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了這話,曹老闆先是愣了一下。
不過他很快便明白過來吳良其實是在利用心理詐唬田翁,於是下一秒他便也將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拉了下來,向田翁投去一個威壓十足的目光。
「啊?」
田翁自是又被吳良的話嚇了一大跳,又看見曹老闆這隨時準備動刀的目光,饒是他心理素質再好,此刻也是心膽俱顫,腮幫子一抖下意識的問道,「使、使君,吳將軍,可是那混賬掌柜在你們面前胡咧咧了些什麼?」
「你覺得呢?」
吳良不答反問道。
「使君,吳將軍,你們可莫要聽那混賬胡說八道啊,小人從未做過對不住使君的事,就連這批成羊出了岔子,小人也是方才聽吳將軍說起才耳聞,請使君與吳將軍明鑑!」
田翁面色一急,嚇得連忙大聲說道。
不過他倒未像那光頭掌柜一樣跪倒在地,漢朝本就不流行跪禮,就算要跪也只跪天子與父母,田翁本就是自視甚高的士族,又作為一家之主,不到萬不得已斷然不會像平頭百姓一般自賤。
「哼!」
聽了這話,曹老闆很合時宜的冷哼了一聲。
吳良在心裏給曹老闆的默契與配合點了個贊,嘴上卻又陰陽怪氣的說道:「田家主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吶,我可以給你透個底,該說的,不該說的,肉坊掌柜全都說了,田家主若是打算繼續負隅頑抗,那我就不多問了,不過一會田家主可莫要說我沒給過你機會。」
說着話的同時。
吳良還在田翁身後那群族人身上不停的打量,目光之中夾雜着些許殘忍與玩味的味道,似乎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對他們下手一般。
「……」
被吳良這麼看着,田家族人頓時個個心底發毛,一種即將大難臨頭的感覺湧上心頭。
「哇!」
一個年紀較小的孩童已是被嚇的哭出聲來,旁邊的婦人急忙將這孩子的嘴巴捂住,不停的安慰哄勸。
但這婦人臉上亦滿滿儘是緊張之色。
「嚶嚶……」
有些少女與婦人則是忍不住輕聲啜泣起來。
這個年代身為士族的家眷,她們雖不說過得養尊處優,卻也不像窮苦人家一樣顛沛流離,哪裏經受過這樣的事情,自是已經害怕到了極點。
「這……」
被吳良這麼一詐,再聽到家眷們的哭聲,田翁的腦子已是嗡嗡作響,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搖晃。
他不確定那肉坊掌柜究竟對吳良與曹老闆說了什麼,但此時此刻,他也不敢再繼續從吳良口中探話又或是抱有什麼僥倖心理……
終於。
「使君,小人知錯了,懇求使君繞小人一回!」
田翁終於再也招架不住,放下身段「噗通」一聲向曹老闆跪倒,伏在地上苦苦哀求起來。
此人果真有問題?
吳良頓時精神一振。?
曹老闆的眉頭也是瞬間皺了起來,沉聲喝道:「我要聽你親口說出來!」
「小人不該在背地裏議論使君,更不該在背地裏詆毀使君。」
田翁頭也不敢抬一下,只是伏在地上瓮聲瓮氣的道,「小人曾妄言使君與強盜無異,一個年俸不足兩百石的典農都尉就敢收一萬石糧食,簡直不知所謂……其實小人當時只是隨口發了句牢騷,心中其實依舊對使君極為尊敬,請使君恕罪!」
「……」
曹老闆面色微微變了變。
這顯然不是曹老闆與吳良想要聽到的答案,他們現在更關心的是曹昂與曹稟的事情,也可以說是有關「魘昧術」的事情。
不過,這也算是個意外收穫,只是曹老闆現在沒功夫料理這種小事。
「還有!」
吳良果斷繼續詐道。
「沒有了,真是一點都沒有了!」
田翁這次已是沒有任何猶豫與遲疑,搖着頭連連說道,「小人此前與使君並無瓜葛,便是張邈帶頭反叛使君時,小人也不曾支持於他,更是從未議論過使君,只有這次一時圖嘴上痛快說不了不該說的話,真的沒有了啊使君,小人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還不肯說是吧?」
吳良卻依舊不依不饒,回頭又對曹老闆拱手道,「使君,此人冥頑不靈,請使君決斷。」
「使君,小人真的只有這次,其餘時候絕對沒有冒犯使君,亦不曾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請使君明斷啊!」
眼見「死到臨頭」,田翁連忙更加大聲的告饒,眼睛都已經紅了,但卻並未說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
「來人!」
曹老闆也知道吳良的意思是差不多了,終於不再與田翁廢話,大聲喝道,「將田翁與其族人帶下去好生看管!」
「諾!」
一隊兵士聞言沖了進來。
絲毫不理會田翁與田家族人的哭天喊地,推搡着便將他們強行帶了下去,客堂之內終於恢復了寧靜。
「有才……」
眼見在田翁身上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曹老闆終於又露出了焦急之色,看向吳良。
「使君稍等。」
吳良對着曹老闆施了一禮,回頭又來到暗房之內,對此前已經交代過的光頭掌柜厲聲喝道:「你竟敢對我有所隱瞞,田翁已經全部交代清楚,我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是死是活你自己決定!」
……
隨着渾身癱軟、尿了一地的光頭掌柜被拖出暗房。
吳良的審問終於結束。
除了此前光頭掌柜交代的那些情況,吳良的詐唬並沒有得到更多的線。
「使君,而今之際,便只有耐心等待戲司馬的消息了,倘若能夠找到那羊販子,便有可能找到長公子與安民兄。」
吳良目光低垂的對曹老闆說道,「還有程太守,他如今正率人全城搜查,若長公子與安民兄還在城內,依舊有極大的可能被找出來,請使君稍安勿躁,我亦會即刻帶些人手前往牲口集市查探,盡全力將長公子與安民兄帶回來。」
曹老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卻仿佛吐出了陽壽一般,那張原本看起來很有精神的臉龐瞬間頹然了許多,腰杆也隨之佝僂下來,看起來至少蒼老了十來歲。
他目光疲憊的看着吳良,聲音沙啞的道:「有才,你可知子脩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麼?」
「……」
吳良並未說話,只是靜靜的聽着,他聽得出來曹老闆現在不是在問他問題,而是在自述。
「我對他寄予了極大的期望,從小到大都在有目的的培養於他,他也從未令我失望……我如今打下的基業,終有一日是要傳給他的。」
曹老闆果然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他今日若是有個什麼閃失,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損失,我已經無心無力再培養出另外一個子脩了。因此今天不論是誰,不管用什麼手段,只要能將子脩給我安然無恙的帶回來,他便是我曹家永世感念的恩人。」
說到這裏。
曹老闆似是已經不想在多說些什麼,又似是直到現在不是耽誤時間的時候,終是沖吳良擺了擺手,道:「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諾!」
吳良拱手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走去。
出去的時候,吳良還在揣測曹老闆方才所說的那番話。
他雖然並不清楚歷史上曹昂死於宛城時,對曹老闆究竟造成了多大的打擊,但這一次的事情,卻也重返體現出了曹昂在曹老闆心中的分量。
當然,同時也體現出了吳良現在在曹老闆的分量。
這算是一次還比較深入的交心,至少在吳良的認知之中,像曹老闆這種位置的人,若是對誰明確說起「立嗣」的人選,那誰便已經是真正進入權利最中心位置、而且是最信任的權臣了。
這等於給他指了條明路。
今後他根本不需要像其他的臣子一樣選擇站隊,堅定不移的支持與輔佐曹昂便斷然不會出錯,這對於一名臣子而言,無疑便是最大的獎賞。
不過曹老闆的想法真就這麼單純麼?
也不見得。
倘若曹昂這次真的找不回來,曹老闆的這番話也將變為廢話。
這從某個層面來說,也是在對吳良進行施壓,等於告訴他,他現在找回曹昂不僅僅是為了曹老闆,也是為了他自己。
為了自己的利益,每一個人都一定會拼盡全力。
因此這也可能是曹老闆的御人之道。
因為摻和了「魘昧術」的緣故,曹老闆現在顯然也已經將吳良這個「專業人士」當做了最大的希望,他需要吳良為此拼盡全力,因此主動給了吳良一些在他看來極有誘惑的餌料。
可惜,他看錯了吳良。
吳良雖會拼盡全力,但卻並非是因為曹老闆給的「餌料」。
相比曹昂,他更關心曹稟的安危。
另外,他若能夠順手救下一些無辜的人,亦是會出手去做……他可以想像,倘若曹昂這一次真因為這件事情殞命還無法找到兇手,那麼以曹老闆的性子,陳留八成會有一批無辜的人陪葬。
田家。
牲口集市的販子甚至是百姓。
歷史上曹老闆為父報仇攻打徐州時能夠下令屠城,那麼牽扯上了此事的田家、販子、甚至是略有些干係的百姓,恐怕亦會因此受到牽連。
他看得出來。
田家大概率與此事無關,他雖然對士族沒多少好感,但亦不會看他們枉死反而拍手稱快。
那些常駐牲口集市的販子與百姓更是不可能做下此事,他們屬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人群,若因此事受到牽連更是冤枉。
除此之外。
還有「魘昧術」。
實話實說,吳良其實對「魘昧術」沒多少興趣,不過他也同樣不希望「魘昧術」落入曹老闆或是曹昂手中。
他完全可以想像的到他們得到「魘昧術」之後會做些什麼。
這年頭死人已是家常便飯,在天下統一之前,吳良知道自己無力阻止,但戰死、餓死與在「魘昧術」的折磨下死去,還是有着很大的區別。
吳良可以將「臨沖呂公車」、「三弓床弩」、「壕橋」……等等這種用來殺人的戰爭器械交給曹老闆,助其儘快統一天下,結束這連年征戰的局勢,但只要有可能,還是會盡力去阻止他獲得「魘昧術」。
……
吳良將一眾瓬人軍骨幹從雍丘駐地召集而來的時候,曹府已經傳來了消息。
戲志才親自率人前往牲口集市尋人並未達到預期的結果。
他沒有抓到那個特點鮮明的羊販子,教人喬裝在集市內打探,也確實證實了光頭掌柜的說辭:前幾天集市中確實來了那麼一個人,不過賣完了那批羊便離開了,從此再未現過身。
除此之外。
集市內的販子還證實,的確有那麼幾個疑似曹昂與曹稟的軍爺來過集市,時間正是他們見過光頭掌柜的半個時辰之後。
那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牲口集市都已經快要打烊了。
至於程昱那邊。
搜查工作仍在繼續,這工作量可不小,短時間內應該結束不了,不過目前依舊一無所獲,甚至連一絲線索都沒有。
「公子,這事恐怕不好辦啊,若是最後辦不成,那長公子若是……使君不會連咱們一起怪罪吧?」
于吉倒是現實的很,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瓬人軍的處境。
「盡力而為吧,剩下的事有我頂着。」
吳良不置可否的道。
「可是……該查的地方都被人查過了,該文的人也都被人問過了,咱們現在要從何查起啊?」
于吉又皺着一張老臉問道。
「哪沒的就從哪查起,先去牲口集市。」
吳良帶頭走在了前面。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線索基本已經全部中短。
唯一可以確定的情況是,前天夜裏便是曹昂與曹稟失蹤的時間,曹府護衛確定當夜曹昂與曹稟沒有返回曹府,他們還以為這兩個傢伙留在瓬人軍駐地喝酒了,因此也沒有人過問。
可問題是。
據牲口集市的販子說,曹昂與曹稟當天來到牲口集市也並未找到那個奇怪的羊販子,然後便悻悻的離開了,從此失去蹤跡。
這就是最古怪的問題。
難道他們在離開的路上又機緣巧合的遇上了目標不成?
若是如此,牲口集市到曹府之間的這段路,便應是調查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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