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於東就帶着吉米去了雜誌社,跟楊蕭還有譚鍇他們進行了一場親切友好的談判。
不過當天並沒有談攏,雙方的分歧還是在於稿酬上。
雜誌社那邊希望一次性付清這一版的稿酬,但是吉米提出了版稅的形式。
所謂版稅,就是說作者直接從書價裏面拿提成,作者的收入跟版稅點以及出版社所印的數量直接掛鈎。
一本書十五塊,首印一萬本,版稅十個點,作者的保底收入就是一萬五。
這種方式在國外很流行,但是國內卻很少有人干,大家都是以稿酬形式結算。
以版稅的形式,出版社可以降低自身風險,卻也會降低可能的利潤。
雜誌社想出三萬直接買下,換算成版稅形式,也就是書價十五,印兩萬本,版稅十個點。
但是楊蕭一開始沒有同意首印兩萬本,版稅十個點的提議,也就意味着她認為這本書以後應該會印不止兩萬本。
後來,楊蕭去找出版社談過之後,才同意了這個提議。
她應該是跟出版社那邊談妥了條件,覺得以版稅形式可以賺錢,所以才會同意。
……
程硯秋腳趾的傷雖然不重,但是也不適合再長距離走路,這兩天一直在酒店範圍內活動。
胡長青兩天沒有回酒店,到了第三天的時候,於東正揪心會不會出事的時候,他回來了。
「胡書記,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可就要報警了。」
胡長青訕訕擺手,「老同學盛情難卻,耽誤了些時間。他又好酒,這兩天我被他灌得迷迷糊糊,忘了給你打電話說一下。」
「沒事就好,我明天準備回上滬了,你呢?」於東問道,隨後他又補充了一句,「我票已經買好了。」
「我也回去,下午去車站買票,買到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回。」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程硯秋一跳一跳地走了進來。
「胡書記。」程硯秋笑着打了聲招呼。
看到程硯秋笑,胡長青表情遲滯了片刻,隨後才回話:「小程啊,你這腳怎麼了?」
「不小心碰的,快好了。你們聊吧,我先回去了。」說完,程硯秋又一條一條地走了出去。
等程硯秋走了好一會兒,胡長青摸了摸腦袋,「我是這兩天喝酒喝糊塗了麼?這小程怎麼像是變了個人,我剛才差點沒敢認。」
於東笑道:「或許是來蓉城玩,比較開心吧。」
胡長青想不到其他原因,點了點頭道:「看來這蓉城是真有魅力啊,我到來這裏之後也放縱了一些。」
於東忍笑瞄了一眼胡長青,心說你何止是放縱了一些,簡直是放縱上了天。
……
第二天,於東跟程硯秋一起去了火車站,坐了同一班車。
老胡運氣不太好,沒買到第二天的火車票,只能在蓉城多待一天。
程硯秋在下鋪,於東在中鋪。
對面中下鋪是一對小情侶,看樣子還是學生,同樣是從蓉城上的車。
一開始於東跟程硯秋都在下鋪坐着看書,對面的小伙子過來搭話,「大哥,你們也是在蓉城讀書麼?」
於東笑着抬頭,「你看我們像學生麼?」
「挺像的啊,難道不是麼?」
「不是,我們出來玩的,現在準備回去了。」
「在蓉城玩麼,那可沒什麼好玩的。」小伙子笑了笑,然後自我介紹道:「我叫林凱,在蓉城電子科技大學讀書。我在蓉城待了兩年,反正感覺沒什麼好玩的,也就在周邊能看看山吧。」
「可能是我們待的時間短吧,感覺還算新鮮。而且我們本身心態也不同,你是在那邊求學,我們卻是專門為了來玩。」
「那倒也是。」林凱又指了指於東手中的《鐘山》,「鐘山雜誌我賊熟,他們雜誌社辦公地點就在我家旁邊,我小時候經常跑過去玩。不是跟你吹牛,我小時候看這雜誌都不要錢,雜誌社跟我家似的。」
「你們是金陵人啊。」
「是啊,你們是哪兒人?」
「我是上滬的。」
「哦,那比我們還要遠。我那時候差點就去震旦大學了,不過分數差了點,沒去成。」
「蓉城電子科技大也挺好的。」
「好是好,就是太遠了,每次回家都好麻煩。其實我當年還想上金陵大學的,分也差一點……」
林凱是個話癆,一開口就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於東有一搭沒一搭地回上一句,他就能跟着說上十句。
說到後來,他女朋友都感覺有些煩了,在旁邊連連拉他,他才消停了一會兒。
他消停之後,於東又看起來書,等到把《鐘山》看完,又換了一本《收穫》。
林凱看到於東換了《收穫》,又來勁了。
「這《收穫》雜誌社就在你們上滬,我還去過,那辦公地點可比鐘山雜誌社氣派多了,前面還有個書店,沒有招牌,一般當地人都不知道。」
還別說,這林凱雖然愛吹牛,但是知道的東西卻不少,上滬作協的那個書店確實一般的當地人都不知道。
「最近這兩本雜誌,你最喜歡誰的作品?」林凱又問。
「我覺得上一期王碩的那篇小說挺不錯的。」於東回道。
「你說的是《你不是一個俗人》吧,沒什麼意思。王碩啊,也就吃了燕京口語的紅利,讀起來新鮮而已。我跟你說,最近這兩本雜誌,有一個作家是不能被忽略的,那個作家可比王碩有深度過了。」
林凱女朋友這時終於忍不住,開口吐槽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推銷於東了,都知道是你心頭愛,但人家又不一定喜歡。」
程硯秋本來正在認真看書,聽到於東的名字,表情古怪地抬頭看了看林凱他們,隨後又看了看於東。
被女友吐槽了一句,林凱笑道:「我這不叫推銷,叫分享,好東西就是要和更多人分享才行。」
他女友翻了個白眼沒有再說話,林凱又笑呵呵地跟於東說道:「其實不用我來吹捧,連續幾期他的小說都上了這兩本雜誌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就算我沒品味,難道蘇主編和程主編也沒品味麼?」
於東看着林凱,沒想到這小子還是自己的忠實書迷。想了想,他還是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身份,而是開口說道:「於東也挺好的,我聽說他本人長得特別好看。」
「噗嗤——」
笑的是程硯秋。
於東看了她一眼,「你笑什麼,我說得不對麼?」
程硯秋說道:「也沒多好看吧,我覺得就一般般。」
「你見過於東?」林凱一臉驚喜地看向程硯秋,「聽說他特別年輕,是真的麼?」
程硯秋點點頭,「跟我們差不多吧。」
「果然是真的。」林凱笑了笑,「張愛菱說,出名要趁早,於東還有大把的機會啊。至於長得好不好看,那都是次要的,有幾個作家長得好看的?」
「你為什麼喜歡於東?」程硯秋問道。
「當然是因為他書寫得好啊。」林凱乾脆地回答道。
程硯秋點頭:「確實。」
「美女你也喜歡於東麼?」林凱問道。
程硯秋看了眼旁邊的於東,抿嘴道:「我也喜歡。」
「是吧。」林凱感覺自己找到了同好,更加興奮,「這些年的作家中,他的文筆我讀起來感覺最為順暢。當然,純文學講文筆也不太對,但是他的作品也很有深度啊,敘事的視角也給人一種特別的感覺。就拿這兩期在《鐘山》連載的《呂秀蘭》來說,什麼傷痕文學、什麼反思文學、什麼先鋒文學,人家就是老老實實的現實主義文學,就能實實在在地打動人心。你們別看於東年輕,他骨子裏肯定是個很傳統的人。當然,我也不是說他沒有創新,事實上,之前那篇《寡婦之死》裏面就有很多創新……」
這樣近距離地被人吹捧,於東感覺還挺尷尬的,問題是已經錯過了表明身份的時機,現在也不好告訴林凱自己就是於東。
一旁的程硯秋則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偶爾還偷偷捂着嘴樂。
好在林凱也是血肉之軀,說到後來實在是說不動了,真正地消停起來。
火車到金陵的時候,林凱和程硯秋他們要下車了,於東將本來在看的《鐘山》拿給了林凱,「相識一場,也算是緣分,這本書送給你留個紀念吧。」
林凱倒沒客氣,接過書之後,笑着說道,「如果有緣,下次再見的時候我也送你一本,我有鐘山雜誌社主編蘇桐的簽名雜誌,而且還是兩本。」
「那我賺大了。」於東笑道。
「哈哈,小意思,緣分嘛。」林凱擺了擺手,又一臉認真地說道,「你一定要多多關注於東,他真的很好。」
「咳咳,我爭取每天都關注他。」隨後他又對程硯秋說,「我中午的時候應該會到家,你到時候給我打個電話。」
「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
於東是中午十一點到家的,回去沒一會兒就接到了程硯秋的電話,兩人聊了一會兒,知道彼此平安到家就掛了電話。
中午吃過午飯,於東補了會兒覺,又接到了一通電話。
「你好,是於東麼?我是余樺。」
余樺的來電讓於東很是意外。
「余樺哥,你怎麼有我電話的?」
「我問蘇桐要的,過幾天我有事要去上滬。知道你在上滬,所以打電話跟你說一聲,你要是有時間咱們見個面。」余樺說道。
於東忽然想起來一些事情,笑着說道,「你是去《收穫》吧。」
「你怎麼知道?」余樺有些意外。
「你跟《收穫》的關係誰不知道啊。」
「哈哈,也是啊,我有一部新作品,準備拿到雜誌社看看。」
「你買了什麼時候的車票,到時候我去車站接你。」
余樺回道,「票還沒買,準備明天上午去車站看看。也不用你接,上滬我不是第一次去了,到時候我直接去雜誌社。」
「跟我就別客氣了,車票買好跟我說。住的地方你也不用找了,我來給你安排。」於東爽朗一笑,把余樺住宿的事也給攬了下來。
「我一會兒還準備聯繫格飛。」
「沒事,格飛老哥我也熟,等你來了之後,咱們幾個一起吃個飯。格飛他雖然比我年紀長几歲,但是在上滬他可沒我熟。」
見於東這麼熱情,余樺便應了下來,「那就麻煩你了。」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這話就見外了。」
隨後兩人又聊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到了第二天,余樺又打來電話,將車次和時間跟於東說了。
余樺來的當天,於東先給余樺在作協附近的酒店訂了個房間,然後就去火車站接他了。
接到余樺的時候,他形容枯槁,面色疲憊,像是很長時間沒睡覺了。
不過手中的煙卻沒斷。
「剛才下車差點沒扛住,就靠這個提神了。」余樺舉了舉手中的煙,又感激道:「於東,多謝你啊。」
於東擺了擺手,「客氣什麼,咱們先去吃個飯,然後你去酒店休整一下,你現在這個狀態,可不太適合去雜誌社。」
「現在去了也沒用,我跟巴老約的是明天下午,他現在估計也不在社裏。」
「那就把心放下來,好好休息休息,晚上我叫了幾個朋友,大家一起吃個飯。」隨後於東又補充道,「都是熟人,格飛、程主編、孫甘露老師。」
余樺笑道,「這次來我也是要找他們的。」
隨後於東帶着余樺先吃了個飯,然後去酒店休整。
在余樺睡覺前,於東把他新書的稿子要到了手,趁着他睡覺的時候,把稿子看了一遍。
確實是《活着》。
而且還是中篇版的《活着》,總共也就六七萬字,跟於東印象中在《收穫》發表的那篇是一樣的。
中篇的《活着》跟長篇《活着》在整體的敘事上是差不多的,只不過在wg和dyj這兩個時期的描寫上要着墨少點,另外二重敘述的交叉也要少上一半。
前者是故事內容上的區別,後者則是敘述手段上的區別。
在於東看來,後者對整部作品的影響要更大一些。因為二重敘述的交叉、敘事的停頓,非常影響故事的節奏。
也正因此,於東認為中篇的《活着》遠不如長篇《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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