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黃渦成功加深了中正子弟對石苞的警惕和猜疑,然而益州兩大世家譙家和黃家的站隊晉軍,還是造成相當不小的影響,大大鼓舞晉軍士氣的同時,也讓之前一些之前被迫站隊漢軍的益州世家後悔和恐懼,對漢軍取得這場大戰的勝利更加沒有信心,同時也不可避免的對漢軍士氣造成了一定影響。
同時在這個時候,爨谷派人送來了書信,詢問張志是否同意他繼續東進,解救陷入了斷糧危機的永安,而張志雖然明知道偏師回援可以馬上鼓舞軍心和振奮士氣,然而為了東線的安全,張志還是咬牙做出了准許偏師繼續東進的決定,然後張志還又黑着臉咆哮道:
「既然是比耐心,那就徹底比到底,看誰先撐不住!我就不信了,我之前的那些苦心安排,會一點作用也不起!我也不相信司馬炎會容忍石苞長期浪費時間,秦嶺山道和即將到來的冬天,會耗不垮晉賊的糧道!」
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知,張志承受的壓力巨大,石苞石老將軍承受的壓力其實也小不到那裏,其中中正子弟普遍不服他這個寒門出身的主帥還只是小事,關鍵還是來自後方的壓力,尤其是來自後勤的壓力。
正如張志所料,當年坑苦了諸葛村夫和姜維的秦嶺山脈,在這個期間也變成了晉軍後勤的噩夢,十幾萬人的人吃馬嚼,數十萬用來保證後勤運輸的民夫,全靠秦嶺山脈那些崎嶇狹窄的山路運送,後勤難度之巨大,還有錢糧消耗之龐大,當然是達到了近乎恐怖的程度,所以司馬炎即便答應過會動用全國之力支持石苞打贏這場決戰,也忍不住派人送來了詔書,詢問戰事的進展情況,希望石苞儘快打贏這場決戰的態度,也幾乎是溢於言表。
以王琛和孫楚為首的中正子弟們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刁難石苞的機會,使者才剛念完詔書,孫楚就馬上跳出來發難,向石苞問道:「大帥,天下親自降詔詢問戰事進展,你打算如何回答?是不是想告訴天子,你根本就不向打這場決戰,只打算白白浪費時間,和賊軍比拼糧草消耗?」
「如何答覆天子,本帥自有決斷,不勞孫參軍費心。」
石苞忍氣吞聲的回應,然後盤算了許久後,石苞還是咬牙把目前的情況寫成奏章,告訴司馬炎目前晉軍和漢軍誰先動誰被動的戰術形勢,請求獲得司馬炎的理解和支持,多給自己一些時間和漢軍耐心對峙。孫楚和王琛等人見了心中自然不快,各自揚長而去。
還是在中正子弟都離開了之後,次子石喬才小心翼翼的向石苞說道:「父親,這麼做會不會讓天子不快?十四萬大軍每天消耗的錢糧巨大,秦川山路也極不適合運糧,再加上冬天也快來了,到時候大雪封山,運糧更加困難,長此以往,即便是天子恐怕也承受不住啊。」
「那又如何?為父是來滅賊的,不是來送人頭的,偽漢賊軍已在綿竹修築了堅固營地,去攻打他們的營地擺明了是白白送死,只有把偽漢賊軍逼來涪縣決戰,我軍才有穩操勝算的把握,所以老夫絕不先動,只能讓賊軍先動!」
石苞冷冷回答,石喬卻依然不敢放心,又說道:「可是偽漢賊軍也擺明了是想後發制人,還在他們的腹地堅壁清野,讓我們的騎兵殺無可殺,擾無可擾,我們幾乎不可能把賊軍誘出堅營決戰啊。」
「沉住氣,耐心等,時間是我們最好的戰友。」石苞冷靜回答道:「偽漢賊軍在益州立足未穩,人心未附,同時他們的後方還有東吳在趁火打劫,我們只要沉住了氣耐心等待,偽漢賊軍就一定會露出破綻。」
事實證明上天也確實給了石苞打贏這場耐心比拼戰的機會,才只是過得數日,一個叫做胡怊的漢軍官員,因為曾經給戰死的童策當過佐吏,又見晉軍目前勢大,漢軍腹地被晉軍騎兵燒得一塌糊塗張志都不敢動彈,覺得漢軍肯定必敗,便從成都派人北上與到處燒殺搶掠的晉軍騎兵取得了聯繫,一邊暗中向晉軍秘密請降,一邊把一些極其重要的成都軍情主動泄露給了晉軍。
作惡多端的張志也終於迎來了報應,這個叫做胡怊的漢軍叛徒不僅向晉軍報告了漢軍偏師的進展情況,還把漢軍偏師全靠成都通過水路補給,以及留守成都的霍弋還沒有把冬衣送往東線的情況,全部泄露給了晉軍。石苞拿到這些重要情報當然是如獲至寶,只是稍微盤算了片刻,就馬上召集晉軍文武議事,準備實施一個反客為主的戰術計劃,逼迫漢軍主動北上決戰。
「……眾位,情況老夫已經仔細介紹了,偽漢賊軍偏師為了防範東吳突破永安襲擾益州腹地,正在向着永安方向進兵,他們的後勤補給全靠岷江水路補給,同時因為賊軍是倉促分兵的緣故,留守成都的霍弋逆賊到現在還沒有給賊軍偏師送去冬衣,所以我們只要突出奇兵,切斷賊軍偏師的補給道路,賊軍主力就只剩下了兩個選擇,一是趕緊北上決戰,二是立即出兵南下,重新打通糧道!」
「不管賊軍如何選擇,情況都對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石苞十分興奮的說道:「賊軍如果主動北上決戰對我們有多有利就不用說了,張志逆賊如果分兵南下,我們就立即乘機大舉南下,把一再分兵的賊軍各個擊破,擒殺張志小兒,也必然不在話下!」
中正子弟們都不吭聲,孫鑠和文鴦等寒門子弟則大聲叫好,紛紛說道:「老都督妙計,賊軍偏師的糧道一斷,張志逆賊如果不做反應,他的偏師必然全軍覆沒,然後不管他做任何反應,情況都對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
「父帥,那你打算如何行事?」石喬趕緊問道。
「分出兩萬軍隊,攜帶半月糧食,繞道什邡南下。」石苞答道:「假意揚言去打成都,誘使霍弋老賊縮兵蘢城,然後我們的分兵繞過成都直取廣都,然後只要拿下了廣都小城,我們就可以阻塞河流,切斷成都和岷江的水路交通!如此賊軍偏師必敗,張志逆賊也必然被迫做出反應!」
文鴦和孫鑠等人紛紛叫好,孫楚卻陰陽怪氣的說道:「兩個問題,第一,我們的偏師能迅速拿下廣都嗎?第二,張志逆賊奸猾無匹,發現我軍分兵南下,能不防着我們奇襲廣都,斷他偏師糧道?」
「從胡怊提供的賊軍情況來看,我們應該有希望迅速拿下廣都。」石苞答道:「胡怊交代,廣都城裏不過八百縣兵守衛,我們的偏師憑藉兵力優勢,僅憑飛梯就應該有希望拿下廣都。另外,成都遠比廣都重要,即便發現我們分兵南下,張志小兒也只會懷疑我們是去攻打成都,不會防着我們奇襲廣都。」
知道這些中正子弟胡攪蠻纏的德行,回答了孫楚的問題後,石苞又果斷說道:「就這麼定了,荀輯、爰靚聽令,本帥分給你們兩萬軍隊,再安排五千騎兵保護你們的側翼,由你們率軍奇襲廣都,務必要拿下這座小城,打破目前的對峙僵局。」
言罷,石苞又補充了一句,「此事務必保密,千萬不可泄露,否則的話,一旦有賊軍內應知曉,張志逆賊必然會搶先增兵廣都,讓我們的奇襲計劃徒勞無功!」
保密?石大帥未免太高看他的威信了,滿肚皮不樂意的唱諾之後,以孫楚和郭彰為首的中正子弟們就開始滿世界的嚷嚷抱怨,嘲笑說石苞此舉是異想天開,拿軍隊調動做兒戲,也把石苞的奇襲計劃到處抖了一個底掉,還把成都漢軍中藏有晉軍內奸的消息都給抖了出來。
然後不消說,按了手印效忠漢軍的黃權之孫黃渦,自然也很快就在晉軍營中聽到了這一情況,接着為了謹慎起見,繼承了老爸黃崇軍事頭腦的黃渦,當然是安排了自己精心培養多年的死士黃熗出營,讓黃熗趕回閬中去通知族人為自家私兵準備冬衣……
…………
狗翔運也再一次回到了本來應該惡有惡報的張志身上,晝伏夜行的黃熗把這個重要軍情報告到張志面前時,一向鎮定的張志也破天荒的臉色蒼白如紙,全身汗出如漿,還趕緊起身向黃熗拱手道謝,誠懇說道:「多謝壯士冒着風險給我送來這個重要消息,不然的話,不但我們的偏師完了,我們的主力也會徹底陷入被動。」
重謝了冒險送信的黃熗之後,佈防確實存在着這個漏洞的張志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趕緊就抽出兩千軍隊連夜南下趕赴廣都增援,同時去信留守成都的霍弋和自己的便宜老丈人常閎,讓霍弋全力清查內部,小心防範內奸繼續作亂,還有趕緊把要命的冬衣給爨谷送去,也讓常閎抽出一千私兵趕到廣都增援,全力確保漢軍偏師的糧道暢通。
如此一來,荀輯和爰靚率領的晉軍偏師自然踢到了鐵板上,兩萬晉軍偏師雖然成功繞道奔襲到了廣都城下,可是當他們拿着簡陋的飛梯發起攻城時,卻被突然冒出來的無數守軍用弓箭羊頭石打得頭破血流,死傷慘重,結果粗略判斷了一下漢軍的守城兵力後,來前線鍍金的晉廷重臣荀勖之子荀輯當然是破口大罵。
「只有八百縣兵?石老兒是不是想故意耍本將軍?光是這城上的守軍,最起碼也有一千五六百人!」
又過得兩天多時間,這個情況被送到石苞面前後,石苞當然也是無比傻眼,說道:「守軍眾多?怎麼可能?難道那個胡怊是詐降,故意耍老夫?」
「除了詐降,還能有什麼解釋?」孫楚乘機冷笑,嘆道:「可憐我們的兩萬將士啊,就因為一道來歷不明的詐降書信,不但白白跑這麼遠的道路,還白白死了這麼多人,這責任該誰負呢?」
石苞懶得搭理陰陽怪氣的孫楚,只是略一盤算就說道:「去令荀輯爰靚,就說既然攻不下廣都,就走來路撤回涪縣吧。」
「撤回涪縣?」孫楚一蹦三尺高,嚷嚷道:「大帥,荀輯他們都已經南下到了廣都了,你還要他們撤回涪縣?為什麼不叫他們回師綿竹,同時我們的主力也南下綿竹,兩軍聯手,和張志逆賊決一死戰?」
郭彰等中正子弟紛紛附和,都覺得應該乘勢南下綿竹發起決戰,不要再在涪縣浪費時間。然而石苞卻冷冷的回應道:「本帥是全軍主帥,本帥決定如何打,就如何打!違令者,軍法從事!」
石苞沒能嚇住司馬家族大恩公孫資的孫公子,孫楚又冷笑道:「不錯,大帥你確實是全軍主帥,但是下官就不明白了,明明我軍的兵力是賊軍三倍之多,大帥你為什麼始終只敢在涪縣固守,不敢率領主力南下半步?難道說,大帥是在畏敵如虎?亦或者說,就象傳言的一樣,大帥是準備擁兵自重?」
「那來的傳言?誰說本帥是在擁兵自重?」石苞大怒問道。
「大帥何必掩耳盜鈴?」孫楚冷笑說道:「自從大帥到了涪縣就按兵不動開始,軍隊裏誰不在懷疑大帥你是在擁兵自重,養寇玩賊?」
石苞怒視孫楚,雙目幾乎噴火,孫楚卻毫無懼色,冷笑着只是緊盯石苞雙眼,滿臉都是你能耐我如何的囂張表情,結果也就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候,帳外忽然有親兵入報,奏道:「啟稟大帥,天子派遣太僕劉原為使,持節捧詔而來,有詔書要頒發給大帥。」
「天子派遣太僕劉原來頒佈詔書?還是持節而來?」
石苞一楞,心中頓時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旁邊的王琛嘴角上,卻露出了一絲神秘的微笑,然後石苞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吩咐道:「快請天子使者。」
不一刻,同為中正大院出身的劉曄後人太僕劉原持節捧詔而入,石苞等人先行了禮,然後趕緊邀請劉原在正中主位站定,石苞則率領晉軍文武一起跪伏在地,劉原也這才展開了詔書念道:
「天子有詔,秦嶺路險,糧草搬運艱難,勞師糜眾,百姓不堪重負,朝廷亦難以維持,今命大司馬石苞即刻率軍進兵綿竹,儘快討滅張志逆賊,不得有誤,令劉原持節輔助監軍王琛督促行事。欽此。」
聽到這話,石苞當然是如遭雷擊,孫楚和郭彰等中正子弟則無不面露喜色,王琛也露出陰笑,而劉原等了一會不見答覆後,便又說道:「大司馬,還不奉詔?」
「臣……。」石苞的嘴唇顫抖,半晌才無比艱難的抬起雙手,說道:「臣,奉詔。」
把司馬炎的詔書遞給了石苞,劉原還拍了拍石苞的肩膀,說道:「大司馬,別怪陛下催你,為了供應你的糧草軍需,陛下已經徵調了超過四十萬的民夫為你運糧,馬上又要大雪封山了,到時候秦嶺山脈的運糧更難,你也要體諒一下陛下的苦衷。」
淚花不知不覺開始在石苞的眼角閃爍,無力的點了點頭後,石苞掙扎着站起身來,聲音有些沙啞的吩咐道:「擂聚將……,鼓。」
炎興四年九月二十九,相距一百二十里與漢軍對峙了一月有餘之後,招架不住來自司馬炎和麾下眾將的壓力,晉軍主帥石苞還是無可奈何的做出了進兵決定,並於次日親自率領晉軍主力渡過涪水,向南開拔,同時命令荀輯和爰靚率領的晉軍偏師直接回師綿竹與主力會合,準備與漢軍主力在綿竹戰場展開決戰。
晉軍進兵期間,軍旗飄展,軍容雄壯,龐大的軍隊一眼望不到盡頭,氣勢無比驚人,然而坐在雙馬驪車之上,已經年過六旬的石苞卻毫無意氣風發之狀,相反還臉色陰鬱,心事重重,因為石苞非常清楚,在漢軍主力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的情況下,自己出兵強行攻打漢軍已經修築得堪比城牆的營壘,將要遭到何等瘋狂的打擊,遇到何等巨大的阻力。
與心事重重的石苞相反,收到了晉軍主力大舉南下的斥候探報後,奸計終於得逞的張志卻是樂得一蹦三尺高,拍腿大吼道:「終於來了!來得好!只要你們來強行攻堅,我們這場仗就有把握了!」
「後將軍,那這場決戰如何打?」趙全趕緊問道。
「當然是堅決的固營而守,伺機反擊!」
張志回答得斬釘截鐵,又微笑說道:「不過,我們也不能一味的只守不戰,如果石苞老狐狸是派遣寒門出身的將領率軍攻營,我們就堅守不出。但如果石苞是派遣晉賊朝廷的那些高官子弟率軍攻營,我們就堅決的火力全開,出營突擊,殺晉賊軍隊一個丟盔卸甲,屍橫遍野!」
說完了這個戰術,張志又奸笑着補充道:「再然後,只要我們能夠逼得石苞行軍法,殺掉一兩個晉賊朝廷的高官子弟,那我們的這一場決戰,就肯定會變得更好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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