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直到人生的盡頭,才悲哀的發現,始終未曾看清楚一個人。但那些人從未想到過,他何嘗用心的去看?
他看到的,只是他想看到的事情而已。
趙佶感慨十年一夢時,除了寥寥幾人,均不知趙佶在感嘆什麼。
沈約知道趙佶是在感慨被擄的十年。
富貴尋修養,貧賤見德行。
可修養這玩意,一般人很難找到,德行更是骨子裏面的東西。趙佶一直覺得自己有文采、有修養,被擄十年,讓一直身處夢幻富貴享受中的趙佶,難得的看清楚一些東西。
後宮中有女子能達貴妃、賢妃之列,多數時候,是說明天子對其的喜愛。
可趙佶對建議的那個王貴妃、王月宮賢妃的態度早就說明了,他突然對這些女人不喜歡了。
女人不喜歡一個曾迷戀的男人,是需要比較漫長的時間看穿男人的本質,可哪怕看穿後,還想要擔當拯救這男人的責任,希望能一切重新來過,可男人不喜歡一個女人,很多時候,不過是剎那之間。
王貴妃聽到皇帝的詢問,又見趙佶喃喃自語,只覺得一切事情完全匪夷所思,「妾身不知道聖上的用意。聖上和皇后一直教導後宮要和睦相處,妾身和月宮素來交好,聖上也是知道的。」
趙佶淡然道,「朕是想問你,王月宮今日所為,是不是受到你的指使?」
王貴妃花容失色。
方才的趙佶還可說是問詢,如今的語氣,和指責已沒有區別。
一時迷惘,心亂如麻,王貴妃忘記了回答。
趙佶看着王貴妃,緩緩又道,「貴妃和皇后本來都是太后的手下。當朕尚是端王的時候,每次去見太后,都是你們二人負責朕的起居。」
王貴妃吃吃道,「聖上……」她知道趙佶說的沒錯,可不知道趙佶為何在這時候說這些事情。
「那時候你和皇后情同姐妹。」
趙佶回憶道,「自從朕登基後,向太后就將你二人賞賜給朕。你們二人對朕的一切,可說是了如指掌。」
王貴妃內心惶惶,她惶惶是因為趙佶突然清醒了很多。
「因為了解,所以你們二人行事,多是符合朕意。」
趙佶緩緩又道,「因為朕面對你們的時候感覺很舒服,是以對你們兩人始終另眼看待。」
哪怕鄭皇后都有了不安之意。
「皇后賢淑德惠,知書且能言表如一。」趙佶看了鄭皇后一眼,「是以朕對皇后始終很信任。」
鄭皇后微有躬身,輕聲道,「多謝聖上嘉許。」
趙佶看向王貴妃,「你始終不服皇后和你同時遇到朕,地位卻始終在你之上。」
王貴妃神色慌張,「聖上,妾身絕無此心。」
「真的?」趙佶反問一句。
眾人暗想,人非聖賢,可哪怕聖賢都有嫉妒心,王貴妃說不嫉妒皇后,那多是假的。
王貴妃額頭已見細微的汗珠,她顯然不明白一向有些糊塗的皇帝為何突然變得犀利起來。
不聞王貴妃的回應,趙佶並未催問,只是道,「你們二人對朕極為了解,可朕對你們二人呢,其實……也感知頗深。」
鄭皇后微有驚奇,王貴妃卻是不安之意更濃。
沈約將兩人的表情看到眼中,知道一個問心無愧,一個心中有鬼。
「若論美貌,皇后在後宮其實不過中等。」趙佶緩緩道。
鄭皇后垂下頭來。
趙佶沉聲又道,「可若論對朕的真心,皇后絕對是朕心目中的第一人。」
鄭皇后霍然抬頭,難掩眸中喜悅之意,可隨即又道,「聖上過獎了,其餘妃嬪,也多有對天子真心之人。」
趙佶只是笑笑,笑容中隱有落寞之意。
以前的他,是聽不出鄭皇后的言下之意了。可如今的他,自然懂得——既然有對他真心的,自然也有對他假意的。
「朕是天子,難辨身邊人的真心,當朕落難時,真情假意,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沈約暗想,你趙佶活了這多年,終於明白了這個簡單的道理。
世人的禮數,多是對於地位而發,世人的真情,才是因喜愛而出。
道理簡單,可真正能看破的人並沒有幾個。
趙佶被擄北疆多年,哪怕身邊的親人,也對他諸多非議,那時候還對他不離不棄的人,恐怕就是趙佶如今推崇的鄭皇后。
「王貴妃……」
趙佶看着王貴妃,又像是看着空氣,「朕知道你一直想坐到皇后位置,氣不過皇后在你之上。」
王貴妃嘴唇喏喏,終究沒說什麼。
她驀地發現,以前她覺得可以玩弄在掌心的男人,變得讓她極為陌生,甚至可以隨時吞噬她!
「因此在皇后替公主擇婿,出現不符常理的情況,你覺得這是扳倒皇后的一個機會。」
看到王貴妃要說什麼,趙佶擺手止住,「讓朕說下去。」
王貴妃惶惶難安。
趙佶繼續道,「可你知道朕不喜歡後宮紛爭,最嚮往自由自在,因此你始終表現的賢良淑德,想學皇后的大度,自然不會主動挑釁。最少,你不會表現出主動挑釁的模樣。」
王貴妃突然跪倒道,「聖上,不知是誰在背地說妾身的壞話,妾身實在冤枉。」
她說話的時候看向皇后,暗想聖上始終對她寵信有加,能讓聖上說出這種重話的,除了鄭皇后,不會再有他人。
趙佶輕嘆一聲,「你雖像賢良淑德,可惜的是、你始終不知道賢良淑德的真意。皇后能得朕的喜歡,只因為這多年來,她從來未說過你們一人的壞話。」
鄭皇后雙手微顫,為夫君的清醒而振奮。
眾人多少有不信之意。
趙佶緩望眾妃嬪,「你們因自身總是喜歡搬弄是非,是以不信這世上有不饒舌之人。就像……一人整日機關算計,從不信他人心如霽月般。」
眾妃嬪無法接話,一接茬不就變成搬弄是非之人?
趙佶緩緩道,「皇后雖然對你們多有善意,可王貴妃你卻不想錯過扳倒皇后的機會。是以你授意王月宮發難……」
王月宮臉色發白,嘴唇哆嗦,竟不能言。
「王月宮得你授意,也想着能再進一步,因此在愕兒面前提及此事。」
趙佶那一刻,目光居然極為清澈,「子不教,父母之過。朕素來沒有在眾多子女面前做個榜樣,王月宮你也以為朕不過是糊塗昏君,不會明辨是非,是以決定幫王貴妃奪得皇后之位。」
王月宮哆嗦一下。
眾妃嬪訝然。
一幫公主也是神色惴惴。
「之後的事情就很好解釋了。」
趙佶淡然道,「沂王挑釁沈先生,不過是你們的第一步,通過攻擊喬貴妃和巧雲的行為,攻擊皇后才是你們要做的事情。」
王貴妃神色駭然,她顯然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一個萌芽的計劃才開始,居然被她們認為糊塗的皇帝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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