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里雖與于吉是對冤家,但心知此事關乎生死。
因此這次被于吉訓斥,他也沒敢與其爭辯,而是老老實實的閉上嘴巴站到了一邊。
于吉這才面露得意之色,繼續說道:「這簡牘中還說,在這之前墓中還設有一個小小的考驗,倘若我們盜墓毫無底線,對棺木中的物件肆意破壞不說,尤其損壞了那顆陶器頭顱,那麼我們便已是自絕了生路,墓主人也不敢指望我們能夠放他一馬,只好將我們留在這裏陪葬。」
「倘若我們沒有提前損壞那顆陶器頭顱,便說明我們心中對墓主人應該尚有一絲敬意,並非墓主人放過了我們,而是我們自己放過了自己……」
「陶器頭顱?」
聽到了這裏,眾人都是不自覺的扭頭看向了那顆已經被移到了棺材外面的陶器頭顱。
難道這顆頭顱另有玄機不成?
尤其是典韋。
方才這顆陶器頭顱是他親手從棺材裏面移出來的,這玩意兒雖然分量略微有些沉,但感覺上與普通的陶器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因此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在吳良的帶領下,瓬人軍盜墓確實相對比較有底線。
起碼不論墓主人生前究竟做過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情,吳良向來都不會教墓主人的屍首曝屍荒野,更不會肆意破壞陵墓,甚至在取走自己所需的東西之後,還會重新幫墓主人封起墓來,並且設置上一個比之前更加有效的防盜小措施。
而現在的盜墓賊則截然不同。
就拿呂布來說,此人盜墓可不講究這些,當年跟隨董卓的時候,他便直接一把火燒了洛陽皇宮,將洛陽一帶有名的漢室皇陵挖了一個遍,並且手段十分低級,無非就是率領大軍眾力發掘,毀屍平丘,搜刮寶貨,毫釐不剩,實行「三光」政策。
因此對於遭受盜墓的墓主人來說,吳良與瓬人軍比一般的盜墓賊不知道厚道了多少倍。
只是……
這顆陶器頭顱到底有什麼玄機呢?
眾人心中已經開始暗自猜測。
難不成裏面藏了害人性命的毒物,一旦損壞毒物就會泄露出來將他們全部毒死?
又或是藏有什麼厲害機關,受到損壞裏面的機關便會觸發,可以射出勁道十足的利器致他們於死地?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最重要的是,不管裏面藏了什麼,難道還有什麼東西能夠破開這些結實厚重的銅壁不成?
倘若無法破開這些銅壁,他們照樣要困死在這個地方給墓主人陪葬不是?
「老先生,你接着說。」
吳良也有些想不明白,因此在于吉將簡牘中的內容全部翻譯出來之前,他決定不繼續胡思亂想。
「簡牘中倒並未言明我們應當如何脫身,只是提到了公子手中那兩卷『金剛鑽』。」
于吉微微頷首道,「說是待我們看過『金剛鑽』裏面的內容,自然便會找到脫身之法,到時即可自行離去。」
「!」
此話一出,吳良頓時有了方向。
他手中的「金剛鑽」中提到了這種形似老鼠的奇物,並說這奇物「以之鐫鏤,無堅不破」,而「如晤」中又說想要脫身,便要在「金剛鑽」中尋找答案……
難道是說,這個墓中就藏有「金剛鑽」,並且「金剛鑽」那「無堅不破」的屬性便能夠攻破這些結實厚重的銅壁?
這麼去想的話。
那顆陶器頭顱中藏的該不會就是「金剛鑽」吧?
產生這個想法的同時,吳良心中立刻又出現了幾個疑惑:
簡牘中記載的「金剛鑽」看起來應該是一種十分奇特的生物。
方才吳良仔細觀察過那個陶器頭顱,那陶器頭顱乃是一體燒制而成,上面沒有任何的孔洞或是縫隙,就算不是真空的也一定是完全密封的。
吳良實在很難想像,一個生物如何能夠在一個完全密封的陶器頭顱裏面活過近千年的時間,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那麼倘若那顆陶器頭顱中果然藏有一隻「金剛鑽」,它還活着麼?
就算「金剛鑽」真的有用,那麼「死了的金剛鑽」還有用麼?
還有。
陶器是要進行高溫燒制的,而這種遺體燒制而成的陶器,必是先將「金剛鑽」裹入陶泥之中再進行燒制才能夠製成這樣一顆陶器頭顱,這無疑又增加了「金剛鑽」已經死去的可能。
就算簡牘中說了「金剛鑽」只有一個弱點:「唯以羚羊角擊之即碎。」,吳良依舊很難想像一個活生生的生物能夠在這樣的處境之下活上近千年。
這與後世神話小說《西遊記》中那隻煉丹爐燒不死、五指山壓了五百年都安然無恙的孫猴子恐怕都差不多了……
或許還有別的說法,答案都在他手中的簡牘之中。
不過吳良倒也沒有急於去尋找答案,而是穩了穩心緒又看想了于吉,開口問道:「上面還說了別的麼?」
「這上面還說,墓主人生前研習了許多方術,但他最為得意、也最為拿手的便是『厭劾之術』。」
于吉頓了頓,接着說道,「當初墓主人便是憑藉這『厭劾之術』對抗被姜太公趕去倭國的呂佐,保全了齊丁公呂伋的性命,可惜仍有幾名兄弟為呂佐所害,對此墓主人直至離世依舊心懷歉疚,故而他在離世之前又憑藉自己的天賦改進了『厭劾之術』,令其功效變得更加強大,倘若呂佐捲土重來,必可令其反丟了性命。」
「可惜墓主人的後人並未繼承墓主人的天賦,哪怕世代修習『厭劾之術』,非但毫無長進不說,甚至連其中的奧妙都無法領悟,自墓主人離世之後這『厭劾之術』便已經幾乎失傳。」
「為此丘氏後人一直都在尋找能夠繼承墓主人衣缽的異士。」
「直到丘氏一脈的族長丘婁嘉為了保全族人,舉族遷移到了楚國,彼時他們的處境並不好,為了防止『厭劾之術』在他們手中失傳,丘婁嘉只得在重新為墓主人修建陵墓時,將『厭劾之術』的真跡放入陵墓之中陪葬,族內則只留下一份手抄本供後人研習或是繼續尋找能夠繼承墓主人衣缽的異士。」
「簡牘中還說,既然我們能夠看到這卷『如晤』,便已經證明了我們的本事,那麼便請我們也研讀一下『厭劾』,倘若看過之後有所頓悟,那麼墓主人的『厭劾之術』便是我們的了,倘若似丘氏後人一般無法領會其中的奧妙,也請我們將『厭劾之術』保存下來,尋找擁有天賦的異士傳遞下去,莫要辜負了墓主人的一片苦心。」
「除此之外,簡牘中還有一個請求。」
「這陶罐之中裝的便是墓主人的屍首,當年倭國曾有人渡海而來潛入齊國尋找丘穆公墓,試圖損壞丘穆公的陵墓,丘氏後人一時沒有防備,竟教那伙倭人得手,非但盜取了墓中的珍寶,還將墓主人屍首付之一炬。」
「他們懷疑這便是呂佐的手筆,當年丘穆公憑藉『厭劾之術』救下齊丁公呂伋,也使得呂佐遭受了邪術的反噬,以至於半個身子失去了知覺,方術也是廢了大半,呂佐自是懷恨在心,還曾揚言要將丘穆公挫骨揚灰,只不過後來呂佐被姜太公發配去了倭國便沒了消息。」
「因此此事定與呂佐脫不了干係,只怕彼時他在倭國已經有了些氣候,才能派人前來漂洋過海前來報復。」
「不過這些都是呂氏一脈的家務事,不需我們這些不想乾的人理會,丘氏後人只希望我們莫要再去碰那陶罐,不要打擾墓主人清淨,他們在簡牘之中表示了感謝。」
「就是這些了。」
說到這裏,于吉終於停了下來,一雙老眼卻是巴巴的望向了那個寫有「厭劾」二字的木盒。
顯然這「厭劾之術」對這個一心向道的老童子來說還是頗有吸引力的,若是吳良肯給他拿去研習一番,他自是求之不得。
「原來如此。」
吳良點了點頭。
這下也終於解釋清楚丘穆公的遺骸為什麼裝在罐子裏了,原來還真是已經燒成了骨灰,不過不是自願的火葬,而是被迫。
吳良也比較認同丘氏後人的猜測,倘若此前的丘穆公墓乃是受到倭人破壞,那麼與呂印有關的可能性確實很大。
甚至吳良懷疑現在倭國那個邪馬台國的極具神秘色彩的女王「卑彌呼」,恐怕也與呂印存在一些關聯。
「卑彌呼」乃是倭國古代宗教「鬼道教」的發源者。
而「鬼道教」的原型又是天朝早期的「道教」,即使說「鬼道教」並非倭國原創,那麼這玩意兒總得有一個源頭,不可能憑空出現。
再加上呂印還是目前吳良所知的最早去到倭國、並且非常擅長「方術」的異士,同時早在春秋時期便已經能夠指使倭人漂洋過來來到齊國報復丘穆公,這足以說明呂印在去到倭國之後不久便在當地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力。
就算是秦朝東渡的徐福,也要比呂印晚了好幾百年。
不過倭國歷史中倒並沒有有關「呂印」的記載,而徐福可就有名多了,甚至有些野史還對徐福的家世記之頗詳。
所以這個時期出現的「鬼道教」,也有可能與徐福有關。
吳良暫時還沒有有力的證據證實這一點,因此也沒辦法蓋棺定論,只能等以後萬一有機會前往倭國見到傳說中的女王「卑彌呼」再去定奪……
而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如何脫身。
見于吉的心思已經全放在了「厭劾」之上,吳良倒也並不意外,反手便將裝有「厭劾」的木盒交給了他:「你若想看便先看上幾眼,或許也能對我們有所幫助,我來查看『金剛鑽』便是。」
「如晤」中說的已經非常清楚,不是什麼人都能夠領悟「厭劾之術」的奧妙。
吳良對這些方術本就一竅不通,自是沒有對自己抱什麼希望,倘若于吉能夠從中得到一些啟發倒也不錯,起碼他這個盜墓團隊中又多了一個能夠抗衡邪術的人,怎麼想都不會虧。
「善!」
于吉早已迫不及待,一把便將「厭劾」奪了過去,如饑似渴的研讀起來。
而吳良則繼續查看自己手中的「金剛鑽」。
……
別看「金剛鑽」分為上下兩卷。
但其實裏面的記載的內容並不怎麼深奧,可以將其當做一部科普性質的書籍。
上卷主要介紹了「金剛鑽」的特徵、習性與餵養方法等等,感覺與看《母豬的產後護理》也差不太多;而下卷則主要介紹了「金剛鑽」的訓練與指揮等等方面的東西。
這裏就不得不提到一個至關重要的物件了——銅鈴!
就是吳良等人此前看到過的那個所謂的「招魂鈴」,那玩意兒正是丘氏後人用於訓練和指揮「金剛鑽」的器具。
在下卷中,極為詳細的介紹了「招魂鈴」的用法,比如:連續搖兩下是召喚,搖三下是休息,搖四下是聽從指揮……
是的,聽從指揮!
「金剛鑽」居然還能像狗一樣聽懂一些簡單的人語,這是一種長期訓練產生的條件反射,叫它做什麼它就會做什麼,簡直不要太聰明!
當然。
並不是真的聽懂,主要是對一些特定的發音作出相應的反應。
「老先生,你看的怎麼樣了?」
差不多看完了「金剛鑽」,吳良回頭看向于吉。
這老童子對古齊文字已經有了不少研究,又很是習慣天朝古代的語法,因此看起這些簡牘來絕對比吳良快了不少。
而那兩卷「厭劾」也並不算多,想來他也應該看完了才是。
「唔,老夫怕是天賦不夠……」
于吉皺着一張苦瓜臉發出一聲悶哼,看樣子收穫有限的很。
「那就等出去再研究吧,到時候大家都可以來看看,沒準兒有人擁有這方面的天賦。」
吳良倒也並不意外,點頭說道,「現在我來試試這『金剛鑽』,大夥留意一下周圍,免得出什麼岔子,也看看此處是否真有這樣的奇物。」
「諾。」
眾人紛紛應聲。
吳良隨即走上前去將那個銅鈴拿在手中,輕輕搖動了兩下,而後靜靜等待。
似乎無事發生……
就在這時。
「注意!那裏面有動靜!」
白菁菁忽然提醒了一聲,一雙美眸死死盯着不遠處的那顆陶器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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