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微微躬着身體,字句清晰的向嬴政匯報了之前和古尋交談的內容。
重點自然是古尋對昌平君熊啟的懷疑。
雖然兩人現在的關係親近了許多,不過王事也不能落下,該匯報的還是要一絲不苟的報上去。
嬴政端坐在書案後面,一邊閱覽奏摺,一邊聽章邯的匯報,兩不耽誤。
等到章邯說完,嬴政終於暫且放下手裏的工作,抬頭看向他,問道
「所以,國師交代你的重點在於,找到痕跡,而非證據?」
章邯想了一下,認為這話沒錯,於是點了點頭,「就末將個人感覺,確實如此。」
「國師似乎已經篤定了昌平君有問題,卻又毫無揭露的意思。」
古尋雖然吩咐他要全天候無死角的盯着昌平君,但是從沒有要求章邯必須要握住昌平君叛國的證據。
他想知道的,從來都是昌平君熊啟,到底做了什麼。
嬴政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嘴角微微一動,笑意轉瞬即逝。
「既然如此,你就按照國師的意思去辦吧,影密衛一干人手,隨你自由調動。」
「末將遵命!」章邯當即躬身領命,隨後就離開了這裏。
嬴政看了眼已經空無一人的大殿,重新低下頭,專心於政事之上,心中卻不由暗自呢喃道
熊啟……農家……倒是有趣。
在嬴政看來,古尋吩咐章邯的事,和他一貫的行事風格並不匹配。
古尋既然已經認定熊啟有問題,大可以先把桌子掀了,再慢慢查。
在這一點上,身為封建君主的嬴政無疑比古尋更有覺悟。
證據?
如果有問題,人抓了以後還怕找不着問題。
甚至於不考慮把事做絕的處理方案,以更緩和一些的方式來辦,一樣很容易。
以古尋的實力,熊啟的府邸就等於國師府的後花園,可謂出入自由,往來平安,、。
他鐵了心查,熊啟很難保證能瞞住對方不漏半點破綻。
可古尋偏偏選擇了找章邯來暗中調查。
章邯有什麼比他強的地方嗎?
有。
第一點,章邯來查的話,如果真有收穫,可以免於古尋被人非議。
影密衛是嬴政親自下令組建的,可謂秦王親信,他們查出來的事,不會被人認為是旁人惡意誣陷熊啟。
但這對古尋來說顯然意義不大。
他如果是這麼講究的人,嬴政覺得自己就不會偶爾會因為他而頭疾發作了。
那麼只剩第二點了。
也是比較樸實無華的一點,章邯手底下人多。
找章邯查,就是調動影密衛來查。
諜報工作,尤其是針對明確目標的諜報工作,往往是貴精不貴多。
但如果遇到需要廣撒網的情況時,自然就得依賴於大量的人手了。
古尋現在很可能就是不得不找影密衛來廣撒網。
這代表他認定熊啟有問題,卻不知道現在究竟存在什麼問題,同時又迫切的想知道。
明明已經可以通過章邯的嘴直接告知自己這個秦王,他懷疑昌平君有問題,卻還再三和章邯強調查出的情報必須經他的手……
沒打算瞞着他這個秦王,卻又不願意讓朝廷來處理此事……
嬴政心中很快就有了一個猜測。
也是因為這個猜測,他選擇了暫時放任自流,不去過多干涉古尋的行動。
當然,他肯定要另外安排人手去查證此事。
不可能古尋說昌平君有問題,昌平君就有問題了。
雖然嬴政從來都沒有徹底相信過他,但是……這個幫着他打倒了呂不韋的秦國右相,真的會叛秦嗎?
………………
秦國,陳縣,昌平君熊啟的臨時府邸。
熊啟身為百官之首,大秦右相,自然不可能一直治理陳縣這麼個小地方,也就沒有建一座正式的府邸,只是隨便找了個落腳之處。
規模上,和咸陽的官邸相比可謂簡陋,不過暫時住一下還是沒問題的,他熊啟不是窮講究的人。
不過這座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院落,內里已經經過了完善的改造,不僅可以明里暗裏安排大量的崗哨,最重要的是,有了陰謀家的必備之物——密室。
此時熊啟、熊顛兄弟倆就在密室中交談。
在秦國君臣眼中一貫精神矍鑠的昌平君熊啟,此時卻難掩臉上的疲容。
這份疲累與其說是來自於生理上,倒不如說是來自心理上。
越是臨近計劃發動,他內心的壓力也就越大。
這麼多年來,秦國宛如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壓在山東六國的頭上,而現在的秦國,壓迫感更是與日俱增,縱然他做好了一切準備,卻依舊不免恐懼。
身為秦國右相,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時的秦國,即使在經歷過數場滅國之戰後,仍留存有多大的力量。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窩,語氣凝重的說道,「我有些不好的感覺……」
熊顛看着昌平君的疲憊之色,不由又擔心又關切道,「大兄……是你這段時間太過勞心了,還是多休息休息的好。」
「呵呵……」熊啟露出一抹苦笑,「眼下這個時節,我哪裏能安穩睡着呢……」
「可……」熊顛還欲再勸,只見熊啟抬手擺了擺,只好作罷。
熊啟沉吟了一下,猶豫再三後,還是說道,「我總覺得心下不安……接下來幾天,你想辦法暗中清查一下陳地的情況,看看有沒有……問題。」
熊顛聞言不由一驚,「大兄的意思是,這裏可能有秦國的探子出沒?」
「不得不防啊!」熊啟臉色陰沉的回道。
如果沒出紕漏,秦國的那幾個諜報組織應該都不會關注陳地,但是萬一出問題了呢?
熊顛的臉色也不由凝重起來,肅聲說道,「若是真出了差池,大兄,只怕咱們的計劃就……」
想背刺秦國,哪有那麼容易,一旦被察覺到了點苗頭,他們兄弟倆性命有虞不說,計劃也全得打水漂。
熊啟沉下心來,安撫熊顛道,「不要慌,這還只是我的臆測而已。」
「況且,就算嬴政真的有了什麼懷疑,只要他沒有直接動手,我們就還有機會。」
「在王翦和李信之間做選擇,就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陽謀,嬴政一定會選擇李信。」
熊顛聽了之後,臉色不禁舒緩了幾分。
確實,王翦的要求太過離譜了,嬴政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
不過他還是提出了一個建議,「大兄,此事兇險,依我看,不如先把大嫂和漣兒、心兒送走吧。」
熊啟露出了明顯的意動之色。
他現在就如同在萬丈懸崖邊橫跳,稍不注意便是粉身碎骨,不過這是他的選擇,也是他的志向,沒什麼好膽怯猶豫的。
可是妻子女兒的安全,他卻不能不在意。
但是在猶豫半晌之後,熊啟還是喟然一嘆,拒絕了這個提議。
「算了,此時送她們走,太顯眼了。」
「值此緊要關頭,我們絕不能自亂陣腳。」
「況且現在的陳地對我們來說,是個足夠安全的地方,即使有變,也未必就會出事。」
「你也要記着,調查的事要放在暗中,絕不可流露出半點風聲。」熊啟最後特意再一次強調了一遍隱蔽的重要性。
熊顛倒也不覺得自家兄長囉嗦,要命的事自然要小心再小心,很認真的點頭應道,「大兄放心。」
接下來兩兄弟又說了些已經討論過不知道多少遍的計劃內容後,熊顛便離開了。
熊啟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昏暗的密室中,眼神漸漸渙散,思緒飄飛了出去。
他想起了自己那個外甥,秦國的長公子,扶蘇。
他一直對扶蘇寄予厚望。
身為秦國重臣的他,清楚的了解這個耕戰之國的實力,所以他從沒有像燕丹那樣不切實際的幻想過自己能壯大楚國,反超秦國。
在認清了嬴政那鯨吞天下的野心後,他所希冀的,一直都是儘可能長的拖延時間。
希望山東六國能竭盡所能抵擋住秦國東出的步伐。
當然,他希望的拖延時間,不是為了像韓王安那樣醉生夢死,得過且過。
彼時的山東六國,並無合縱的基礎,所以他需要時間,等待轉機出現……或是自己想辦法創造機會。
不過這一項只是備選,因為他也清楚,六國合縱的土壤幾乎已經不存在了,出現實質性轉變的幾率微乎其微。
所以他最抱希望的,其實是耗死嬴政,等待新王即位。
這個新王,最大概率當然是長公子扶蘇,而他也就能試着藉助和扶蘇之間的關係,影響他改變秦國的侵略態勢。
他一直都在為此做着準備工作,試圖去影響扶蘇的思想理念。
本來一切順風順水,結果冒出來一個古尋……
更讓他措手不及的是,嬴政的效率太高了,或者說……山東六國的君王太拉了!
短短几年,三國夷滅,一國東逃,齊國裝死,而楚國……持續內鬥中。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改變原定計劃,準備跳到明面上來。
不過這樣一來,和他關係匪淺的扶蘇,只怕就要受到牽連了。
哪怕因為古尋的緣故,舅甥倆這些年的交流已經稀少到近乎沒有了。
不過他也儘可能的按照現有的情況,重新佈置了後手,至於日後能否產生效果,他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扶蘇啊……」
………………
秦都,咸陽,廷尉府的新大牢中。
以披甲門門主典慶為首的一眾披甲門人,全都暫時關押在這座大牢之中。
他們屬於被王賁押送至咸陽的魏國俘虜。
不過實際上,他們並沒有被特意送來咸陽的資格,正常處理流程應該是直接發配去當奴隸苦役,為大秦的基礎建設添磚加瓦,比如說……修王陵,或是挖礦山什麼的。
如果有人擁有一些門路,並且願意出一筆足夠豐厚的金錢,也可以直接買來當奴隸。
古尋就屬於走了關係掏了錢,把他們買過來了。
當然,因為關係夠硬的原因,只出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錢,平均每人大概……兩百個秦半兩。
算下來也不少錢呢。
但是古尋因為還沒騰出手來擺弄他們,所以又託了點關係,把他們暫時關進大牢裏了。
算是公器私用了。
大牢最深處,身形高大魁梧的典慶被一重重粗如兒臂的大鐵鏈子牢牢的鎖在牢房裏,整個人又打了好一圈,完全動彈不得。
不過對於他這樣一位橫練硬功幾乎登峰造極的肌肉壯漢來說,即使這麼多鎖鏈依舊不保險,所以還有一天三頓軟筋散配合着用。
人家也確實無愧受到的待遇,即使這樣,仍然還保持有一定的體力,雖然掙不開鐵鏈,至少還能活動活動身體,沒事晃悠兩下。
在他對面的牢房裏,關着的則是梅三娘。
她的待遇就好多了,沒有綁的跟木乃伊似的,只是四根尋常的二指粗細的鐵鏈拴住四肢,然後同樣搭配了一點軟筋散。。
其餘的披甲門弟子就更簡單了,鎖鏈都沒有,只餵軟筋散。
也不要妄想通過不吃的方式來恢復體力,他們都是處於勉強沒餓死的狀態中,如果有任何一頓不吃……當然不至於當場餓死,不過身體狀態絕對不會比嗑藥強。
古尋交代完章邯陳地的事後,想起來自己還有一波新買的奴隸沒處理,於是便拐到了大牢,打算今日一併解決掉。
他穿着一塵不染的衣袍,施施然的走進大牢最深處。
一路上的披甲門弟子看見他後,神情各不相同,有的眼神中滿是憤懣,有的則浮現出了恐懼,還有一部分壓根不認識他是誰。
不過他們全都齊刷刷的沒有作聲,只是目送古尋朝里走去。
因為實在沒力氣說話,只能整點心理活動了。
到了最深處,典慶和梅三娘看見他後,表現的就比他們那些師弟強多了,好歹動了兩下。
不過不同的是,典慶睜開眼看見是古尋後,立馬就重新閉上了,擺明了不打算合作。
而梅三娘則拖着有氣無力的身體,竭盡全力的叫喊道,「你把我們關在這裏,到底想幹什麼!?」
可惜的是,也許她覺得自己已經聲嘶力竭,氣勢如虹,不過實際上能發出的聲音,僅僅達到了古尋能較為清楚的聽見而已。
古尋來的路上,順手提了個圓桶當凳子,此時不慌不滿的坐下,看了看梅三娘,又看了看典慶,首先發出聲明道
「我必須先提醒你們,按照大秦律,你們現在已經是我的家奴了。」
典慶依舊閉目不語,你聲你的明,我裝我的死。
梅三娘依舊性格火爆的破口罵道
「放恁娘的,老娘就是死,也不會給你們秦人當奴隸,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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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了半天農活,身心俱疲,二合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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