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韓度不信,穆達好似陷入了回憶,喃喃自語道:「原本小人也不知道這些人,小人家裏就只不過是當地富戶,由於小人從小喜好練武,對讀書並不感興趣。於是爹便花了大價錢,四處請教名師教導小人。那時候天下兵荒馬亂,很多人為了求生不得不出賣一身手藝,這其中也有不少的武師。小人就這樣一邊練武,一邊娶妻生子,原本以為可以就這樣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可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什麼事?」韓度有些好奇穆達的經歷,看來這也是一位有故事的人吶。一位當地的富戶,究竟是怎麼變得落魄被老爹給搭救的?這恐怕和他說的變故有關。
穆達搖了搖頭,好似不願意再去回憶,也好似不願意再多說,只是告訴韓度:「能夠發生什麼事呢?那時候是洪武八年,一天夜裏一群黑衣人圍上了小人的府邸,見人就殺,無論是僕役還是家人,無論是男女老少,一個都沒有放過,只有我負傷逃脫。也正是恰好碰到你爹,他出手將我救下,我才能夠得以活命。」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韓度聽聞一愣,驀然問道。
還有句話韓度沒說,若不是得罪了人,人家犯得着要把你斬盡殺絕嗎?
可是穆達只是冷哼了幾聲,繼續說道:「屁的得罪人,我家在當地已經是豪富三代。雖然最初發家的時候,的確是得罪了不少人。但是到了我這一代,早就沒有和人有什麼恩怨紛爭了。後來我通過那些人才知道,人家就是看中我家的錢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理由!」
僅僅是為了錢,就一夜之間將當地富戶一家數十口屠殺殆盡,這要多麼瘋狂的人才做的出來?或者說,穆達家裏要有多少錢,才能夠讓人鋌而走險?
「於是你就和那些人混在了一起?」韓度有些猜到穆達是怎麼和那些人搭上線的,家人被殺,只要有機會穆達肯定會追查到底。這個時候那些人不知道為什麼看中了穆達,便告訴了他兇手是誰。
應該是這樣!韓度不禁推測道。
可是出乎韓度的意料,穆達卻一臉沉凝的微微搖頭。過了片刻才嘆息一聲,幽幽的說道:「不是,其實我爹原本就是那些人的其中一員,只是事發突然,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我罷了。後來那些人又找到了我,如此我才知道,原來我家能夠富家三代,都是因為有着這些人在背後。」
「他們找到你,肯定會讓你重新加入他們,你就這樣答應了?」韓度不免順着常理推理道,穆達祖輩能夠在這些人的幫助下成為一地富戶,那就說明穆達一家對於這些人的作用不小。無論是換了誰,都不會輕易的放棄穆達,肯定會先邀請他重新加入。
「滅門之仇,不共戴天。當初我逃脫的時候就對天發誓,無論是誰我都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加入他們又算得了什麼?」穆達眼睛猛然變得血紅,神色猙獰恐怖,和他往常那種樂呵呵的樣子完全辯若兩人。
「那你當初既然和這些人勾結,那為何沒有離開,而是繼續留在這裏?」韓度很想知道,穆達究竟是打着什麼主意,才要留在韓家心甘情願做一個管家的。
穆達沉默了一會兒,兩眼望向虛空,面色僵硬道:「當初我大仇得報,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回到韓家。或許是生無可戀,也有着報恩的想法吧。」
「就這些?那些人就只是幫你報仇,對你沒有任何要求?」韓度才不信這世上有這樣的好人,再說了,那些人也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貨色。他們才不會白白花費巨大的力氣,為穆達報仇,真以為他們和穆達有多好的交情嗎?
多半都是相互利用,談什麼交情,那才是笑話!
「怎麼沒有?」穆達苦笑一聲,眼睛裏面透露出一絲對那些人的厭惡,悠悠地說道:「你爹當時怎麼也是從二品的朝廷大員,而且還是戶部侍郎,你也知道那些人是做什麼的。當他們得知我和你爹的事情之後,便要求我在韓家待下。」
雖然韓度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穆達究竟對自己家做了什麼,但是聽到這裏的時候,韓度還是忍不住心裏一緊,連忙沉聲問道:「他們要你留在我家做什麼?」
「將朝廷的動向,尤其是戶部和寶鈔的事情告知他們。」穆達沒有絲毫的猶豫,好似早就猜到韓度會問這個問題一般,沒有片刻耽擱的便告訴了韓度。
「就這麼簡單?」韓度愣然,有些不信穆達的話,怔怔的看着他。
穆達笑了笑,反問道:「這還不夠嗎?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
韓度頓時恍然,自己這是先入為主的陷入到打打殺殺之中了,以為穆達潛伏在家裏,就是要對家人不利。可是卻沒有想過,對韓家人不利,這對穆達有什麼好處?
相反,老爹作為朝廷從二品戶部侍郎,隨便和穆達的閒聊之中,無意間透露出一絲半點的消息,這都是不知道多少人,花費多少力氣都不可能得到的東西。這些情報的價值,可要遠遠超出常人的想像。
對於私印寶鈔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是比朝廷和戶部對於寶鈔的態度更加重要的?
可是想了片刻,韓度又皺着眉頭,疑惑的問道:「既然你們對寶鈔如此看重,那本侯準備印寶鈔的時候,怎麼沒有看到你們阻攔?是你沒有把消息遞給他們?」
若是穆達當初沒有將自己準備重新印製寶鈔的消息傳遞出去的話,那韓度還真是不得不感謝他。
穆達搖着頭說道:「不,當初我是把消息傳給了他們的。」
「嗯?那這是為何?」如此一來,韓度就十分不理解了。既然明知道自己要印寶鈔,還不來阻止,這些人是蠢笨如豬,還是一心求死?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韓度都非常的不能夠理解。
穆達喟然嘆息道:「當初那些人根本就沒有把你放在眼裏,也不認為你能夠印製出什麼了不得的寶鈔。他們認為,他們有比朝廷更好的工匠,有比朝廷更好的造紙技藝和印刷技藝。朝廷造不出來的好紙,他們能造。朝廷印不出來的寶鈔,他們能印。試問侯爺,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是有誰告訴侯爺,有人能夠印出天下獨一無二的寶鈔,侯爺信嗎?」
我也不信......韓度撇撇嘴,心裏想到。從工匠到技藝全方位的碾壓,要不是自己是穿越來的,有着獨闢蹊徑的印製寶鈔的技術,還真不是這些人對手。
見韓度神色淡然,穆達繼續搖頭嘆息道:「他們也是不信,等到後來侯爺的寶鈔問世,他們即便是知道了,也已經遲了。也是從這件事讓我知道了,這些人也不是無所不能,至少他們在面對侯爺的時候,幾乎是束手無策。」
穆達一臉不屑的撇撇嘴,提到那些人的時候眼神根本就沒有絲毫的變化。
韓度不用想都知道,這些人既然敢私印寶鈔,那就肯定會有組成一個行動隱秘的勢力。而這樣的勢力,為了方便控制下面的人,肯定會不要臉的吹噓他們的無所不能、無孔不入。
甚至韓度都敢猜測,穆達在這些人為他找出兇手,幫他報仇之後,他對此肯定是深信不疑的。直到看到這些人在韓度面前不斷的吃虧,才懷疑起他們的誇大其詞起來。
想着,韓度又有些疑惑,自己可不僅僅是數次破壞這人的事情,甚至還直搗黃龍破了他們的老巢,追的他們四處亂竄,將他們堵在大洲之上不得返還的。這樣的深仇大恨,難道這些人就能夠輕易的忍下,沒有想過對自己動手?
於是韓度抬眼,不解的看着穆達問道:「難道他們就從來沒有想過對本侯動手?」
「怎麼沒有?」出乎韓度的意料,穆達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認了,「他們不止一次的要我對你或者是老爺夫人下手,不過,都被我以皇上派人守護着你們給推掉了。」
「他們就沒有懷疑過你?」韓度有些不信穆達的話,這樣隱秘的勢力下的令,豈是像推辭吃飯一樣,隨意就可以推脫的?
真當這些人是善男信女了嗎?韓度敢肯定,穆達推脫一次,或許這些人還不會察覺到什麼。只要他推脫第二次,這些人一定會察覺到他是在故意推脫。這樣一來,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再信任穆達,甚至是親自派人出手,將穆達一起按死都有可能。
可是讓韓度疑惑的是,穆達怎麼會一點事情都沒有,難道那些人就那麼容易被他給騙過?
穆達微微搖頭,和聲細語道:「他們當然是懷疑過的,不過還沒有等他們有所行動,你就奉命出海清剿倭寇。我猜到你此行的目的恐怕有些不單純,便將這個消息給遞了出去。」
韓度倒吸一口涼氣,滿臉震驚的看着穆達,手裏的酒水灑落一地,都沒有絲毫察覺。韓度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準備良久的計劃,竟然是被穆達的一個舉動給破壞的。
當初韓度到了八重山島的時候就極為詫異,這裏明明就是一處隱秘的海外基地,光是看良田的畝數,就能夠大致計算出,曾經起碼有好幾千,甚至是上萬人生活在哪裏。這麼多的人,若是沒有確切的消息,根本不可能突然之間走的一乾二淨。
當初韓度就懷疑過消息走漏,但是因為自己只和老朱說過這個計劃。韓度從來沒有想到會是從自己這邊泄密,一直都以為是老朱那邊呢,畢竟老朱身邊人多眼雜,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被走漏風聲也不是不可能。甚至韓度還將此事稟報老朱,讓他去查呢,結果查來查去,老朱都沒有查到什麼有用的消息。韓度原本還以為是老朱手下的人無能,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從自己身邊泄密的。
老朱那裏根本就沒有絲毫問題,能夠查出來反而是有鬼呢。
過了許久,韓度感覺後背有些發涼,有些悚然的問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穆達陷入了茫然,一面韓德對他有救命之恩,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對韓家人下手。要是他真有這個想法的話,以他韓府管家的身份,想要暗下毒手簡直太容易了。以他的武藝,突然暴起出手,韓家人沒有一個能夠抵擋。甚至,他還不止一次的出手,暗中保護着韓家呢。
但是韓度和那些人是不死不休的死敵,無論是那些人,還是韓度都不可能和對方和解,都是恨不得下一刻就弄死對方。
這樣的局面,讓夾在當中的穆達左右為難。
穆達沒了主意,只好把決定權交給韓度。嘆息一聲道:「我也不知道我現在要做什麼,自從那些人被你給趕走了只好,他們和我的聯繫就斷了。」
「你這樣的人,大明還有多少?」韓度忍不住問道。雖然穆達和自己家的確是淵源身後,但是韓度不得不理智的分析,這些藏在暗地裏的人,對大明和自己都是虎視眈眈,是一顆毒瘤。
若是能夠將這些人給挖出來,韓度是不會有絲毫猶豫的。
可惜,穆達也真的不知道其他人的情況,搖頭有氣無力的道:「這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連這些人的影子都沒有見過,更加不知道其他人是什麼情況。不過,從我自己的經歷來看,這些人根深蒂固,在大明肯定不止我一個。」
這是廢話,若是只有你一個的話,那玉凍春是怎麼來的?又是哪些人在賣的?從玉凍春來看,這些人肯定是還有,但是也不會太多。畢竟光靠玉凍春的收益,能夠維持的人數規模也不會太大。
當然,若是這些人不止這麼一個財源,又或者他們發揚了艱苦卓絕的奮鬥精神,那他們或許有個龐大的人數,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在韓度看來,這個可能性不大。人都是貪圖享樂的,那裏有那麼容易吃苦奮鬥?
「那你那假侄子呢?他是怎麼來的?」韓度又問道。
到了這種地步,穆達也沒有騙韓度的必要,直接說道:「不知道,我只是按照他們遞給我的信息,將他接到,然後帶進來罷了。」
見在穆達這裏問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韓度也不在意,反正這個人現在還在酒坊,將他抓起來嚴加拷問,什麼內情都知道了。
現在麻煩的反而是眼前的穆達,韓度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他。
從為公上來說,穆達為那些人傳遞情報消息,自然是死有餘辜。可是,從私心上來說,韓度並不想這樣,一來穆達和老爹的交情很好,老爹是真心將穆達當作是親人兄弟來對待的。若是讓老爹知道,他一直十分相信的穆達,竟然會是別人安插進家裏的探子。這對聰明了一輩子,驕傲了一輩子的老爹該如何自處?
韓度都不敢保證,老爹能不能夠承受這份打擊。老爹的年紀畢竟大了,若是因此有個閃失,那韓度才會後悔不已。
二來,穆達也的確是對自己家有着真情,即便是全家被下獄,穆達也是不離不棄的守着老家。要知道,這可是冒着生命危險的。誰也不知道,韓家滿門抄斬的時候,會不會帶上穆達。
「侯爺不用為難,小的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既然被侯爺給發現了,下人也沒有想過活着離開。」穆達反而是笑的無比豁達,伸手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來,放在桌子上,「侯爺將這封信交給老爺吧,也算是小人和老爺的告別。侯爺放下,小的在信里說要回老家養老,老爺不會有牽掛的。」
韓度看了看桌上的信,又抬頭看着穆達,驚訝道:「你還能未卜先知嗎?早就算到本侯今晚找你是為了何事?」
「侯爺說笑了,小人就是一個粗人,略通文墨罷了,那裏敢說什麼未卜先知?」穆達心態很好,還有心情朝韓度擺手解釋,「只不過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提前準備好的罷了。」
說完之後,穆達慢慢的後退兩步,雙手抱拳舉過頭頂,驀然跪下匍匐下去。等到他再次起身的時候,已經是老淚縱橫,「侯爺,小人這就去了......」
「慢着~」韓度最終還是有些於心不忍,下意識的開口。
穆達愣了片刻,坦然笑着說道:「侯爺不用為難,我一個半截入土的人,不過是早一日晚一日罷了。再說,從我全家死絕那一日起,我就已經該死了。活了這麼些年,也不過是為了報仇和報老爺的恩德罷了。現在仇也報了,老爺也不用我伺候,我已經了無牽掛了。」
韓度坐在椅子上,眼眶有些火熱,最後哽咽着說道:「給你半個時辰,走吧~」
穆達做夢都沒有想到,到了這個時候,韓度竟然還會放他一馬。要知道他雖然沒有做出傷害韓家人的事情,但是他也實實在在的通風報信,讓韓度出海圍剿功虧一簣,照道理來說,韓度應該恨他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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