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簡吐出了嘴裏的煙渣,又啐了一口痰。自打皇上禁煙,他的旱煙嗜好只能戒了。但是他們這樣的人在外頭忙活當差,少不得要熬夜,沒個提神的東西可不行。好在三娘子那裏有的是南洋來得新鮮玩意,沒了旱煙還有鼻煙和嚼煙可用。
鼻煙這玩意吸了容易打噴嚏,暴露目標。所以勁頭更大又不會打噴嚏的嚼煙就成了他的新歡。
在王恭廠這裏他和幾個夥伴陸陸續續的蹲了好幾天,一切照舊。今日卻發現了異常。
原本出去進香的轎子午後只回來了一頂,另一頂直到天色將暮才匆匆返回,從抬轎人異常迅速的步伐和隨行僕婢掩飾不住的張惶神情看顯然是出了問題。
趙良簡馬上就注意到轎夫的腳步十分輕快,轎子發「飄」,這說明他們抬的是一頂空轎!
午前出去的時候,實打實裏頭是裝了人的,現在呢?
大戶人家的女眷若非走親戚回娘家,絕不會在外過夜。有容和結衣都是外地人,在京師沒有親戚可言。
沒有回來的人是誰呢?監控人員雖然看不到轎子裏的人,但是已經摸清了兩位「夫人」出行時候隨從的僕婢是誰。一般來說外帶的男僕有變化,僕婦都是貼身伺候的,輕易不會調換。
跟轎子的正是有容的僕婢。
這麼說,有容跑了!
趙良簡當即對身邊的人說了幾句,隨即起身,一路趕回和聯盛。
「這事我已經知道了。」三娘子處變不驚道。
自打知道了開條子的是潘成安,又在甘露庵行苟且之事,三娘子便讓人盯住了這裏。當然,這不合規矩。因為這即無僱主的委託,又不是任務的需要。不過,出於同情心,三娘子不願意眼睜睜的看着有容墮入地獄。
不過既是不合規矩的事情,廖三娘也不便在這上頭花費太多資源,所以她只派了個打雜的少年在附近盯着。
和聯盛和其他鏢行一樣,柜上收留着不少殉職鏢師的眷屬。人的天資不同,不是個個都能吃鏢師這碗飯的。幹不了的人就打個雜,混碗飯吃。
好在在固定地點盯梢這事不需要什麼天賦,能耐得住寂寞無聊就行。
「小德子一個多時辰前就回來說甘露庵里出事了。」廖三娘說,「庵堂里的尼姑這會都和亂鍋上的螞蟻似的……」
「這麼說……」
「有容跑了至少有一個多時辰了,具體的情況還不知道。」廖三娘道,「我已經派人去各鏢局打聽了。有容不是普通人家婦人,被拐跑了無顏少不得要擔干係,她多半是要設法尋找的。」
這事報官是無用的,唯有請鏢局出馬。
「這就不礙事了。」趙良簡舒了口氣。
「你還是繼續在周宅盯着,有容一跑,必然會驚動王家,說不定由此會引出什麼大魚來。」
「明白!」
幾天後,和聯盛通過派駐在鏢局內的通信員用電台向張家灣的指揮部匯報了最新的情況。
有容已經確定跑路,跑路之後無顏暗中到鏢局托人找人,和聯盛沒有接這樁案子,但是已經和相關鏢局通過氣,一有消息就通知他們。
許可拿着報告,有人勾引了周宅里的女人私逃這件事本身並沒有油水。但是今天發來的報告卻十分的重要。
在事發之後的幾天裏,有多人出入過周宅,監視人員發現其中有一個少年十分可疑,不但多次往來於王宅和周宅之間,而且有很強的反跟蹤反偵察意識。
可惜這裏既沒有照相機,也沒有速寫人員,無法即時記錄下可疑人員的圖像。不然倒是讓劉鎩辨認一下。
不過既能頻繁出入周宅,很大可能是石翁的人,劉鎩十之八九是見過的。
他來到關押劉鎩的屋子。劉鎩的身體已經大致復原,只是身體還很虛弱。
「劉鎩,石翁手下,有沒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有。」
「哦?長什麼模樣。」
劉鎩卻沒有回答他,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最近王恭廠周宅時時見他出入。」
「這雛兒!」劉鎩低聲罵了一句。
「你認識他?」
「我自然認識」劉鎩道,「十五六歲,又能經常去周宅出入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我的徒弟。」
「你徒弟?」
「是,大名徐勇。」
「你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徒弟?」
「也是機緣。」當即他把當年為了給周老爺安排一個女兒的往事說了一遍,「……這孩子我就留在身邊了。」
「這徐勇人怎麼樣?」
「極聰明能幹的一個人,周樂之也很看重他,說假以時日,大可承接他的衣缽。只是……」
「只是什麼?」
「性子有些倔。」劉鎩笑了笑,「當差的人,太倔了不好……」
「他為何會時常出入周宅?」
「他也算是半個周先生的弟子吧。」劉鎩笑道,「這孩子重情重義,周老爺失蹤之後,他一直掛念着,對周老爺眷屬更是關照有加――更別說他妹妹就是周居里了。」
「他現在是不是經常跟着周樂之?」許可把這個最關鍵的問題拋了出來。
「是的。」劉鎩倒是毫不猶豫的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覆。
如此說來,跟蹤徐勇大可概率就能找到這位神秘的周樂之了。想到這裏,許可的神經頓時興奮起來。
一旦逮住這位不知來歷的神秘人,石翁集團的種種怪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現在,許可對石翁集團已經沒什麼興趣了,他們的破壞能量已經撼動不了元老院的統治。存亡與否也沒多大關係,但是周樂之這個人大大的激發起了他和情報局的興趣。
「通知閔展煉小組,要他們重點盯控這個徐勇!不要捕拿,把他周圍的關係人都找出來!」
徐勇的嘴裏咬着一根秸稈,慢慢地轉動着。打量着被吊在房樑上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劉七兒夫婦。
這裏是是周宅的後院,從昨日起因為搜尋毫無線索,便在這裏拷問宅邸里的僕婢。從守門的到粗使的丫頭,個個過堂,動了家法嚴刑拷問,一干男女被打得呼天搶地,把宅子裏的事情全都翻了個底朝天。
作為周宅管事的劉七兒夫妻自然吃得苦頭最多,被剝得赤條條的吊在房樑上苦打了一夜,雖是為了拷問,卻也有徐勇泄憤的心思在內。
自己苦口婆心,不惜冒着被人跟蹤的風險來此地多次告誡要「門戶嚴謹」,沒想到這劉七兒如此的大膽,竟然敢繼續勾引史婆子上門。
最可氣的是,發覺有容失蹤之後竟沒有當天就去王家報告,而是私下尋找,直到第二天一早才
現在有容已經失蹤了,去追查史婆子竟然也不見了蹤影――這老東西大約知道事情不秒,提前躲了起來。
不過,總算從隨身出門的婢女跟仆口中知道了一些蹊蹺的事情。大概知道了有容的行蹤。
「……除了進香和去錢老爺府上外,她還有過其他地方沒有?!」
「沒有……沒有……了……」劉七兒形容萎靡,「姑娘,去過的,地方……小的,……都都說了……」
拷問一夜,能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錢老爺家的小妾那裏肯定有有用的消息,但是他總不能闖到別人府邸里把錢老爺的侍妾抓出來訊問。
當然,真要這麼幹也不是不行,只是必須動用錦衣衛裏頭的關係,事情就越鬧越大了。徐勇縱然年輕也不敢如此莽撞。
「師父要是還在就好了!」徐勇暗想。心裏頗為不安。
師父的江湖經驗遠勝於自己,如果他在就有主心骨了。眼下他只有靠自己了。
搜尋有容這件事他並沒有報告給樂先生,因為他很清楚樂先生會怎麼處置:不問。
但是徐勇卻放不下這事,因為當初照護周宅是樂先生和王老爺交給他辦得――雖說只是「協同王良」,但是眼下王良不知去向,這份責任他義無反顧就要擔當起來。
對他來說,有容並不簡單的是「周先生的女人」,能不能找到事關他在石翁集團里的牌面。
縱然王老爺和樂先生不怪罪他,他也過不去心裏頭的檻。
「徐小哥!接下來怎麼辦?」他雖然只是個少年,手下人卻也要尊稱他一聲「小哥」。
「你們在錢老爺府邸周圍的街巷去打聽,這一個月來有沒有可疑的轎子或者騾車短時間停留等人的。如果有,大概去向時哪裏。尤其是停在錢宅後門,角門附近的。」
「是!」
接下來該怎麼辦?他一時間沒了頭緒。該做的他都做了,但是無論是派出去搜尋的,還是在各處城門攔截的,目前都沒有半點消息。
說起來,還是這對狗男女誤事!隱匿不報,白白耽誤了一天的功夫。這幾天他在王家,周宅和所有可疑地點之間好幾回,一點頭緒也沒有!非得用了刑才拷問出有用的消息來……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還是去稟告一下樂先生為好。以他的才智說不定還能出些主意。畢竟現在已經開始追查有容的蹤跡,生米做成了熟飯,想來他也不會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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