都有特權,約定俗成的潛規則就是五品以上服紫或着緋的大官才有特權。
六品以下小官是不享有特權的。
裴紹卿的臉便垮下來,這特麼就尷尬了。
最後還是青玄小聲道:「你不是有紫金魚袋嗎?」
裴紹卿這才如夢方醒,亮出了腰間佩着的紫金魚袋。
看到紫金魚袋,守門武侯頓時臉色大變,趕緊開門放行。
進了坊門之後,裴紹卿終於聽到絲竹聲、女子的嬌笑聲,也終於看到燈光,終於感受到一丟丟的脂粉氣息。
走沒多遠,便看到一個男子迎上來。
待走近了,才發現來的人有些眼熟。
「裴司丞。」那人卻徑直上前招呼。
裴紹卿撓頭道:「敢問足下是……」
那人便笑着說:「小人武六。」
裴紹卿恍然道:「原來是武管家。」
裴紹卿這才想起來這人是武三思的管家。
武六笑道:「我家阿郎說裴司丞這會也該到了,特地讓小人來迎接,以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作難。」
裴紹卿道:「麻煩武管家了。」
「不麻煩。」武六道,「這有啥。」
當下武六牽着裴紹卿的馬往南邊走。
「裴司丞應該是頭一回來平康坊吧?」
「那小人可得給裴司丞您說道說道啦。」
「您看北邊靠近坊牆的這一排平房,叫北曲。」
「住北曲的都是些廉價的土娼,沒什麼才藝,姿色也平常,許多娼妓年歲也不輕了,也就是從販夫走卒身上賺幾個皮肉錢。」
「您再看中間的這一溜的閣樓,這裏叫中曲。」
「住這裏的大多是年輕的小娘,姿色也尚可。」
「來這裏尋樂子的大多都是國子監里的學生以及進京來走動的地方官員。」
「您再看南邊的這十幾個庭院,有山有水還有亭台樓閣的,這就是南曲。」
「這南曲可是長安城內有名的銷金窟,若非飽學之士或者坐擁萬貫家財,那是輕易不敢進南曲消譴的。」
裴紹卿道:「飽學之士?誑個青樓還要有學問?」
武六又道:「當然,不過一分錢一分貨,價錢上去了,服務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
「這南曲的小娘不僅要有姿色,還要有才藝,吹拉彈唱必須得樣樣皆精,關鍵還得知書達禮、會賦詩。」
「就比如說楊六家的盼兒姑娘。」
「不僅人長得美,詩才也出眾。」
「堪稱平康坊艷壓群芳的花魁!」
在武管家嘚吧嘚的敘說中,裴紹卿對平康坊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總體來說,大唐朝的風俗業還處於初級階段,基本都是個體戶,還沒有進化到規模化經營的高級階段。
就比如說楊六家。
加上頭牌薛盼兒,居然總共也只有五個姑娘。
這樣怎麼能行呢?這樣一個晚上最多也就接待一撥客人,要是多來幾撥客人,還得臨時到別家找姑娘來救場。
很快來到楊六家,是個三開間的院子。
大門略顯得土氣,既沒有高聳的懸山,更沒有雕樑畫棟。
進了門就是前院,有龜奴過來把裴紹卿和青玄的坐騎牽進充當馬廄的倒座房,武六領着兩人徑直進了垂花門。
垂花門兩側有抄手遊廊通往東西廂房。
但是武六帶着兩人徑直從庭院中穿過。
武六走到正房門口就停下,青玄也跟着停下,只有裴紹卿昂然直入。
大廳內燈火通明,中間擺了張四方桌,桌上擺了些糕點、果脯還有熱菜冷盤,然後八九個男女圍着桌子而坐,說說笑笑甚是熱鬧。
居於對門主位的,自然是武三思無疑。
看到裴紹卿進來,武三思便立刻起身,笑着說道:「裴司丞,你可是來遲了!」
看到武三思起身,坐在武三思身邊的小娘、還有兩側就坐的三男四女也紛紛跟着起身並轉頭向大門口看過來。
裴紹卿一眼認出,三個男子就是楊炯、盧照鄰及駱賓王三人。
「噯呀,讓各位久等了。」裴紹卿連連致謙,「真是不好意思。」
「久等倒是沒有。」楊炯笑着說道,「但是裴司丞遲到了三刻,當罰酒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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