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觀,溪峰。
秦櫟突破築基期後,便獲准在這裏擁有一座洞府,新的山門地域遼闊,所有青羊觀弟子住進來也絲毫不覺得擁擠。
他按照小狐狸的喜好,在溪峰南麓的河畔搭建了一座寮舍,四下無人,遠方山河一覽無餘,睜眼就能看到美不勝收的風景。
這一日,秦櫟被執事召見,剛回到寮舍,便覺肩頭一沉,耳邊響起嬌滴滴的聲音。
「喂!執事找你有什麼事?」
小狐狸天生懂得遁術,神出鬼沒,秦櫟被嚇到許多次,現在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一屁股坐在門前的青石上,道:「譚執事要帶我去北海。」
「北海?要回祖庭嗎?好啊好啊,我也想家了,離開千山竹海好久了!」
小狐狸跳到地上,興奮地在秦櫟面前踱步。
秦櫟憨笑道:「譚執事說要去浪渡島,好像不是在祖庭吧?」
「浪渡島?」
小狐狸一愣,陡然想起什麼,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尖叫道:「浪渡島是北海外海的靈島,駐紮大軍,他要送你去戰場!」
青羊觀以開闢山門的名義,召回大部分弟子,但仍要承擔守衛疆土之責,每隔一段時間,便會調換一批弟子駐守前線。
「戰場?」
秦櫟有些發怔,似乎還不明白這對他意味着什麼。
「你答應了?」小狐狸扒着他的膝蓋,直起上身,滿臉緊張。
秦櫟撓了撓後腦,「譚執事只是告訴我一聲,沒有問我願不願意。」
「完啦完啦完啦」
小狐狸一下子萎靡起來,垂頭喪氣,不停地踱步,神情越來越焦躁。
秦櫟只有築基初期,它也不過妖靈中期,那裏可是常常有化神期強者出沒的戰場,他們進去,恐怕連灰剩不下。
它選擇秦櫟,本以為能沾光,不料好處沒得到,就要被推進深淵。
小狐狸恨恨道,「你就不會拒絕嗎?」
「譚執事說這是宗門的決定,而且遲兄他們也都答應了,」秦櫟道。
「他們姓什麼,你姓什麼?你是秦家人啊,你要是不願意,誰敢讓你去送死!」小狐狸簡直痛心疾首。
秦櫟忽然收起臉上的憨笑,鄭重道:「老祖說過,正因為我們是秦家血脈,師門上下無數雙眼睛在看着我們,才要事事身先士卒,維護秦家名譽,不負先祖威名!」
小狐狸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着秦櫟,但更多的是無奈,朝夕相處,它非常了解這傢伙的性情,明明不傻,有時卻又憨得很,根本不可能勸他回頭。
它已經和秦櫟綁在一起,也無法脫身了,只能冥思苦想對策,「譚執事有沒有說把你送到哪位將軍的麾下?」
「譚執事說的那位將軍,名字好像是五爺爺一樣,」秦櫟不確定道。
「是秦家上師?」
小狐狸眼珠骨碌一轉,擔憂之色頓時消失無蹤,鄙夷道,「我知道了,他們是要送你去撈功的!果然是世家子弟,哼哼」
小狐狸給了秦櫟一個鄙視的眼神,施施然跳到房梁下懸掛的竹籃。山風吹過,竹籃輕搖,小狐狸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很快呼呼大睡。
數日後,秦櫟以及一批青羊觀弟子乘坐法舟,離開青羊觀,轉渡北海,然後被直接送去浪渡島。
在浪渡島落地,便有命令下達,一行人被分成好幾撥,當晚就有人將秦櫟這批人領走。
站在芭蕉葉狀的法寶上,得知要被送去前線營地,秦櫟和小狐狸還有些恍惚,一轉眼從安穩的師門來到危險的戰場,根本沒見到秦櫟說的那位五爺爺。
他們站在人群最後面,前方還有上百位青羊觀弟子,修為高低不一,最高的是一位元嬰期上師,正和前來接應他們的人有說有笑。
抵禦長右族是風暴界每個修士的職責,同時也是最好的歷練機會。
鍊氣期弟子太弱,築基期就有資格加入戰場了,而秦櫟是這批人里修為最低的,往日跳脫的小狐狸,現在也老老實實縮在秦櫟懷裏。
芭蕉葉乘風飛遁,不知飛出多遠,前方出現一座鬱鬱蔥蔥的海島,海島形如蝴蝶,島上閃爍禁制光芒。
飛至海島上空,芭蕉葉忽然停下,接應之人向後面看過來。
此人久經戰陣,眼神中也帶着煞氣,秦櫟等人被他目光一掃,都感到一陣驚懼。
「遲惟用、秦櫟出來!」
他接連叫了幾個名字,都是築基期,然後袖袍一揮,秦櫟等人只覺腳下一空,猛然跌向地面,紛紛召喚飛行法器。
「別慌!是好事!」
小狐狸最冷靜,傳音道,「這裏不是前線,只要讓我們一直守着這座島,肯定是安全的!」
秦櫟一陣手忙腳亂,腳下多了一柄飛刀,搖搖晃晃飛向地面,島上這時也飛起一道遁光,一名面相英武的修士迎上來。
眾人注意到他腰間的令牌,皆心下凜然,他們來之前惡補過知識,知道腰牌代表身份,此人便是此島的守將,未來他們將在此人手下做事。
而且,這位守將的氣息明顯是一位金丹期修士。
一陣紛亂之後,守將聚攏所有人,面對一眾築基修士,卻沒有絲毫架子,和顏悅色道:「吾乃游烽,忝為蝶島守將。諸位道友初來乍到,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
見守將是個好相處的,眾人放下心中的擔憂。
游烽看似和善,但金丹期的威壓令眾人不敢造次,認真聽他講解任務和規矩。
一天時間都在瑣事中度過,他們被安頓在蝶島左翼,每人都能分得一間營房,營房相連,但有禁制隔斷,不會影響彼此修煉。
在戰場上還有修煉的時間,無疑是非常幸運的,事實上他們的任務也很簡單,每天出去巡邏幾次,平時駐守在島上。只要完成日常的任務,不離開蝶島太遠,守將不會幹涉他們。
「快!都拿出來!」
營房裏,小狐狸興致勃勃,催促秦櫟。
這一日,他們可謂收穫頗豐,除了特殊的偵查和示警法器,守將還發給他們每人一套常用法器,每一件至少是上品品階,攻襲、護身、飛遁、潛藏,乃至各種偏門法器,應有盡有,甚至連小狐狸都得到一套適合妖修的法器。
若在師門裏,這種法器都必須要用大筆功勞換取,秦櫟也得不到優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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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件法器攤放在地上,小狐狸看看這個,摸摸這個,興奮地在裏面打滾,對秦櫟篤定道:「我就說你是來鍍金的!」
休整一夜,天明之後,守將召集一部分人出島巡邏,秦櫟和小狐狸也在其列。
他們起初還很緊張,秦櫟緊握雙拳,一刻也不敢放鬆。但繞了一大圈也沒發現敵情,他們看到的只是蔚藍的海面,時而飛過海鳥,安詳而美妙。
一切平靜,大家漸漸鬆懈。
回到蝶島,秦櫟便能回營房修煉,但被小狐狸叫住了。
「出島?」
秦櫟聽到的小狐狸提議,有些遲疑,「外面太危險了!」
「剛剛走了那麼遠,哪有危險?咱們只在蝶島附近逛一逛就好,又不會離開太遠」
小狐狸連連催促,又找了個很好的理由,「萬一敵人來犯,咱們也得了解地形,才能知道向哪兒逃跑啊!」
秦櫟雖不贊同它的逃跑之言,最終還是被說服了,祭起法器,向島外飛去,守將果然沒有阻攔。
他們先是繞着蝶島飛了一圈,逐漸向外,欣賞着迥異於陸地的景色,小狐狸感慨道:「要是外面沒有大敵,該有多好!」
「是啊。」
秦櫟也深深沉醉,一臉贊同,「不過沒有外敵,就要有內亂。」
「咦?」小狐狸支起腦袋,驚奇地看着秦櫟,「這句話是誰教給你的?」
「以前聽譚執事說過,」秦櫟老實道。
「我就知道不可能是你自己開竅!」
小狐狸嗤笑,繼續欣賞美景。不多時,它似感應到什麼,忽然又輕咦一聲,從秦櫟的肩頭一躍而起,四爪生風,在海面上狂奔,速度飛快,轉瞬便只剩一道白色的影子。
「你去哪裏?」
秦櫟急聲呼喚,卻見小狐狸飛遁不停,不由心下大急。
等他緊追上去,小狐狸終於放緩速度,秦櫟此時也注意到了,前方海面上正有人在鬥法。
波浪翻騰,一圈圈波紋向外擴散。
從水浪中心傳出陣陣嘶吼,時不時有灰芒閃現,盡顯鋒銳之意。
小狐狸並未收斂氣息,激鬥的雙方感知到不速之客,也有所收斂。
水浪中顯露出他們的身影,一方是人族修士,另一方乃是一頭魚妖。
魚妖滿口獠牙,樣貌兇惡,身上鮮血淋漓。修士乃是一名灰衣青年,身前懸浮一柄灰色的飛劍。
雙方修為都不高,魚妖乃是凡妖期,青年是一名鍊氣期修士。
「喂!你是從哪裏來的?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速速離開,呃」
小狐狸見魚妖模樣悽慘,心生不滿,想要將青年喝退,卻見青年腰間也掛着一塊腰牌。
魚妖從小狐狸身上感受到大妖氣息,不敢再反擊,匍匐在海面上瑟瑟發抖,對小狐狸嗚嗚叫了幾聲。
青年收回飛劍,轉身望來。
「你是從蝶島出來的?」小狐狸落到青年面前,質問道。
青年點點頭。
「這裏不是只要築基修士嗎?」小狐狸疑惑。
「我是散修。」
青年淡淡道。
這時,秦櫟終於追了上來,對青年歉意一笑,低聲對小狐狸道,「蝶島上也有鍊氣期的道友,負責一些雜務。」
小狐狸恍然,繼續打量青年,感慨道:「散修真可憐!」
鍊氣期就要上戰場拼命,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件像樣的法器,唯一一柄飛劍也顯得灰撲撲的。不過這傢伙看起來是有傲骨的,在他們面前還能不卑不亢。
小狐狸對青年生出些許好感,語氣緩和幾分,「你在這裏殺妖做什麼?我們的敵人是長右族,人妖兩族要一致對外!」
青年的語氣古井不波,「我要練劍。」
「練劍?」
小狐狸哼了一聲,「以後遇到長右族,有的是你練劍的機會!你不要打它了,放它走吧,它巢穴里還有兩個孩子。」
青年也不缺這一兩個對手,便輕輕點頭,收劍歸鞘。
見青年識時務,小狐狸很是滿意,對魚妖擺了擺前爪,「快走吧,以後不要到海面上來!」
魚妖嗚咽一聲,濺起一蓬水花,翻身遁入水下。
青年轉身欲走,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旋即便覺肩膀一沉,小狐狸毫不見外地跳到他肩頭。
「你叫什麼名字?」
「劍一,」青年道。
「劍一?好古怪的名字!」
小狐狸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害怕,大家都是同僚,我們不會害你。叫我一聲狐仙,以後你就當我們的小弟,有我們罩着你,包你無事!」
劍一看了看小狐狸,又看了看追上來的秦櫟,想了想,點頭道:「好!」
秦櫟正要解釋,沒想到劍一真的答應了,連連擺手,「兄台不要當真,我們不收小弟,以後大家都是朋友」
小狐狸卻不依不饒,一把揪住劍一的衣領,嚷嚷道:「好什麼好!你還沒叫我狐仙呢!」
聖沐原,聖湖。
這一日清晨,正在靜修的長右族族老們、聖湖守衛,以及各府中的雜役,幾乎同時聽到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
「所有人,日落之前離開聖湖!」
族老紛紛被驚醒,旋即大驚,「是族長傳諭!」
包括族長府在內,諸府瞬間皆亂做一團,好在有岷述出面安撫,安排眾人撤離。
然後是聖湖守衛,也紛紛從湖心撤離出來。
諸位族老沒有找到族長,只能找上岷述,急切問道:「三公子,究竟發生了何事?」
這個諭令導致人心惶惶,眾人都以為聖湖出了什麼變故。
就在這時,族老們忽然注意到,聖湖中心驟然光芒奪目,四周則變得昏暗,天光仿佛在一瞬間被聖湖奪去了。
在萬丈光芒之中,一道人影顯現出來,正是族長岷倬。
「父親要借用聖湖大陣之力!」岷述的語氣中帶着壓抑的興奮。
「借用大陣之力?難道」
族老們猛然想到一種可能,頓時驚喜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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