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業寺。
娃娃臉色空迎了出來,一雙杏眼在他的胸口那裏短暫停留,看到鼓鼓囊囊的就笑了。
虎牙很可愛啊!
賈平安使個眼色,色空的眼睛都亮了。
二人進去尋了個偏僻的地方,色空急切的道:「快!快!」
這一看就是沒經過社會毒打的萌妹紙。
賈平安摸出一個油紙包遞過去。
「是什麼?」色空打開,眼睛一下就成了彎月。
「呀!是炙羊肉呀!」色空歡喜不已。
所謂炙羊肉就是烤羊肉。
色空咬了一口,眯眼,「有胡椒,定然很貴。」
胡椒在大唐屬於頂級調味品,那些胡商每年因此賺的盆滿缽滿。
賈平安陷入了沉思。
「好吃。」隨着漸漸熟悉,色空在賈師傅的面前越發的隨意了。
「賈文書,你在想什麼?」
吃完了烤羊肉,擦乾淨手,色空雙手托腮看着明淨的天空,覺得從未有過的滿足。
「某在想……啥時候讓胡椒便宜些。」
「不能呢!」色空回味了一下剛才的烤羊肉,「在宮中時,我就聽聞胡椒貴,陛下經常賞賜給重臣。」
「那些胡商不肯降價。」色空遺憾的道:「若是胡椒便宜,吃什麼都放一堆,那多好?」
這個時代的調味品一言難盡,手法也不盡如人意,所以胡椒才成了上等貨。
「會便宜的。」賈平安很篤定。
「我前日入宮,遇到了無雙,她說哪日出來邀我飲酒。」色空有些渴望,「外面有趣嗎?」
「有趣。」對付這等涉世未深的妹紙,賈師傅……
「哪日某帶你去逛東西市,那裏人山人海,鑼鼓喧天……吃的無數,賣的無數……還有西域來的雜耍,還有好大的金魚……」
為了和武妹妹打好關係,首先得和色空成為至交好友。
但妹紙會矜持的吧。
賈平安準備多忽悠幾次,然後悄然帶着她出去溜達,一來二往,這不就成哥們了?
色空的睫毛撲閃撲閃……
「要不……現在就去吧。」
擦!
妹紙,矜持呢?
「有人來了。」
二人聽到了腳步聲,馬上起身,裝作是嚴肅的模樣在低聲說話。
一個女尼疾步而來,「住持,那明空又開始發熱了。」
「明空……」賈平安有些懵。
色空皺眉:「就是武媚。」
臥槽!
武妹妹發燒了?
這年月發燒也是過鬼門關,若是自己這隻蝴蝶把武妹妹扇沒了……
「說清楚。」
賈平安的語氣很嚴肅,臉色更嚴肅。
女尼說道:「幾日前明空就開始發熱,她說是晚上受涼,於是就讓她歇息臥床,前日就好了些,誰知道早上一起來,她又發熱了。」
色空眨巴着杏眼,「……」
「請郎中!」她總算是給出了一個處理意見。
「外面的郎中不能來,要請醫官,只是宮中的醫官不怎麼搭理這邊。」女尼有些着急。
「那怎麼辦?」色空的臉上寫滿了苦大仇深,轉圈轉的自己頭暈,愕然發現自己還有個參謀。
「賈文書,你可有主意嗎?」
這裏是一個監牢,色空這位監獄長就是走後門進來的。
賈平安滿頭黑線,覺得色空的那位親戚真是心大。若是色空管理的感業寺出了問題,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宮中的醫官果真不理這邊嗎?」賈平安問道。
女尼點頭,「其實那些女人都說了,若是早些病死也是好事,省得在感業寺里煎熬。若非上次陛下來過一次,連吃的都是敷衍了事。」
莫欺少年窮啊!賈平安嘆息一聲,兩個女尼:「???」
你這是幾個意思?
「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這一刻,賈師傅的眼中全是悲天憫人。
女尼贊道:「賈文書果然是與佛有緣。」
「是呀!」色空也贊道:「要不……你來做這個主持吧。」
會不會說話!
某來做這個住持,遲早會監守自盜,最後被五馬分屍。
賈平安說道:「不論如何,那都是一條命,某既然知曉了,自然不能坐視,否則心中不安。」
「賈文書。」色空的眼中有些光亮。這個賤賤的少年他正義凜然呀!
女尼下意識的福身,「咱們這裏爹不親,娘不愛的,沒人管,多謝賈文書了。」
她急匆匆的去了。
色空蹙眉道:「你只是百騎的文書,怎麼請醫官?若是僭越了,還會被責罰。」
賈平安抬頭,誠懇的道:「若是感業寺里出了事,哪怕只是先帝的嬪妃,你也會被責罰。所以……安心,某去了。」
色空心中一震,伸手去抓賈平安,卻慢了一步。
要想交好色空這等萌妹紙,就必須得真誠,讓她感覺你是個可靠的人,值得信任。
第一步,果斷,勇敢,表明為了兄弟,我賈師傅願意兩肋插刀。
萌妹紙必然會出聲挽留。
你出聲啊!
賈平安都走到了門邊,再不出聲就沒機會了。
減速?
那太明顯了。
要不……
回身問個問題?
那太假。
賈平安心中天人交戰,覺得自己低估了虎牙妹紙。
「賈文書……」
身後一聲哽咽。
我去!
賈平安回身,笑的很是燦爛的擺擺手,「安心,等某的好消息。」
原來她是哽咽難言啊!
這一波好感,到手了!
一路回到百騎,賈平安尋到了邵鵬。
「邵中官,某有事相求。」
在傳授了刀法之後,賈平安覺得自己和老邵的關係變的更加的密切了。
「何事?」邵鵬在喝茶,邊上的案几上還殘留着煮茶的痕跡,多半是包東來過了。
「感業寺里有人病重。」
「郎中……不對,那裏郎中不能去。」邵鵬皺眉,「那些女人就是多餘的,不管是她們的家人還是宮中,都希望她們能安安靜靜的死去,明白嗎?病了,那就熬吧。」
擦!
人性呢?
賈平安怒了,「可那也是人啊!」
「人?」邵鵬冷冷的道:「你去看看那些奴婢,那也是人,可誰把他們當人看了?打死了都無人過問。」
「可那些是先帝的嬪妃。」
邵鵬嘆道:「先帝的女人,生了孩子的才是先帝的女人,沒生過孩子的,那是伺候先帝的奴婢,懂了嗎?」
邵鵬能說的這般深刻,真的很難得。
都是奴婢,生死自然不在上位者的眼中。
賈平安明白了。
但他必須要出手。
「邵中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邵鵬搖頭,「不是咱不肯出手,奴婢的命就是這樣。」
這是時代的特徵,所有人都覺着理所當然。
賈平安一咬牙,「那是某的親戚。」
嗯?
邵鵬目光一冷,「想做好人是好事,但那些先帝的女人卻是忌諱,你瘋了嗎?滾!」
賈平安咬牙,「邵中官,某負責巡查感業寺,有事當稟告,還請邵中官轉達,就說……感業寺中的明空重病,賈平安懇請陛下賜下醫官。」
他必須要賭一把!
賭贏了,武妹妹以後會念着他的好。
賭輸了,大不了被呵斥,甚至被打棍子。
邵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罷了。」
稍後邵鵬進宮求見。
「何事?」晉州地震這個禍根被解除了威脅,李治的心情頗好。
連目光都溫柔了許多。
邵鵬說道:「陛下,百騎去感業寺巡查,發現有人病重……」
「誰?」李治皺眉,有些不滿。
「叫做什麼明空。」
邵鵬已經準備好了為賈平安開脫的理由:少年正義感爆棚,見不得這等事兒。
李治沉默。
邵鵬心中嘆息,剛想為賈平安說話。
「派了醫官去!」
什麼?
邵鵬抬頭,愕然。
連王忠良都驚訝不已。
那些女人不都是被拋棄的奴婢嗎?
陛下這是啥意思?
李治平靜的道:「去吧。」
他想起了那雙入鬢長眉。
王忠良送了邵鵬出去,驚訝的道:「老邵你的膽子可真大,竟然敢為了這等事來求見陛下。不過你的運氣也不錯,陛下今日心情好,這才許了醫官,否則你就等着被收拾吧。」
呵呵!
這等示好不過是假人情罷了。
邵鵬對此心中瞭然,頷首道:「多謝了。」
「好說。」王忠良笑眯眯的目送他遠去,再次進去後,發現皇帝竟然不看奏疏了,而是在踱步。
「陛下,可要歇息一會?」
「出去!」
為啥?
王忠良灰頭土臉的出去。
而邵鵬滿腦子都是迷惑。
稍後他帶着兩個醫官去了百騎。
「小賈,你來。」
他把賈平安招來,問道:「陛下答應了醫官,可為何答應?你莫不是知道些什麼?」
老邵真的是迷惑不解!
賈平安一臉懵逼:「某也不知道!」
武妹妹生病,李治若是不動才怪。
他這次算是一箭雙鵰,在李治那裏刷了個盡忠職守的好感,在武妹妹那裏刷了張好人卡。
嘖嘖,哥真是個天才!
……
感業寺。
武媚躺在床上,嘴唇乾裂。
那雙入鬢長眉依舊孤傲,但那雙明眸卻黯淡了許多。
身邊照顧她的女尼嘆道:「咱們就是野草,生死聽天由命,你莫要傷心,能活就活吧,不能活……記得下輩子投個好胎,去了普通人家也比進宮強。」
武媚微微搖頭,「醫官呢?」
她不肯如野草般的垂首在塵埃里,所以但凡有機會,她就要發出光亮,照亮自己。
女尼苦笑道:「這裏不會有醫官來了。在那些人的眼中,咱們儘早死去才好,如此家人可得撫恤,宮中也輕省了許多。」
「這是……」武媚的嗓子沙啞的厲害,「這是巴不得咱們死去?」
「是。」女尼起身道:「別做美夢了,好生養着,生死就交給老天爺吧。」
那明眸中一下湧起了憤怒和不甘。
「醫官來了,賈文書帶着醫官來了。」
外面一陣喧譁。
女尼愕然:「這……怎會有醫官來這裏?」
……
感謝書友:「medking」的盟主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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