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詭怪秘譚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妖生如霧亦如夢
二條城，二之丸御殿。
影子幕府的幾位話事人細川孝熙、赤松弘等人正在會談。
赤松弘道：「管領大人，那些妖怪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突然大張旗鼓地登門造反，必定有所圖謀，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細川孝熙卻不以為然地道：「說它們是妖怪，那不過是在誇獎它們罷了。除了領頭的那幾個妖王勉強能稱得上是妖怪，其餘的只不過是生出了一點靈智的畜生罷了，就算有什麼圖謀，難道還能算計到我們不成？」
呃，這話說的還有道理，赤松弘發現自己居然沒辦法反駁。
妖怪修煉到一定程度上才能化形，有時候，幾百年甚至幾千年修行才能勉強化成人形，直到那時候它們的智商才堪堪能與人類匹敵。
既然如此，那些沒有化形的妖怪又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赤松弘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再勸一勸：「普通的妖怪雖然不足為慮，但是妖怪之中也有智者，而且這些有智慧的妖怪驅使起智力低下的妖怪更加如臂使指！我一直覺得管領大人你去東京之前，幕府得到『鬼母之卵』的配方，以及後續的種種，都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在背後推動，我擔心……」
細川孝熙臉色微變：如果背後真的是妖怪在推動，那絕對不會是一般的妖怪。
不過，他沉吟片刻之後道：「這些事以後我們再慢慢推衍，眼下也不好一直把妖怪的使者晾在外面……五右衛門，你先把那個妖怪帶進殿來吧！」
赤松弘欲言又止，最終選擇了閉嘴。
五右衛門快步走出殿外，看到一尊虎面人身的妖怪站在院子裏，連忙上前行禮道：「管領大人和侍所大人有請，使者大人請隨我入殿！」
這尊虎面人身的妖怪，乃是「開明獸妖」剩下的八張臉中的一張，它這次奉命來勸說影子幕府出動，幫忙牽制各大神宮、神社和陰陽寮的外圍勢力，以便於在破除鬼門封印時能潰散對方的軍心士氣。
「開明獸妖」雄心勃勃，充滿了鬥志，腦子裏正在預演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巧舌如簧，舔到影子幕府這幫愚蠢的人類自動自覺自愿地上鈎，幫助妖族深入敵後、浴血糞戰！
沒想到身邊的五右衛門打量了他一番之後，突然莫名其妙地開口道：「使者大人知道什麼是命運嗎？」
「開明獸妖」的思路一下子被卡住了，愣了好一會兒之後，都沒反應過來：納尼？什麼鬼？
五右衛門一看他懵逼的樣子就猜到了，心中暗道：沒化形的妖怪果然很蠢，連什麼是命運都不知道。
他頓時振奮起來，輕咳了一聲道：「所謂的命運，其實要分成命和運兩個部分，比如說使者大人你生來是妖怪，這就是你的命，命是沒辦法再更改替換了，就算把你再塞回母親的肚子裏去，你也不可能再變成一個人類生出來……
但是，後天的運確實可以改變的，比如說使者大人你拼命努力修煉，便有可能化形，變成人形……」
五右衛門吧啦吧啦一通忽悠，等到「開明獸妖」進入了二之丸御殿之後，已經被帶進了溝里，幾乎忘記了自己這一次來到影子幕府的目的，只是皺着眉頭追問五右衛門道：「你說的好像確實有幾分道理，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怪，確實都應該掌控自己的命運，成為命運掌控者，而不應該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中，可是我們到底要怎樣才能成為一個命運掌控者呢？」
赤松弘和細川孝熙不禁瞠目結舌：連出門、帶進門總共還不到五分鐘，妖怪使者居然就被忽悠瘸了？尼瑪，五右衛門這傢伙不應該叫五右衛門，應該叫「五秀衛門」才對，這也太秀了！！
「嗯哼！」細川孝熙輕輕咳嗽了一聲，「這位妖怪使者，不知此次登門……」
「開明獸妖」這才反應過來，一臉的尷尬，連忙致歉道：「實在是太失禮了！小妖見過幕府管領大人、侍所大人，請兩位莫要見怪，實在是因為小妖與這位……」
「我叫五右衛門！」
「開明獸妖」又繼續道：「實在是小妖與這位五右衛門君相談甚歡、相見恨晚，尤其是聽他說起那命運掌控之道，更是忍不住心嚮往之，以至於失禮了。」
細川孝熙和赤松弘還能說什麼，只能笑着說：「不礙事！」
「開明獸妖」看着他們倆若有所思道：「管領大人和侍所大人的境界修為要遠遠超過這位五右衛門君，不知在命運掌控方面是否也勝過五右衛門君？」
赤松弘不禁嘴角抽搐了兩下，心說這妖怪完了。
「我們沒研究過命運，在這方面，五右衛門確實比我們更精通！」
「開明獸妖」不禁精神一振：「原來如此，看來命運之道的確不是那麼容易被窺破的！難怪古往今來那麼多妖怪要想要逆天改命，但是真正能夠成功的卻是寥寥無幾……」
五右衛門正容道：「人的命運可以說是天道軌跡的一部分，絕非人力所能改變。逆天改命什麼的，純屬無知的笑話。太陽東升西落，月亮陰晴圓缺，你能改變什麼……」
吧啦吧啦……
這兩人越聊越投機，赤松弘和細川孝熙完全被無視了，晾在那裏根本沒有人理睬。
細川孝熙忍不住想笑，赤松弘也很無語，就算打破他的腦袋，他也想不到妖怪使者來了之後會變成這種情況。
不過，這倒也的確驗證了細川孝熙之前的推斷——雖然妖怪中的確也有智者，但大部分妖怪的智商還是不如人類的，只要小心應對，應該不至於被妖怪算計了去。
於是，赤松弘暗中給五右衛門傳音，讓他想辦法問問這頭蠢妖怪，這次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五右衛門心領神會，漸漸的把話題往這方面靠：
「命是沒有好壞之分的，關鍵只在於你能不能看清楚自己的命，抓住自己人生……不對，妖生中的運。
就好比有兩隻一母同胞的小妖怪，在同一個地方修煉到了同樣境界，按理說它們的命應該是一樣的。
修煉到一定境界之後，這兩個小妖怪突然來到一個岔路口上。
一條路是自己埋頭苦修、夯實基礎之後，再尋求突破；還有一條路是靠吃人、捕殺血食、吸取生命能量來突破……
這兩條路都可以突破，但是第一條路就中規中矩，耗費的時間會比較長；第二條路卻相當於是抄近路，可以快速突破。
如果是你，你又會怎麼選呢？」
「開明獸妖」愣了一下，心說：這特麼也算問題？能走捷徑肯定要走捷徑啊？
五右衛門仿佛猜到它心中所想，斬釘截鐵地道：「因為貪念作祟而想要走捷徑的，絕大多數最後都死在了半路上，根本到不了終點。
正確的選擇，其實是走中規中矩的那條路。
雖然耗費的時間會長一些，但是夯實了基礎再突破，又沒有殺人、捕殺血食，便不會與人類為敵，不會引來人類高手的獵殺。
而第二條路看似可以快速突破，但是吃人之後，勢必引來人類高手的圍捕，為了能縮短一點點修煉的時間，最後卻把小命丟掉了，真的值得嗎？」
「開明獸妖」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越聽越覺得五右衛門的話有道理，可是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這一次墓坑鳥大人和姑獲鳥大人的謀劃，豈不是……
它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五右衛門見狀，立即趁熱打鐵道：「選擇第一條路修行的妖怪，或許修煉的會慢一些，但是它不會成為人類的敵人，只要多花費一些時間，說不定就能成為妖怪中頂尖的存在。
而選擇第二條路的妖怪，看似縮短了修煉之路，但是它可能根本來不及成為頂尖的妖怪就被弄死了！
同樣的命，因為選擇不同，最後的生命軌跡卻變得截然不同了！
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嗎？
是因為貪念作祟！
比如這一次，墓坑鳥、姑獲鳥這幾個妖王因為貪念作祟，帶着你們這些妖怪在人間發起了各種陰謀，想要靠卑鄙的手段來改變你們妖怪的命運！
但是，你要明白這是絕對不可能成功的！
就算暫時被你們抄了近路，讓你們前進了一段路，但是你們最後就會發現，後果很嚴重中，你們這一撥妖怪很可能會被人類徹底消滅掉……
所以，哪怕是一隻妖怪，也一定要正視自己的貪念，一定要避免自己被貪念所誘惑！
只有認清楚自己，正視自己，才能做出正確的選擇，才有可能將命運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使者大人如果願意的話，不妨說一說你們妖怪一族蟄伏了那麼久，為什麼突然會在這時候選擇暴起呢？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陰謀？」
「開明獸妖」發現自己的腦子裏突然變成了漿糊一樣：難道這一次，墓坑鳥大人和姑獲鳥大人真的做錯了？那我到底是說出來好呢？還是說出來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