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周從文道,「有很多人研究過止血帶休克,最早是在一戰的時候。軍醫發現用了止血帶的傷者打開止血帶後,很多人傷口雖然說不出血了,但人直接休克,迅速死亡。」
「嗯嗯嗯!」劉偉聯想起從前遇到過的情況,連連點頭。
「有一種假說是止血帶充氣8分鐘後,細胞線粒體內的氧分壓降至0,產生無氧代謝,隨後煙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降低,很快產生細胞內酸中毒。
缺氧和酸中毒導致肌紅蛋白、細胞內酶和鉀離子釋放、大量酸性物質、腺苷、外毒素入血。」
「第二種假說是當一側下肢血流量占外周循環血量15%左右,止血帶放鬆時缺血的肢體發生再灌注,導致血壓下降。
這種情況使得心臟的冠狀動脈灌流減少,致使心臟嚴重缺氧;心率加快,耗氧量增加。」
「在短時間內交感——副交感迷走神經和酸鹼電解質紊亂,會引起心臟傳導系統的改變,最終導致心臟不能有效地排空,引起心跳驟停。」
「第三種假說是……」
出乎劉偉的意料,周從文一連說了十二種假說,每一種聽起來竟然都像是真的。
原來還有這麼多情況,自己一個都不知道,甚至連止血帶休克都不清楚,劉偉汗顏。
手術台上,隋主任像是化石一樣石化。
他怔怔的看着術區,手裏拿着持針器,他的手不再顫抖,而是凝滯在半空中。
原本他對周從文開始「說教」很是不屑,一個小醫生就知道背書的想法碾壓了周從文剛剛指揮搶救的英姿。
隋主任似乎並不想承認是周從文指揮的搶救,正在努力把剛剛的事情忘記。
可是周從文嘴裏每說出來一個可能、假設,他的心臟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了似的難受。
不過到了第五點,隋主任已經麻木了,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來——竟然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竟然是這樣!
這個感覺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濃郁,以至於隋主任忘記身處手術台上,面前是還要着急下台的患者。
「怎麼會有這麼多種可能。」劉偉感嘆。
「唉,現有醫學還沒革命性的突破,沒辦法。」周從文嘆了口氣,「具體是哪種情況,論文有很多,但學界討論了很多年,到現在依舊沒有定論。」
「因為沒有肯定的結論,大家都在爭吵,所以連止血帶休克這個名詞都沒有確定下來。基礎學科的進步才能帶動臨床的進步,這是沒辦法的事兒。」
周從文不知不覺切換到黃老的「說教」模式上去,可劉偉卻沒聽出來。
在別人聽來周從文的話裏面說教的意味略濃,可劉偉聯繫從前遇到過的猝死患者,他後背早已經滿是汗水。
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就因為基礎學科沒有進步就……不對,不能把鍋扣在基礎學科上。
要是自己早就知道,以後遇到下肢扎止血帶的患者早作準備,似乎也能避免很多患者意外死亡。
雖然不是百分之百能避免,但也會提高搶救成功的可能性,或者說是給了一個搶救的機會。
想着想着,劉偉的腰不知不覺的彎下去。
「從文,是雙下肢外傷使用止血帶並發止血帶休克的情況比較多見麼?」
「是,上肢也有,但比較罕見。」周從文淡淡說道。
「復張性肺水腫呢?」劉偉還記得自己推速尿的時候心裏擔心的情緒,所以特殊問了一句。
那時候覺得推速尿是周從文的亂命,可自己被指揮搶救狀態下的周從文的氣息壓制,不敢違逆,還是把速尿推進去。
現在看,自己做的對。
懂得少就別嗶嗶,聽指揮搶救的上級醫生的話就得了。急診搶救,分秒必爭,哪有時間做學術上的探討。
等講明白,理順過來,人都特麼涼了個屁的了。
不知不覺種,周從文已經變成了劉偉的上級醫生。
周從文娓娓講述,劉偉不斷點頭,腰背繼續彎下去。
等隋主任做完手術,劉偉詢問,周從文讓促醒,但要留着氣管插管。
有個管子插在嘴裏面,缺點是患者很難受。
畢竟嘴裏面插個東西,換誰都不舒服就是了。
但好處在於吸痰方便。
因為患者有復張性肺水腫,周從文也不知道下去之後能吸出來多少紅色泡沫樣的滲出物,所以有個氣管插管對患者的恢復有極大好處。
下台,周從文和李然說了一聲直接去骨科。
隋主任給患者倒出來一個單間,搶救車已經推進單間裏,護士有些懵,有些害怕,生怕自己跟不上重患的搶救節奏出事。
而這時候的隋主任比護士更緊張、尷尬。
他之前覺得自己沒有辦法面對周從文,按照他對周從文的了解,這個不尊重老主任的小傢伙肯定要給自己甩臉子。
可隋主任沒辦法說服自己不顧重患的情況,拒絕周從文的援手。
等周從文走進來,隋主任努力擠出一絲微笑迎上去。
「小周啊,今天可要辛苦你了。改天你有時間,我請你吃飯。」隋主任客客氣氣的打招呼。
「沒事,隋主任。」周從文笑了笑,很溫和,「我看一眼搶救用藥,要是有不夠的,還要麻煩你去藥局先借一部分。」
「哦哦哦,沒問題。」隋主任怔了一下。
「今天是小滕值班麼?我倆熟,有事兒好溝通。要是有什麼問題解決不了再給你打電話。」
「我不走,就在辦公室對付一晚上。」隋主任馬上說道。
「嗯,辛苦。」周從文淡淡說道。
辛苦?!
隋主任愣住。
怎麼按照周從文的說法,好像患者是他們胸外科的一樣呢。
他愣了一下,看見周從文走向單間,略一猶豫就跟上去。
「小周,今天的事兒實在是謝謝你了。」隋主任厚着臉皮道謝,他心裏的悔恨無以復加。
就特麼說不能多嘴,自己沒事兒撩撥周從文干特麼什麼呢。結果現在裝孫子道歉,還特麼得陪着笑臉,何苦來哉。
「呵呵。」周從文笑了笑,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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