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良聞言頓時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連忙抬起手來護住脖子向後退了一步,結果卻是「咣當」一聲撞在身後的書架上。
好在這已經是最後一排靠牆的書架,因此才沒有倒下,否則這間書房可能便要上演一出多米諾骨牌的戲碼了。
這還真不能怪吳良太過敏感。
畢竟他剛才還在想「我又不會吃了你」的問題,甄宓緊接着便又說出了這番更加令人心疑的話來,這分明便是在進一步證實他剛才的那通胡思亂想。
試想一下。
正常情況下誰會用「滋味」與「美味」這樣的詞來形容一個人,哪怕是身上的氣味也極少用到這兩個詞,至少在吳良看來,「滋味」與「美味」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應該是用在食物身上,斷然不應該與人聯繫在一起……
何況不管是吳良通過歷史文獻了解的甄宓,還是如今親眼所見的擁有這麼大一間書房的甄宓,都絕對不是一個不學無術、以至於會將詞彙張冠李戴的人物。
儘管如此模樣與年紀的甄宓其實看起來並沒有太大的戰鬥力,在聽到這番話並產生這些聯想的時候,本就謹慎的吳良亦是不願將自己脆弱且容易的喉嚨暴露出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與此同時。
吳良還覺察到了甄宓話語中的另外一個重要細節,「果然還是同樣的滋味」。
「果然」,即是說甄宓絕對已經從他身上看出了一些東西,只是她不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吳良暫時也不太好猜測,只能往「厭劾之術」與「控水之術」這兩種無法割捨的巫術上聯想。
當然,這其實並不是吳良身上最大的秘密,他最大的秘密是穿越者的身份。
不過這點吳良倒並不怎麼擔心,因為他從未對任何人泄露過秘密,也不像其他的穿越者帶了牛逼轟轟的金手指或系統,在這個世界,他依舊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沒有任何奇特之處可言。
而「同樣」二字就又很值得推敲了。
吳良暫時也無法確定甄宓指的究竟是什麼。
人?
術?
或是氣?
還是別的什麼?
而這兩個字再與甄宓前面的那句「依舊是個不解風情的呆子」聯繫在一起,便又令吳良迷惑了起來,一時之間竟完全看不出甄宓究竟想要表達什麼,又或是打算做些什麼,甚至連能夠供他抽絲剝繭的突破口都完全找不到。
「哼……」
見吳良如此反應,甄宓終於沒有繼續靠近,而是睜開眸子重新迎上了他的眼睛,似是在確認什麼一般微蹙柳眉看了好一陣子。
「女公子……」
吳良被看的心裏一個勁兒的發毛,但此刻什麼都沒搞明白的情況下,他還不能貿然撕下自己身份偽裝,只得避開甄宓的眸子「手足無措」的提醒了一聲。
「看來你已經全都忘記了,不過有我在,你終有一天會再想起來!」
甄宓眼中卻又沒由來划過一抹明顯的失落,有些失神卻又似是賭咒一般的說了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話。
「這……女公子可是曾經在哪裏見過小人?」
吳良終於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這已經是他從甄宓這些前言不搭後語的古怪話語中推測出來的唯一信息了。
甄宓竟又面色一改,對吳良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似古靈精怪的小丫頭一般扮了個鬼臉咧嘴笑道:「待你全都想起來的時候,自然便知道我是誰了。」
「見過?曾經真的見過?」
吳良再一次愣住,望着甄宓露出的兩對略顯尖利的虎牙,仔細回憶起了自己的過往經歷。
不應該啊?
吳良無比確信,穿越之後他絕對不曾來過中山國,甚至連臨近中山國的地區都沒去過。
而以甄宓的年紀與性別,自然也是不可能出遠門的,何況甄家的祖業全都在中山,就算是甄家的人也應該同樣很少出遠門。
再者說來。
以甄宓那過人的長相與氣質,吳良很確信自己如果與甄宓有夠一面之緣的話,以他這與生俱來的lsp屬性,就算無緣發生近距離的接觸,也一定會多看甄宓幾眼,斷然不可能沒留下任何印象。
甚至哪怕連穿越前在後世生活的那二十多年,他也無比確信自己從未遇上過似甄宓這般仿佛具有某種魔力的女子。
還有這副身體的前主人「有才兄」,吳良亦是十分完美的繼承了「有才兄」的記憶,確信這些記憶之中根本就沒有甄宓這個人,同樣也沒有出現任何的記憶斷層……
所以。
如此仔細的梳理了一遍,吳良依舊無法理解甄宓這番話的含義。
難不成是甄宓認錯了人,錯將他當做了旁的什麼人麼?
這種可能性倒也不是完全沒有。
可是方才甄宓嗅過了他的氣息,還說了一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話……這真是一種別開生面的識人方式,吳良雖然不明白甄宓究竟嗅出了什麼,但也正是因為這個舉動,吳良反倒覺得甄宓認錯人的可能性其實也沒那麼大。
畢竟這也算是雙保險嘛,不同的人外貌與氣息同時吻合的幾率自是更低,說是無限接近於零亦不為過。
世上沒有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自然也不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此事放在白菁菁身上亦是一樣,就算有人能夠將自己偽裝的與吳良一模一樣,卻依舊很難騙過白菁菁,因為她異於常人的聽力,對方只需要一開口,哪怕有一絲絲區別都斷然無法在白菁菁這裏矇混過關。
正如此想着的時候。
「你現在可以走了,帶上那個木箱扔到後院去。」
甄宓竟又已經變換了神色,搖身一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甄家大小姐,面無表情的指着角落裏一個並不算大的木箱說道。
說完她便不再理會吳良,施施然向那兩名正在收拾簡牘的侍女走去,只留給吳良一道曼妙優雅的背影。
「……」
吳良心中不免有些鬱悶。
他現在有一種被甄宓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她方才似是與他說了很多話,又似是什麼都沒說,並且還被狠狠的吊了一回胃口,卻又搞不清楚究竟是哪一道胃口。
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將她招入甄府的始作俑者八成就是甄宓,家主甄儼不過是個工具代辦人罷了。
至於目的,則仍然很不好說。
甚至就連甄宓此舉究竟是善意還是惡意,都依舊是一個未知數。
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甄宓短時間內倒也應該不會對他做什麼不利的事情,否則便沒有必要與他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更沒有必要特意創造與他單獨相處的機會。
而與此同時。
他現在也等於陷入了甄宓的掌控之中,想要似此前計劃的那般,調查不出什麼來便偷偷溜走應該也不會太過容易,甄宓八成會有所防範,說不定已經指使甄儼做出了一些防範措施。
吳良很不喜歡這種沒有辦法掌控局勢的感覺。
不過事已至此,他倒也並未慌亂,甚至比之前安心了許多。
至少現在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對手是誰,只要甄宓短時間內沒有對他不利的行動,他便還有斡旋的餘地,而且從甄宓的剛才表現來看,她似乎也並不介意在自己面前展現出與平時不同的一面,雖然尚不清楚這是為什麼,但對於本就帶着調查甄宓心思的吳良來說,卻也未必便是壞事。
……
端着那個並不算大的木箱自書房裏面出來。
家僕頭子與察木王子仍站在那顆紅葉楓樹下舉目而望,此刻家僕頭子已經沒了主意,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對察木王子發牢騷一般的喋喋不休道:「這棵樹上沒有發現鳥窩,來此停留的皆是一些自外面飛來的野鳥,這種野鳥就算殺了一批用不了多久會有另外一批前來,只怕是極難一勞永逸啊。」
「要不咱們乾脆把這樹砍了吧?沒了樹,那些野鳥無處落腳,自然也就不來了。」
察木王子嘿嘿笑着在一旁出餿主意。
「混賬!這棵紅葉楓樹乃是小女公子最喜愛的景觀,便是砍了你的頭也不能砍了它!」
家僕頭子當即瞪起眼睛斥道。
「要不立個草人試試?」
吳良走到邊上順勢將話茬接了過來,「野鳥都是怕人的,只要遠遠看見有人的影子,便不敢飛來停歇了。」
「對對對,立個草人,莊稼地里驅趕野鳥便有人用這法子,的確可以一試!」
家僕頭子頓時大受啟發,回過頭來連連贊道,「我說劉能啊,還是你腦子夠靈光,不像與你同來的玉田,幫不上忙還竟給我添亂,連這麼棵矮樹都爬不上去,還得我親自上手。」
「大哥謬讚了,其實我這玉田兄弟也有很多優點……」
吳良低眉順眼的道。
「行了!」
家僕頭子卻是很快便打斷了他,拍着他的肩膀大聲說道,「這主意既然是你想出來的,那麼便交由你來操辦好了,今夜你不用隨我巡夜,去後院尋些乾草來連夜扎一個草人給小女公子立起來,這才是正事!」
「諾。」
吳良拱手答應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
一個侍女已經自書房中走了出來,對着吳良等人說道:「女公子說此事不用旁人管了,既是劉能操辦此事,便叫他勤來打掃吧,總好過好端端的在院子裏立個草人,難道你們就不覺得瘮人麼?」
「?」
家僕頭子聞言一臉驚疑的望向吳良。
他真心有些搞不懂了,這小子究竟何德何能,才第一天進府便受到小女公子如此重用,非但進了其他家僕看都沒有資格看一眼的書房,如今還要將他留在院內做專職的清掃工作,說是一步登天也不為過。
不必懷疑,在這些個家僕眼中,能夠被主家人多看兩眼,或是給一些好臉色便已經算是有了一些地位,若是似吳良一般被主家人親自安排專職工作,那就是受到了莫大的重用,那就是一步登天。
尤其此刻甄宓如此表態之後,便等於公開宣佈了吳良是她的僕人,家僕頭子若想再對吳良吆五喝六,也要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了。
「諾。」
吳良再次應道,心中不由想起了甄宓此前的那句「不過有我在,你終有一天會再想起來」,總感覺甄宓如此行事,便是在踐行此事。
「你們且退下吧,女公子要歇息了。」
那侍女接着又道。
於是吳良、察木王子與那家僕頭子行禮過後,輕手輕腳的退出了院落。
這時候家僕頭子已是全然沒了此前的趾高氣昂,竟陪着笑向吳良詢問了起來:「我說劉能兄弟,小女公子看起來似乎是打算重用你啊,這總該有個理由吧,你覺得你是因為什麼原因被小女公子看重?」
「我也不知道……不過方才在書房時小女公子只問了我一個問題。」
吳良煞有介事的說道。
「什麼問題?」
家僕頭子連忙追問道。
「小女公子問我識不識字,我回答說略識一些。」
吳良說道。
「……」
一聽這話,家僕頭子頓時沒了聲音,這年頭文化壟斷極其嚴重,通常只有士族子弟才有資格讀書識字,當然也不排除一些特殊智能的家僕,不過他這輩子肯定是沒機會了。
而另外一邊。
察木王子卻是垂頭喪氣的跟在後面,一臉如喪考妣的喪氣模樣。
吳良找了個空當碰了碰察木王子的肩膀,小聲問道:「玉田兄弟,你這是怎麼了?」
「我沒機會了。」
察木王子側目看了吳良一眼,滿臉的痛心疾首與羨慕,「那女公子肯定是已經看上你了,我又不可能與你爭搶,自是只有忍痛割愛了。」
「別亂說話,哪有的事。」
吳良頓時哭笑不得。
無奈方才與甄宓初次接觸的那些細節在沒有定論的情況,他還無法與察木王子細說,因此一時半會也無法澄清。
「你莫要再為我寬心了,我都看見了。」
察木王子捂着胸口言辭鑿鑿的道,「若不是看上了你,那女公子為何對你三笑留情,怪只怪我自作多情會錯了意,現在想想原來那時她是在對你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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