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英雄和陳迭在岸邊坐着,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船隊。
他們在前陣子遭遇了一次大風,曹英雄果斷令船隊靠岸行駛,什麼狗屁的被高麗人活擒,不存在的,保命要緊。就這麼把老曹家的根給留住了。可到了這裏後,船隊已經七零八落,再也無法航行。有人建言上岸,曹英雄心想就算是高麗人也得給大唐面子吧?那不說了,上岸。
可一上岸才發現這裏竟然被大唐攻佔了。
我了個大草。
「兄長果真是無所不能啊!」
曹英雄提及賈平安時眉飛色舞,與有榮焉。
「連英國公都說有兄長在,他就可以安心的閉眼了。」
這話若是被李勣聽到,一刀就能把他剁了。不過李勣不會來這裏,所以任由曹英雄大吹法螺。
那些工匠正在修補船隻,爬上爬下的,有人呯的一聲摔下來,落在海里半天不冒泡,卻是順手在船底摸了些貝類,說是晚些煮來吃。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可這一路他們吃的太多了,曹英雄只想弄一頭羊來烤吃。但這裏的駐軍尋不到羊,給錢都買不到。
馬蹄聲傳來,身後有人喊道:「是武陽侯!」
「兄長!」
曹英雄回身就落淚,這演技也不知是誰培訓出來的,讓賈平安覺得給個小金人都不虧。
「我差點以為就見不到兄長了,當時風浪大作,桅杆都被吹倒了,那一刻我想到了……」
後續的話賈平安自動過濾了,他看了一眼船隊,果然是悽慘,桅杆不是歪的,就是沒了。有地方竟然能看到黑色的血跡,一看便是沉浸在了甲板上,除非把木板給換掉,否則無法消除這個痕跡。只需看一眼,賈平安就知曉曹英雄是死裏逃生。
「你去了倭國,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既然人沒事,那就說正事。
「倭國……」曹英雄眨巴着眼睛,顯然是在總結,「倭國那個女天皇看着不怎樣,又老又丑。而且……那個中大兄皇子竟然頗為跋扈。兄長,我懷疑那個什么女天皇就是個傀儡,中大兄皇子才是幕後之人……另外我很好奇,女子也能做皇帝?那是男人騎她還是她騎男人?」
「你特娘的去了一趟倭國,怎地就變的那麼猥瑣了?」賈平安也覺得古怪,「說不定,我覺着……應當是男人騎她吧。」
哈哈哈哈!
二人捧腹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陳迭這一路聽着曹英雄的嘀咕,早就聽厭倦了。海上寂寞,這貨一路就說着自己在倭國睡過的女人如何如何,甚至還弄了一本小冊子,把那些女人都記錄在上面,某年莫月睡了誰誰誰,具體什麼一個情況,堪稱是不要臉到了極點。若非曹英雄是正使,他就敢把此人一腳踹下海里去。
可賈平安竟然也這般不着調,不對,怎地他看似在笑,眸子裏卻沒有絲毫笑意?
船隊隨便修補了一番,賈平安就上了船,令往高麗方向開。
「兄長……不妥啊!」
曹英雄被嚇尿了,心想大唐才將把高麗打出翔來,這時候過去,這不是去送死嗎?泉蓋蘇文怕是把兄長剝皮充草的心思都有。
「沒什麼不妥,開船。」
賈平安站在甲板上,被海風一吹,頓時就覺得自己變成了海盜。若是再來一群彪悍的手下,那妥妥的就是加勒比。
陳迭也頗為覺得不妥,剛想勸說,賈平安一腳把他踹下船去,吩咐道:「馬上出發。」
曹英雄苦着臉喊道:「開船開船,對了,兄長,可要調集些軍隊?」
賈平安搖頭,岸上的陳迭爬起來喊道:「帶上我,帶上我。」
娘的,若是賈平安他們在高麗出事,陳迭就算是能活下來,此後半生也將會淪為行屍走肉,羞於和人見面。
船隊已經開動了,賈平安很是體驗了一番這個時代的航海。
這艘船最大,上面有兩層樓,曹英雄說這是擔心海上風大,否則把五牙大船開出來,看着就是一座小山,能嚇死那些蠻夷。
所謂五牙大船,指的便是始建於前隋的那些大船,上面有五層建築,有拍杆六,遇到這個時代的敵船,徑直用拍杆拍擊就能取勝。但只需想想,賈平安就覺得這等船隻用在內河還好,一旦出海就是自尋死路,風大一些就會翻船。
「這樣的船……不好。」
一群船工正準備恭聽名將武陽侯的高論,沒想到竟然是這個。有人嘀咕,「這可是能工巧匠打造出來的好船,若是沒有這些好船,此次咱們就回不來了。」
「是啊!咱們都回來了,跟着一去回去的倭國使者還不知在哪個海底蹲着呢。」
賈平安自然不會和這些人較勁,他把這艘船從上到下都琢磨了一遍,神奇的沒有暈船。看完後,他不禁為大唐的能工巧匠們感到驕傲。雖然船型有問題,但這些能工巧匠用自己的奇思妙想把這些問題一一解決了。
最大的麻煩沒人能解決,怎麼能保障航海安全。
賈平安弄了一張紙在甲板上寫寫畫畫,曹英雄不時看一眼,隨後又去弄了海鮮來煮,殷勤的送過來。
「兄長,吃一些吧。」
這一盆里全是特娘的大海鮮,賈平安甚至看到了很霸氣的帝王蝦。他把紙筆放下,一頓大快朵頤,隨後吩咐道:「晚些弄些大傢伙來,我來處置。」
這般好的海鮮,吃起來香甜無比,煮來吃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於是到了下午,賈平安來了一次甲板燒烤大會。碩大的蝦烤的紅紅的,可惜沒有蒜末,但吃起來依舊美味。
賈平安一直在寫寫畫畫,晚上也是如此。
風從門縫裏吹進來,吹得燭光搖晃,賈平安絲毫未覺。
「兄長。」
曹英雄來了。
「何事?」
賈平安把紙放在案几上,曹英雄看了一眼,詫異的道:「竟然是船?」
賈平安點頭,揉揉有些發花的眼睛。
他不懂造船,但卻知曉平底船出海不靠譜,不小心就會被大風吹倒了。就算是五牙大船也無濟於事,越大翻的越快。
這是一艘尖底船,按照賈平安的理解,吃水越深就該越安全。
「兄長,這船能飄起來?我覺着怕是危險,一旦入水,整艘船都會沉下去……」
曹英雄如今也算是有些出息了,當年被人陷害以至於科舉不中的委屈也漸漸消散,看着那些同年過了科舉也只是如此,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所謂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曹英雄自然是要回去炫耀一番。上次回鄉,家中的親人們得知他的情況後,那種歡喜啊!父母喜極而泣,隨即就令人去通知親戚朋友,大開宴席……那一次曹英雄喝得酩酊大醉,夢中都在歡喜的笑。
他看着賈平安,眼中含淚道:「兄長,你莫要弄這個,不小心就會沉了海底。」
這個蠢貨!
賈平安說道:「知曉船為何能浮在水面上嗎?」
「是木頭的作用,木頭能浮起來,船便能浮起來。」曹英雄頗為得意的說道。
不學無術害死人啊!
「木頭有作用,但並非關鍵作用。船在水面能浮起來,更要緊的是那些……」
賈平安在侃侃而談,曹英雄聽得懵逼,心想難道真是如此?
第二日,賈平安弄了一塊鐵片丟下海去,噗通一聲,鐵片搖搖晃晃的就沉下去了。他隨即又弄了一塊鐵片,要來錘子,把鐵片敲打成了尖底船的模樣,再丟下去……這次他在船頭繫上了繩子。
同樣大小的鐵片,一個沉底,一個漂浮的格外的穩健。一個浪頭打來,船隻搖晃了一下,可那艘尖底鐵船卻依舊穩健,比大船還穩健。
曹英雄目瞪口呆的看着這艘船。
「兄長,你莫非是會法術?」
賈平安拍拍手,起身道:「看看,到了。」
實際上船隊一過鴨綠水就被高麗人給盯上了,此刻岸邊都是人。有人點燃了火箭,只等船隊靠岸就發射。一旦被點燃……曹英雄不寒而慄,「兄長,不妥啊!這些人分明就是來要咱們的命的。」
我還沒活夠啊!
他想到了那些倭國美女,想到了還沒去睡過的高麗美女,頓時就變成了一個貪生怕死的使節。
「告訴他們,大唐武陽侯在此,想尋人商議事情。想縱火也行,回頭耶耶一路殺過來,雞犬不留。」
有人在船頭大聲叫喊,「大唐武陽侯在此……」
咻!
話音未落,岸上就放箭了。幸而距離還遠,那些火箭落在水中旋即滅了。但依舊嚇了眾人一跳。曹英雄怯了,「兄長,回去吧,回頭殺過來弄死他們。」
「安生些!」
賈平安走到了船頭,淡淡的道:「再放箭試試?」
曹英雄翻個白眼,心想高麗人誰不想弄死你?沒有你他們還能苟延殘喘,如今卻面臨着亡國之禍。不弄死還等菜?
岸上有個將領不信邪,張弓搭箭。等距離差不多後,剛想發箭,船上的包東突然閃現,手中一把更大的長弓。
將領的箭矢發了出來,剛鬆手,包東一箭就射殺了他。
傻缺!
賈平安動都不動,自有雷洪來擋住箭矢。
包東回身拱手,「武陽侯,幸不辱命。」
「是賈平安!」
岸上的高麗將領顫聲道:「快去告訴大莫離支……不,來不及了……不對,他竟然只帶了幾艘船。」。
他揪住一個軍士喝問,「先前船上說什麼?」
軍士說道:「說是要事情和咱們商議。」,他看了將領一眼,怯生生的道:「他說若是想縱火,回頭耶耶就殺個雞犬不留。」
將領冷笑,「如此便讓他們上岸,看看誰雞犬不留。」
那艘船靠岸了,賈平安從容下船,隨即被圍住。他淡淡的道:「要殺就動手,不動手就滾開些,身上臭的讓人心煩。」
曹英雄在後面雙腿打顫,心想你可是在高麗殺人無數的殺神。聽他們說那個大京觀堪稱是空前絕後,高麗人聽聞京觀的消息就嚎哭。見到了你,他們不動手才見鬼了。
將領冷冷的看着賈平安,吩咐道:「搜身!」
兩個軍士上前,剛想碰賈平安,就被他一腳一個踹了出去。他抬頭看着將領,說道:「告訴泉蓋蘇文,其一,大唐會撤軍,此後就以鴨綠水為界,互不侵擾。其二,告訴泉蓋蘇文,讓他回頭送些美人過來,沒有美人就澆不滅大唐的怒火。對了,新羅最近對大唐頗為不敬……就這樣,走了。」
賈平安轉身就走,身後的高麗人紛紛拔刀。
刀刃就在胸前,賈平安輕笑道:「我本不想來,可架不住來的人身份不夠,如此你等以為這是笑談。來就來了,如此,準備好酒好菜,我便等等平壤的消息。」
賈平安回身,見眾人愕然,就皺眉道:「還不帶路?」
他們被安置在了距離岸邊不遠的地方,因為賈平安說想吃吃海鮮,若是距離太遠了還叫做什麼海鮮?臭烘烘的誰吃?
特麼窮講究!
將領罵罵咧咧的,但也同意了。隨即令人一路疾馳,去平壤報信。
從這裏到平壤並不遠,此刻的平壤已經在風雨飄搖之中。城中的軍民惶然不安,一夕三驚。泉蓋蘇文令緊閉四門,一心備戰。
所以當信使帶回來了賈平安給的條件時,泉蓋蘇文咆哮道:「這是對高麗的羞辱,派人去弄死他,用戰馬活活拖死!快去!」
一個官員作勢要去,另一個官員卻叫住了他,回身道:「大莫離支,唐軍屯兵於鴨綠水畔卻不進攻,我以為這是別的地方有了變故。譬如說……」
「吐蕃!」
泉蓋蘇文一直對吐蕃心存感激,若非有這個攪屎棍的存在,大唐早就傾國來攻了。
官員點頭,隨即回班。至於什麼用戰馬活活拖死賈平安,得了吧,賈平安既然敢來,就沒把這個當回事。真要拖死了他,回頭大軍攻陷平壤,李勣能把泉蓋蘇文一家子全數活剝了。
泉蓋蘇文只是要發泄心中的恐懼,外加對賈平安的恨意,做個姿態罷了。當年的英雄人物,能讓高麗王忌憚的人,此刻看着已經遲暮。若是以往的泉蓋蘇文,此刻就該全民皆兵,哪怕是死,也得崩了大唐的門牙。
「大唐要撤軍?」
泉蓋蘇文沉吟着。在他的眼中,此刻的高麗脆弱的就像是一座破屋子,無比虛弱,大唐只需渡過鴨綠水就能把這座破屋子一腳踹倒。大唐能撤軍,唯一的可能就是吐蕃開始作了,不論是隴右一帶還是在西域,都是讓大唐痛徹心扉的地方,李治不會容忍這些,所以只能撤回大軍。
「大莫離支,大唐撤軍可有保障?若是他們悄然撤軍,隨後掩殺偷襲怎麼辦?」
一個武將問道,看着頗有懼色。
連武將都怕了,可想而知此刻的高麗上下對大唐的恐懼。當年的高麗王高元侵襲大隋,隨即大軍雲集遼水,高元惶然請罪,自稱遼東糞土臣元,煬帝這才下令退兵,但這也是引發了後續三征高麗的導火索。
現在大唐兵臨鴨綠水……而不是遼水,高麗的半壁江山已經丟了,別說是這些武將文官,就算是泉蓋蘇文自己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懼,這才故作姿態,喝令拿下賈平安拖死。
但這個問題卻問的太蠢,泉蓋蘇文喝罵道:「他們若是要掩殺,如今就能過了鴨綠水,何須欲擒故縱?蠢貨!」
那武將一想正是,覺得自己竟然蠢到了這個地步,不禁兩眼含淚,下跪請罪。許多時候,將領是否英勇睿智和局勢有關係。當國勢頹廢時,將領文官們大多懵懵懂懂。不是不聰明,而是覺得江山有傾覆的危險,心中惶然,十成本事能使出三四成就堪稱是國士了。另外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國勢衰微,你讓這些人怎麼施展本事?
「去,在平壤尋一百美人給唐軍送去,就說……」送美人也得尋個藉口,否則丟人。泉蓋蘇文想了想,「就說聽聞賈平安年少有才,我頗為尊重此等人……送給他。」
一個文官歡喜的道:「大莫離支此計甚妙。那賈平安但凡敢收,回過頭李治就能弄死他。」
帝王最忌諱的便是這等事。朕還沒收用美人,你竟然就收了。不管是心懷不軌,還是色膽包天,哪一樣都能讓帝王怒火中燒。
泉蓋蘇文隨即下了十餘道命令,從民生到軍事都有。他的聲音慷鏘有力,決斷英明,讓群臣不禁熱淚盈眶。那個熟悉的大莫離支、殺伐果斷的大莫離支又回來了啊!
「賈平安說新羅對大唐頗為不敬,這便是赤果果的想借刀殺人,不過也好,令人去百濟,告訴扶餘義慈,要想聯手抵禦大唐,就該清除後患,讓他們出兵,掃滅了新羅。」
眾人應諾。
泉蓋蘇文起身,目光炯炯的道:「高麗將臥薪嘗膽。」
平壤城四門打開,信使們分赴各處去報信。
宮中,泉蓋蘇文站在台階上,陽光被身後的宮殿擋住,讓他看着多了幾分威嚴和深沉。他負手而立,沉聲道:「大唐的謀劃很霸道,明知這是要驅虎吞狼,可我們能如何?難道還能拒絕?新羅和咱們是死仇,不可能同舟共濟,所以哪怕知曉這個謀劃有毒,咱們也得吞下去。這個手段……夠狠!」
他身邊的兒子泉男生英氣勃勃,眯眼道:「父親,大唐退兵,自然是想讓咱們滅了新羅……」
「你能看出這一點來,為父很是欣慰。」
泉蓋蘇文冷冷的道:「大唐一心想讓咱們火中取栗,為父且謀劃一番,積蓄實力,等吐蕃等國大舉進攻時,那便是高麗的機會……高麗,必將再度崛起!」
陽光非常應景的越過了身後的宮殿,照在了他的身上,看着威嚴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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