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距離,吳良也終於看清了鏤空青銅球內這團物質的形態。
它看起來像是一團處於真空環境中的漿液,隨着顏色的變化,它的表面偶爾會出現一絲細小的波動,但很快便又會恢復成為一個標準的球形。
而在吳良小心翼翼觀察的過程中。
這團漿液的顏色依舊在緩慢的發生着變化,如此大概過了那麼兩分鐘的樣子,紅色終於被漸漸取代,徹底變成了透亮的黑紫色。
「這……」
如果這玩意兒是一顆桑葚的話,這種顏色便代表它已經到了最適合食用的成熟狀態。
但眼前這東西顯然不是桑葚,最起碼不是普通的桑葚,況且它的外面還裹着一層鏤空的青銅外皮,怎麼看都不像是能食用的東西。
莫說是食用,吳良現在甚至都不敢再繼續靠近,免得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將自己給搭進去。
「公子你可看清了,此物究竟是不是桑果?」
背後傳來于吉略微有些期待的聲音。
「你們家桑果是青銅的?」
吳良回頭瞅了老童子一眼。
于吉卻又一本正經的說道:「天底下就是有一些不合乎常理的奇珍異獸,公子萬不可以全概偏,就拿公子的『金剛鑽』來說,說它是活物吧,它無骨無肉看起來像塊石頭,平時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卻又不飢不渴不會餓死,有幾個人見過這樣的活物?可說它是死物吧,它又能被鈴鐺喚醒,啃鐵噬銅如咀嚼朽木,還能夠被羚羊角與鮮血殺死……因此老朽以為,若此物果真是傳說中的『扶桑樹』結出的桑果,那麼與尋常的桑果有些差別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emmm……」
不得不承認,于吉這番話說的確實有些道理,只是……
吳良凝神思索了一番,終是又道:「若這株青銅巨樹就是扶桑樹,此物就是扶桑樹結出的桑果,又當如何?」
「公子糊塗了,既然是果實,當然要摘下來食用啊!」
于吉頓時目露興奮之色,搓着手道,「此等神樹結出的果實那便是仙果,凡人服下定是受益匪淺!」
「老先生怎麼知道扶桑樹結出的果實服下便有益處,可有什麼依據?」
吳良接着又蹙眉問道。
他不是在和于吉抬槓,而是真心實意的請教。
畢竟且不說這長有一層鏤空青銅外殼的疑似「果實」的東西究竟能不能被人吃下,就算果真能吃進肚裏,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也依舊是個未知數。
據吳良所知,《山海經》中記載的那些奇珍異獸,有很大一部分都寫明了食用之後會產生什麼樣的神奇效果。
但這並不代表這些神奇效果便都是對人有益的,還有一大部分是對人有害的。
就像他此前在海昏侯墓中找到的那幾隻「三足鱉」,那也是《山海經》中記載的奇珍異獸,食用之後便會令人化體而亡。
而吳良所知的所有關於「扶桑樹」的古籍文獻之中,並沒有任何一條提到了「扶桑樹」的果實是否可以食用的記載。
更加沒有任何提到食用「扶桑樹」果實將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
所以。
在沒有搞清楚具體效果之前,吳良斷然不會將其當做什麼「好果子」,否則真要出了什麼問題,後悔都來不及。
「這……」
于吉被吳良問的一愣,皺着臉沉吟了片刻才又說道,「老朽倒也沒什麼依據,不過這『扶桑樹』乃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神樹,它結出的果實定然也是獨一無二的神物,如今既然已經被公子找到,就算不知究竟有何功用,公子也應該將它摘下來帶走,日後再慢慢研究其具體功效亦是權宜之計啊。」
「老童子,你又怎知將這果實摘下不會誘發什麼難以預料的危險,可有何依據?」
楊萬里卻又緊接着插了一嘴。
「這……」
于吉再被問得一愣。
「要不這樣如何,咱們先請公子回來,給你綁上蠶神寶絲前去採摘如何?」
楊萬里就有那麼點抬槓的嫌疑了,斜睨着反問道。
「萬萬不可!」
于吉當即嚇得向後退了好幾步,腦袋要得如同撥浪鼓一般,連連說道,「老朽已年邁體弱,莫說能不能在這石橋上行動自如,便是真過去將那果實摘了下來,這果實個頭不小,外面還有一層沉重的青銅外殼,老朽恐怕未必能夠拿穩,若是不慎將那果實掉落橋下,老朽又如何擔待的起?」
「行了行了,莫要再強詞奪理,大夥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就是不敢。」
楊萬里撇了撇嘴,露出一臉鄙夷之色道。
「你這匹夫……你敢,你去?」
于吉頗為不服的反問道。
「去就去,我可不像你。」
楊萬里也不含糊,當即轉身拱起手來向吳良請命道,「公子乃是瓬人軍的支住,萬不可以身犯險,懇請公子先折返回來,楊萬里願替公子摘取此果!」
「行了,都別爭了。」
吳良卻是擺了擺手,說道,「我與你們不過數丈之遙,倘若我真遭遇了險境,你們也未必能夠獨善其身,誰來都是一樣。」
經過短暫的交流,他內心之中已經接受于吉的建議。
就算不會貿然去食用這枚「果實」,他也斷然不會將這枚「果實」留在原地,總歸是要摘下來回去好生研究一番的,否則內心定然無法安穩。
若非如此,以他現在擁有的東西,基本上已經可以待在曹營養老了,又何必再跑出來從事這危險重重的盜墓活動?
另外。
自這枚果實內部的那團漿液變成黑紫色後,已經徹底平靜了下來,在眾人說話的過程之中再無任何變化。
因此吳良也是越發的傾向於將其採摘下來。
如此想着,吳良已是握緊了手中的「金剛傘」,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裝備之後,尤其是手上那副可以短暫隔絕大部分毒物的牛皮手套之後,邁開步子慢慢的向那枚「果實」挪動。
「!」
這一瞬間,其他人亦是全都屏住了呼吸,神色緊張的望着吳良的背影。
他們想提醒吳良小心行事,但這對於原本就十分謹慎的吳良來說,就是一句沒有營養的廢話,說出來反倒會對吳良產生干擾。
典韋將「蠶神寶絲」抓得更緊。
倘若出現一丁點疑似危險的情況,他都會立刻將吳良撤回來,避免對吳良造成什麼傷害。
諸葛亮與于吉端起了「三弓床弩」模型,瞄準了那枚果實。
楊萬里將工兵鏟橫在胸前,身子保持着微微壓低的狀態,仿佛隨時打算衝上去。
白菁菁則是攥緊了粉拳,貝齒咬住了下唇,手心之中早已被汗水浸濕……
……
戴着牛皮手套的手慢慢伸向那枚果實。
吳良心中亦是有些緊張,他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但又知道此事非做不可,只有硬着頭皮上了。
終於。
「!」
所有人的眼皮都跟着跳動了一下。
因為吳良的中指已經觸摸到了那枚果實,那枚果實隨之晃動了一下,果實內部的黑紫色漿液也隨之出現了輕微的波動。
結果卻是……無事發生。
吳良沒有產生任何不適的感覺,也沒有發現那枚果實與「扶桑樹」出現什麼明顯的變化,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
「呼」
吳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略微定了下神,手才敢繼續向那枚果實靠近。
「……」
眾人亦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懸着的那顆心終於沉了下來,略微前傾的身子也總算放鬆了一些,如此看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這就好,這就好。
終於。
吳良一隻手掌完全托住了那枚果實的底部,然後略微向上托舉了一下。
貌似並沒有想像中的沉,不過也並不算輕,應該大概有個兩三斤重的樣子。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將它從「扶桑樹」上摘取下來。
吳良已經看過了這枚果實與「扶桑樹」連接在一起的地方,那同樣一截完好如初的青銅條,大概有手腕粗細,看起來想要將其折斷尚需耗費一些離奇。
難道要將「金剛鑽」召喚出來?
如此想着,吳良見似乎不會發生什麼危險情況,便索性將「金剛傘」收起來別在身後,然後又靠近了一些,兩隻手將那枚果實捧住,輕輕掰動進行嘗試。
結果才剛用上一丟丟力氣。
只聽「啪」的一聲輕響。
那手腕粗細的青銅條竟應聲而斷,斷裂處十分平滑端正,就仿佛是提前被人鋸開的切口一般,而在這之前,吳良卻並未看到任何的痕跡。
據吳良所知,自然界中的果實在成熟之後,確實會生出脫離樹體的斷口,就算沒有被人採摘,亦是會在那個斷口逐漸萎縮之後掉落下來,以此來完成「傳宗接代」的使命。
也不知道這枚果實是不是類似的情況。
不過能夠輕而易舉的摘取下來,倒是給吳良省了不少力氣,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驚喜。
「成了!」
「果實」已經順利到手,吳良順勢將其抱在懷中,便轉過身子準備返回。
就在這時。
「喀嚓……喀嚓!」
懷中的「果實」卻又忽然傳出一聲輕響。
吳良連忙低頭查看,卻見這枚「果實」外面那層鏤空的青銅外皮竟出現了好幾道極為齊整的自上而下的裂痕,就像成熟乾裂的榴槤外殼一般。
「這是?!」
吳良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對。
但他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這層鏤空的青銅外皮竟又立刻四分五裂的散落開來!
裏面的黑紫色漿液亦是無法再保持那種類似處於真空中的球體狀態,瞬間爆開沾染到了吳良的雙手與胸口之上。
吳良的雙手戴着牛皮手套,但他的胸口卻只有一件單衣與一件內襯。
不過沾染到黑紫色漿液的同時,吳良的胸口倒並未感覺到被浸透的濕意,相反感覺到的是竟一絲頗為舒適的暖意,就好像懷中正抱着一個暖寶寶一般。
可惜這絲舒適的暖意並不能緩解吳良一臉懵逼的狀態。
太突然了。
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這果實就這樣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最重要的是。
他還沒有搞清楚這果實究竟具有怎樣的功效,就忽然被裏面的黑紫色漿液濕了身,並且顯然已經直接與他的皮膚進行了親密接觸。
所以……
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畢竟只是沾染到了身上,並未食入體內,這最多只能算是外敷。
唯一只得慶幸的是,這漿液似乎也並不像是普通的液體,變成了這樣也沒有一點滴落到地上,而是就像一塊嚼過的口香糖一般全部沾染在了吳良的身上。
也就是說,如果吳良想對其進行研究的話,還可以收集起來……
而正當他如此想着的時候。
「淅淅索索」
這些粘稠的黑紫色漿液竟忽然像是擁有生命與意識一般涌動了起來。
吳良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漿液在他的身體上快速蠕動,僅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經重新匯聚成了一個整體。
只不過這一次漿液卻並未恢復原來的狀態,而是平攤着如同牛皮糖一樣緊緊攀附在他的體表。
「我靠,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吳良終於開始驚慌。
他能夠想到的與這種漿液類似的東西,便只有後世漫威電影中「毒液」。
但這些漿液顯然不可能是「毒液」,因為「毒液」不過是後世的創作者虛擬出來的外星物質共生體,沒有任何的科學依據,與天朝古代的神話傳說更是沒有半毛錢關係。
「公子?!」
瓬人軍骨幹也很快發現了吳良這邊的情況,神色瞬間變得緊張與關切起來。
與此同時。
「轟隆隆」
巨大的聲響與震動接踵而至。
一股灼熱的夾雜着臭雞蛋氣味的暖流隨即自下方噴湧上來,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預示着此地可能又將出現強烈的地質變化,甚至有噴發火山的可能。
「快跑,先撤出去再說……唔唔!」
吳良已經顧不了粘身上的漿液,一邊拔腿狂奔,一邊對眾人大喊。
可惜才剛喊了幾個字的時候,那攤漿液竟已順着他的肩膀與脖頸移動到了臉上,很快將他的整個腦袋嚴嚴實實包裹了起來。
而後兵分七路瘋狂的向他七竅中猛鑽,即使臉上的防毒面具都無法阻擋這無孔不入的漿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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