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帶來的破壞眾所周知,去年時田忌曾去過衛國,親眼見證衛國當時尚未曾徹底恢復先前遭趙國進攻時所破壞的鄉村與農田,然而在趙衛之戰後才遭到秦國進攻的少梁,如今卻已恢復地仿佛從未遭受過戰爭,這讓田忌、孫臏二人感到頗不可思議。
在二人的嘖嘖稱讚聲中,一行數輛馬車穩穩地行使在平整而寬闊的路面上,幾乎沒有顛簸。
透過車窗望向遠處,在芝水的北側,在那片廣袤的農田裏,數以千計的人辛勤地勞作,其中隱約能見到墨者裝扮的人。
「那些是軍卒麼?少梁一向是用軍卒耕種?」
田忌訝異地詢問與他們同乘一輛馬車的嚮導申完,顯然他已注意到遠處那些『農夫』都穿着皮甲。
「這個……其實上在下僅跟着申相來過少梁幾回而已……」
審完委婉地表達了對少梁的不了解,不過在仔細觀察了遠處的那些農夫後,他還是解答了田忌的疑問:「不過這些人,他們應該是先前被少梁俘虜的魏卒……」
「俘虜?」
田忌與孫臏對視一眼,均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命俘虜來耕種,這本身並不稀奇,稀奇的是周圍居然沒有少梁的軍隊去督促、看管這些俘虜。
更讓人不解的是,那些魏國俘虜居然也不逃。
若非申完似乎急着要將什麼東西交給少梁,田忌其實很想停下馬車,近距離去觀察一下那些魏國俘虜,甚至問問他們為何不逃。
不多時,一行人的馬車便沿着平整的道路抵達了東梁城。
值守城門的東梁卒攔下了這幾輛陌生的馬車,田忌的一名衛士不失傲氣地說道:「我家主人乃是大齊貴胄田子期大人,此次特來出使少梁。」
「齊人?」
附近幾名東梁卒好奇地圍了過來,畢竟少梁距離齊國何止千里之遙,大部分少梁人雖聽說過齊國,但終其一生都未必能見到幾個齊人,心中自然好奇。
然而這幾名東梁卒的舉動在田忌的衛士看來卻是冒犯,其中一人當即將佩劍抽出了半截,呵斥道:「退後!」
唰——
那幾名東梁卒頓時變了神色,舉起手中的兵器對準了田忌的衛士們,那毫無退縮之意的銳利眼神,讓田忌的衛士們不禁有些驚詫:「你、你等做什麼?你少梁就是如此對待大齊的使者麼?」
說罷,他們也紛紛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就在這時,不遠處快步奔來一名百人將,皺着眉頭喝道:「怎麼回事?!」
「許百將。」
其中一名東梁卒將方才的事情解釋了一番,那名百人將皺眉看向田忌那幾名手持利劍的衛士,帶着幾分警告正色說道:「齊國尊使的衛士們,請不要在我少梁的土地上對我少梁的軍卒露出敵意。」
田忌的衛士們聽到都懵了,其中一人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在威脅我?」
眼見車外雙方起了口角,申完在車廂內坐不住了,顧不得與田忌、孫臏解釋什麼,撩起帘子對那名許百將道:「這位百將,在下申完,從新鄭而來,有緊要之物交付子梁大夫。……這些位是齊國子期大夫的衛士,我等並無惡意。」
一聽申完從新鄭而來,那名許百將立刻就猜到對方是韓人,語氣變得客氣了許多,點點頭問道:「敢問那位齊使何在?」
聽到這話,田忌亦移坐至車廂入口處,撩起帘子和善地對許百將說道:「在下田忌,此次奉齊王之名出使貴國,並無惡意。」
「……」
那名許百將凝重地打量着田忌身上的華服與玉冠,忽然揮手示意手下軍卒收起了兵器,隨即抱拳誠懇說道:「這位齊國的尊使,我手下兵卒從未見過齊人,並非有意冒犯,還請莫要見怪。」
田忌恍然地點點頭,剛想開口表示這只是一個誤會,卻見那名許百將又接着說道:「另外,也請尊使約束你手下的衛士,沒有人可以在我少梁的土地上用兵器指着我少梁的軍卒!」
「……」
田忌驚訝地挑了挑眉,抬手制止了露出憤怒之色的衛士們,上下打量着這名許百將與附近幾名東梁卒。
申完咳嗽一聲,有些尷尬地看向田忌,生怕雙方真的發生矛盾,連忙小聲說道:「子期大夫請莫在意,據在下所知,昔日魏國的相邦公孫衍在少梁傲慢無禮,自那以後,少梁對外人就十分……不喜。」
田忌在大梁時曾聽他齊國駐魏使者田郭說過這件事,心中恍然,揮手示意衛士們收起兵器,隨即正色對那名許百將道:「請見諒,田某定會約束我的衛士們。」
聽到這話,那名許百將這才讓開道路,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口中說道:「請跟隨我手下的軍卒,他會將尊使一行帶到城內的驛館。」
「多謝多謝。」審完連連拱手相謝。
片刻後,馬車緩緩駛動,朝着城內而去,直到看不見那名許百將,田忌與審完這才回到原來的位置。
此時就見坐在窗口的孫臏意味深長地對田忌道:「主公可曾注意這些軍卒。」
「啊。」
田忌點頭說道:「看得出來,這些士卒都殺過人,氣勢迫人。」
「恕在下冒犯,依主公之見,我大齊的兵卒較之如何?」
田忌回想他齊國的軍卒,一番比較後搖了搖頭道:「怕是不如。」
孫臏聞言點了點頭,感慨道:「在下昔日在魏國時,亦曾見過魏國的士卒,我觀這些少梁卒,氣勢不遜魏卒。」
說罷,他轉頭看向審完,似乎是想探究少梁一介小國為何會有如此厲害的軍卒。
審完笑着解釋道:「兩位也知道,少梁原先是魏國的附屬,魏國用少梁抵抗秦國,是故曾經也幫助訓練少梁的士卒,故而少梁也掌握了魏國的練兵之法……」
「原來如此。」
田忌與恍然大悟,繼而看向窗外的景致。
可能是因為東樑上個月才進行過改建整修,街道兩邊那嶄新而整齊的二層樓屋,讓二人暗暗稱奇。
事實上,審完也感到十分驚訝,畢竟他去年『四方會談』前後他跟隨申不害一同來到少梁,當時的東梁城可不是現在這幅面貌。
確切地說,每回來到少梁,少梁都會讓他感受到不同之處。
不多時,許百將手下的那名士卒便將田忌、孫臏、審完一行帶到了驛館前。
而此時,早已得到消息李郃、王廙二人,已站在驛館前恭候。
「子梁大夫。」
「辛苦了。……這就是齊國尊使的馬車麼?」
聽到車外的對話,審完微微一驚,低聲對田忌與孫臏解釋了一句,隨即連忙下了馬車,向李郃與王廙見禮:「子梁大夫,大公子。」
「申侍中。」李郃看到審完略有些驚訝,但轉念就猜到了對方的來意。
畢竟去年申不害在參觀墨造局,欣然接受了少梁連弩的設計圖紙時就承諾過,今年會儘快將少府內有關於冶鐵以及打造六百步強弩的資料與圖紙送至少梁。
一問之下,審完果然是為此而來。
就在三人短暫閒聊之際,田忌帶着孫臏一併下了馬車,見此審完立刻幫助雙方介紹彼此:「這位是齊國的重臣田忌大夫,這位是田大夫的門客孫臏先生……兩位,這位是少梁舊梁大夫李郃,以及東梁君的大公子王廙……」
在審完的介紹下,李郃、王廙與田忌、孫臏相互見禮。
禮罷,李郃吩咐狐賁跟着審完去取那幾口裝滿冶煉與六百步強弩資料與圖紙的箱子,而他則與王廙一同將田忌、孫臏一行人請到了驛館內,又吩咐驛卒奉上茶水。
只見田忌喝了一口茶,隨即意味不明地說道:「方才在城門處見到貴國的軍卒,果然是氣勢迫人。」
說罷,他將方才發生在城門口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那位許百將對田某言,叫田某約束手下的衛士,莫要在少梁的土地上,對少梁的軍卒露出敵意……」
『唉!果然還是……』
孫臏瞄了一眼田忌,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早就猜到田忌並非釋懷了方才城門口那件事,只是不屑於跟一介百人將計較而已,如今見到李郃、王廙等少梁的重臣,自覺丟了顏面的田忌那是肯定要搬回這一城的。
最起碼也要讓少梁給他一個交代。
他偷偷觀察李郃、王廙二人的神色,隨即就發現,與王廙逐漸變得愈發尷尬的表情不同,那李郃原本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回去……
「咳。」
就在孫臏暗暗觀察之際,王廙咳嗽一聲,帶着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拱手對田忌道:「我國軍卒冒犯了子期大夫,實在是……」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李郃抬手打斷了。
只見在孫臏訝異的注視下,李郃目不轉睛注視着田忌,平靜說道:「……這是一個十分友好的建議,子期大夫應該聽從勸告。」
「友好?」
田忌聞言挑了挑眉,顯然他也沒到會從李郃口中得到這種答覆。
「不錯,友好!」
李郃目視着田忌正色說道:「畢竟這是在我少梁的國土上,既然如此,就應當遵守我少梁的規矩。無論是秦國、魏國,還是……齊國。」
「……」
田忌直視李郃,隱隱帶着幾分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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