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文藝時代 第六五三章 層層加碼

    看完了《以愛為名》的劇本，於東又在後面留白處寫了一些自己的意見。

    這些意見主要集中在劇本後半段，於東覺得陳偉文把後半段的衝突安排過於密集，沒有給觀眾喘息的時間。

    另外，對於《以愛為名》這個名字，於東也覺得有些不好，太過普通。

    寫完自己的意見之後，於東抬頭看了眼講台下面，距離放課還剩十幾分鐘的時間，沒有一個學生已經完成課堂作業，全都在急頭急腦地趕着進度。

    於東伸了個懶腰，端着茶杯笑眯眯地看着學生們。

    金藝表演專業對於文學素養的要求非常高，這已經是業內公認的事情。

    之前，於東他們也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對表演專業學生的文學素養有這麼高的要求，但是幾年的實踐下來，證明他們的做法是沒有錯的。

    這期間雖然學生們會更累，但是並沒有影響到他們專業課上面的學習，反而因為文學素養的提高，促進了他們在專業課上的提高。

    胡靖、顏丹辰、劉燁，秦一他們這些學生出去拍戲，導演都要讚揚一句，雖然他們還沒有畢業，但是對劇本的理解要比一般的演員要強。

    也正因為看到了效果，所以金藝現在也下了決心一定要抓學生的文學素養。

    以前藝考的時候，只有戲創的學生要靠文學相關的內容，現在金藝的藝考，只要是戲劇系的，都會有跟文學相關的考察。

    ……

    放課鈴聲響起，於東看了台下一眼，還有些人在奮筆疾書，其中就包括鄧超和趙逹這兩個活躍分子。

    「交卷，一分鐘沒送到我手上的，就算棄權。現在開始倒計時，59，58……」

    這話果然管用，不到五十秒，二十三份作業全部都交了上來。

    鄧超是最後一個交上來的，他一邊走路一邊寫，嘴裏面一直數着數。

    不過可能是因為緊張，所以數的比較快，他數完六十的時候，其實才過了五十秒不到。

    ……

    收完作業，於東剛走出教室，就接到了餘量的電話。

    在電話裏面，餘量說了兩件事情，先是大概匯報了那個逃跑遊戲的製作進度，然後說起了周杰侖。

    「老闆，關於周杰侖的評估意見報告，已經完成了，下午我讓胡浩給你帶過去。」

    「嗯。」於東點點頭，問：「你大概跟我說說，各方的評估意見如何？」

    「不太理想。」餘量知道程硯秋跟於東挺看好周杰侖，所以斟酌着語句，「包括周建輝、吳綜憲在內，他們都認為周杰侖更適合做幕後，他的形象跟唱功實在不適合以藝人的身份出道。唱功呢，可以調教，但是形象這一關確實難過，最近的歌迷對歌手的形象要求越來越高了。」

    「形象啊，李偉松他們兄弟倆呢，是什麼意見？」於東問道。

    「李家兄弟非常肯定周杰侖的才華，還說想要讓周杰侖幫他們的學生寫歌，但是對於他出道的看法，基本跟周建輝還有吳綜憲差不多，都不看好。」

    其實此時的周杰侖長得也不醜，就是偏瘦了點，加上髮型不加分，所以看起來比較普通，跟時下流行的帥哥歌手相去甚遠。

    於東點點頭：「既然不看好，那就不要讓深空音樂給他做專輯了。」

    「呃，哦，好的，我明白了。」

    電話那頭的餘量有些意外，他看得出來程硯秋跟於東很看好周杰侖，不然的話也不會讓周杰侖自己來唱《屋頂》。

    如今評估的內容對周杰侖這麼不友好，餘量還以為於東會不開心，沒想到老闆這麼幹脆地就放棄了周杰侖，看來老闆果然還是老闆，不被自己的喜好控制，非常理智。

    但是於東隨後的話卻讓餘量明白，他的想法大錯特錯。

    「不讓深空音樂出，把阿爾法公司重組，然後走阿爾法公司的路子來給周杰侖出一張唱片。先把專輯做出來，看看質量如何，再考慮宣發的事情。」

    餘量眨巴着眼睛說道：「這樣倒也是個方法。」

    確實是個方法，這樣一來，就不用因為強行安排周杰侖出道而跟周建輝他們有矛盾了。

    至於周杰侖適不適合出道，餘量其實並不關心，這種影響不到公司未來的決策，老闆想怎麼玩他都沒有意見。

    就算周杰侖起不來，也浪費不了多少資源，灑灑水而已。

    關鍵是，老闆開心就好。

    原本如果走深空音樂的話，餘量就擔心周建輝那邊有意見。

    周建輝當時接過深空的時候，就提過要求，不希望總公司這邊太過干擾他的決策。

    如果於東在周建輝他們都不認為周杰侖適合出道的情況下，依舊堅持讓周杰侖出道，或許周建輝他們會妥協，但是心裏面肯定不會高興。

    現在這樣，重組阿爾法，然後單獨走阿爾法來讓周杰侖出道，就算是兩全其美了。

    「你去通知小周，讓他兩個月時間裏錄個十幾二十首歌的小樣，如果質量過關，就給他出專輯，說得狠一點，讓他有點壓力。年輕人嘛，不給壓力，很難進步。」

    餘量點頭笑道：「我明白了老闆。」

    ……

    「跟上，跟上，你要掛了……掛了吧！」

    劉耕弘把手柄一扔，正要抱怨周杰侖兩句，桌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等我回來再開始。」

    扔下這麼一句，劉耕弘跑去接通電話。

    「嗯，好，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帶他回公司。」

    電話掛了之後，劉耕弘跑過去把周杰侖給拽了起來，「走，回公司。」

    「怎麼了？」周杰侖還抱着手柄，心裏記掛着遊戲，剛才那一把他死得挺冤的，還想着找回面子。

    「公司來了個新老總。」

    「是麼？」

    周杰侖臉上露出一絲驚訝，自從阿爾法公司被深空收購之後，老總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缺的，中間這段時間一直都是深空音樂老總周建輝的助理陳昭運負責阿爾法的運營。

    他們也一直都以為後續陳昭運會被分到阿爾法來當總經理，卻沒想到來了一個新老總，給人的感覺挺突然的。

    「走吧。」

    劉耕弘換好了衣服，兩個人一起出門朝公司趕。

    ……

    兩人趕到公司的時候，公司其他員工都已經到了。

    阿爾法沒有幾個員工，吳綜憲跟劉耕弘也只是經紀約在阿爾法，跟阿爾法是合作關係。

    不像周杰侖，他跟阿爾法或者說跟深空的關係比較複雜。

    周杰侖跟深空有兩份合同，一份是勞務合同，另一份是經紀合同。

    新來的總經理叫黃宗亮，之前是一個製作人，還在華納幹過一段時間，人比較年輕，才三十五歲，顯得比較謙和。

    阿爾法是一家很小的公司，在外人看來，這家公司不過是深空公司進入寶島音樂界的一個添頭，順帶手收購的。

    之前大家講到這家公司，想到的都是吳綜憲，然後就是劉耕弘，現在因為《屋頂》這首歌，周杰侖的名字也會被人想起。

    跟員工相互認識之後，黃宗亮將周杰侖單獨留下。

    黃宗亮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周杰侖，雖然他也認為周杰侖的形象不太適合出道當藝人，但是既然余總放話了，他也就將周杰侖的事情當成是公司下一階段的主要任務。

    餘量跟他打電話，特別吩咐了周杰侖的事情。

    原話是：「宗亮，阿爾法的平台確實不大，不過還是有空間的，你接手公司之後的主要任務就是開發周杰侖。去了之後，讓他一個半月之內製作二十來首歌的小樣，如果質量過關，就給他發專輯，把話說得狠一點，年輕人嘛，要給點壓力，才能進步，你懂吧。」

    餘量這話一出，黃宗亮當然要堅決貫徹落實。

    他拍着周杰侖的肩膀，笑道：「傑侖，公司決定給你出一張個人專輯。」

    還沒等周杰侖的笑容浮現在臉上，黃宗亮又繼續說道：「但是有個條件，你需要在一個月之內製作三十……不，是製作三十五首歌的小樣。如果能從中挑出質量過關，數量達標的歌曲，公司就會給你出專輯，你可以麼？」

    周杰侖點點頭：「嗯。」

    黃宗亮沒想到周杰侖的反應竟然這麼平澹，既沒有特別興奮，也沒有表現出特別慌張。

    不錯，挺沉穩的。

    餘量跟他說的是，要一個半月做二十多首歌的小樣來，不過黃宗亮為了穩妥起見，就給加了碼，不僅僅把時間給縮短半個月，還將數量提高到三十五首。

    而他不知道的是，餘量跟他講的數字，已經是加過了碼的。

    「嗯，你出去吧，記住，一個月的時間，你可要抓緊時間。」

    「好的，黃總。」

    點點頭，周杰侖轉身走出總經理辦公室，剛把辦公的門關上，他就做了一個轉身跳投的動作，假裝三分入網。

    「中！」

    周杰侖激動地握了握拳頭，小聲的叫了出來，但是一轉身就看到前台朱莉呆呆地看着他。

    他又換成一副酷酷的樣子，低頭說道：「嗯，新地板很不錯。」

    說完他就插着口袋從朱莉身邊走過。

    朱莉奇怪地看了眼周杰侖背影，然後又看了眼地板，撇嘴道：「白痴咧，這地板都沒換過。」

    ……

    周杰侖在為一個月三十五首歌日夜奮鬥的時候，於東則一臉頭疼模樣地看着98表演班學生們的課堂作業。

    課堂作業的題目叫「假如我成了大明星」，卻被學生們寫成了「假如我成了大善人」。

    二十三個學生，每個都寫的很高尚。

    有的寫，如果成了大明星就去落後地區捐款，做宣傳，幫助地區提高教育水平。

    有的則寫，要幫助國產品牌，提振國名信心。

    還有的人，比如鄧超，這小子寫得更大更空，他說如果他成了大明星，要在全世界宣傳和平，阻止戰爭，要讓所有吃不飽飯的人都吃飽飯。

    其實於東之所以會出這麼一個題目，也是想要讓他們拷問一下自己的內心，如果成為明星了，他們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困難和誘惑，會怎麼樣去面對。

    哪知道他們一起偏了題，都寫的這麼虛無縹緲。

    不過看到他們寫的這些東西，於東也覺得這些年輕人實在可愛，雖然寫的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但是內容還是能讀到一些真情實感的。

    甚至於東能感覺到，他們還真是這樣想的。

    於東也願意相信，他們確實是這樣想的。

    人是很複雜的，既有高尚不食人間煙火，充滿了理想主義的一面，也有滿身銅臭，現實主義的一面。

    於東相信，當他們坐在課堂裏面，拿着紙筆的那一刻，心裏惦記的確實是芸芸眾生。

    但是於東也知道，以後當他們真的成為了大明星之後，面對各種各樣的困難以及誘惑，想要守住本心並不容易。

    想了一會兒，於東起身去找來一個帶膠袋的文件盒，將這二十三份作業全部裝進了文件和裏面。

    裝完之後，在盒子外面用透明膠布貼上一張便簽紙，寫上：98級表演班，第一次課堂作業，1998.9.10。

    於東將盒子放進書櫃，然後笑盈盈的起身，準備去政務樓。

    今天是教師節，下午半天沒課，不過學校組織了活動，還準備了一些生活物資，要給老師們發。

    就說學校這次十分大方，要發兩桶菜籽油外加一袋大米。

    於東去政務樓的路上，正看到畢飛雨夫妻倆艱難地抬着物資朝公寓這邊趕。

    看到他倆手上的油桶，於東嚇了一跳，「乖乖，這麼大的兩桶？」

    他原本聽說髮油，以為就是那種四五升的桶，沒想到會這麼大，得有十升了。

    「可不是嘛，一桶二十斤。我跟付靜倆總共四桶油，兩袋米，這還有一趟呢。你家也是雙職工，你一個人要跑多少趟？」

    於東撇了撇嘴，笑道：「老畢，所謂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周大爺那兒的板車不一直掛在哪兒麼，你也不知道用。」

    畢飛雨一聽這話，連忙將油和米放下，「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付靜，放這別動，我跟他去弄板車。」

    說完，他上去戳了於東一把：「還好你來了，不然我後面更白跑。」

    於東笑道：「我點撥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畢飛雨搖頭嘆道，「也怪我把身體練的太好，就不會往那種投機取巧的方面想。反倒是像你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號，才會老想着取巧。」

    「老畢，人類在進化的過程中，主要進化的就是大腦，像你這樣拒絕進化的個體實在對物種演變是種阻礙。」

    「余員外，除非基因突變，不然個體對進化是沒有任何影響的。」

    付靜看着於東跟畢飛雨兩人一邊拌嘴一邊朝校門口走，也露出了笑容，眼前的畫面忽然讓她想起了幾年前她第一次來到金藝，那時候她跟畢飛雨搬家，也是於東跟畢飛雨去傳達室那邊取板車。

    都說物是人非，但是幾年過去，反倒人是物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