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再見,吳良終於可以確定。
這「水鬼」其實是一名女子,最起碼生前是一個女子,因為她的身體上面有着明顯的性別特徵,這些特徵可不像後世,不可能作假。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現在「木鵲」不但已經死而復生,竟還與那此前偷襲過吳良的「水鬼」達成了某種合作關係,這就是在令吳良有些始料未及了。
他此刻也無法確定這到底意味着什麼。
但就眼前的情況來看。
「木鵲」並未像之前一樣見到他們便立刻發起毫無策略的強攻,而是像一頭被馴服的坐騎一般,頗為聽話且平穩的馱着「水鬼」停留在半空之中,保持着對吳良等人虎視眈眈的姿態……它顯然已經不再是一頭單純的殺戮機器。
而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變化,問題應該就出在那「水鬼」身上。
吳良此前與「水鬼」打過交道,因此知道「水鬼」的武力值並不算強大,就連自己都能從它手中脫身,甚至差一點就完成了反殺。
但同時他也知道。
「水鬼」具有一定的智商,懂得利用一些策略,此前它躲在水中假裝那種不知名的水草對他進行偷襲,便能夠很好的反映出這一點。
所以……
是那「水鬼」成功的將「木鵲」復原,而後又將它當做了自己的坐騎?
那麼「水鬼」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為了保護公輸冢?
又或是為了奪走吳良等人冒險帶出來的「辟邪寶盒」?
吳良比較傾向於前者。
如果是為了扮演黑吃黑的「黃雀」,「水鬼」此前便不會在他還未進入公輸冢的時候提前對他發動偷襲,那樣不但會提前暴露,還很不符合它的利益。
也就是說,「水鬼」大概率是在保護公輸冢。
如果是這樣,吳良便又要重新審視「水鬼」的身份了。
在不確定「水鬼」究竟是人是鬼的情況下,吳良充分開動自己的腦洞,很快便得出了兩個感覺上最為合理的猜測:
要麼,「水鬼」是人,是守墓人的後代。
就像當初與白菁菁一家同為守墓人的那個武脈一樣,作為守墓人,他們完全摒棄了人倫,原本是人類最終卻活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然而依舊沒有忘卻自己的使命。
他們無疑是可憐而又可悲的……
要麼,「水鬼」不是人,而是一種不知名的產物,就像「木鵲」一樣。
而之所以「水鬼」能夠令「木鵲」起死回生,又能夠騎乘「木鵲」,極有可能與孫業之前說過的「移魂之術」有關。
也就是,「水鬼」很有可能正是魯班魂魄的藏身之處。
所以它擁有令「木鵲」起死回生的技藝,又能夠駕馭「木鵲」,將吳良等人圍堵在了這裏。
不過。
不管「水鬼」究竟是什麼,雙方的立場都存在着天然的矛盾,它一定不會輕易放吳良等人安然離去,甚至一定會要斗出一個你死我活。
只是有一個細節,吳良心中依舊存疑。
此前孫業講述他家先祖的遭遇時,只提到了「木鵲」與「河神」的事情,卻並未提及任何有關「水鬼」的情況,這也有些奇怪。
如果不是這些事情在經歷了他們家許多代人的口口相傳之後,細節上已經出現了一些疏漏,那就是孫業的先祖當初根本就沒有見到這個「水鬼」。
這就又有些奇怪了。
按照孫業的說法,當年他家先祖雖然損失慘重,但最終還是有一小部分人成功逃出了公輸冢。
而「木鵲」與「河神」當初又顯然是要將他們趕盡殺絕,完全沒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在這種情況下,「水鬼」沒有理由不獻身出手才對,畢竟任何逃出去的人都有可能令公輸冢暴露在世人面前。
而若「水鬼」當時就在公輸冢中,並且其中還藏有魯班的魂魄,為了保護自己的陵墓不受侵害,它便應該竭盡全力不讓任何一個人活着離開,而不是躲在暗處不曾現身,最終導致一些人逃了出來,留下這麼大的一個隱患。
所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吳良百思不得其解。
與此同時。
那「水鬼」與「木鵲」也是沒有真麼大的動作,它們就那麼靜靜的停留在空中,看着典韋的同時,也在看着吳良等人。
此刻吳良等人已經退入了「臨沖呂公車」之內。
不過現在的「臨沖呂公車」已經搖搖欲墜,吳良絲毫不懷疑,只要那「木鵲」再不顧一切的對「臨沖呂公車」進行幾次撞擊,便有可能直接將其撞塌。
到時候吳良等人不但將會失去掩體,甚至還有可能會被塌下來的戰車所傷。
但「水鬼」與「木鵲」並沒有這麼做,只是靜靜的監視着他們……可能是不想毀掉「臨沖呂公車」吧,這畢竟是魯班自己的作品之一。
而沒有向典韋發動攻擊。
則有可能是忌憚他手中的「愛心月事巾」,「木鵲」雖然未必明白方才就是拿東西將它擊敗,但「水鬼」應該心中有數。
「……」
就這樣,雙方竟進入了一種十分和平的對峙狀態。
吳良等人不敢輕舉妄動。
而「水鬼」與「木鵲」也並未主動發起攻擊。
但吳良很清楚,這種狀態對他們而言非常不利,因為他們的後面還有一大群「無魂之人」,倘若如此拖延下去,即使「水鬼」與「木鵲」不動手,等到那群「無魂之人」來到此處,吳良等人也將遭遇滅頂之災,而且可能要比「水鬼」與「木鵲」更難應對。
現在,吳良倒很希望那「水鬼」對他們說些什麼。
如此吳良也能進一步了解「水鬼」,從而尋找到新的突破口,為眾人撤退創造一些有利條件。可那「水鬼」始終一言不發,就好像與「木鵲」一樣,根本就不會說話。
吳良卻並不這麼想。
它既然明顯有不也與正常人的思想與策略,那麼便一定擁有表達能力,即使不會說話,也可以通過一些肢體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如此想着。
不願坐以待斃的吳良只得嘗試與「水鬼」進行交流:「閣下究竟是什麼人?我們機緣巧合之下來到此處,若是無意間冒犯到了閣下,請閣下言明,我們願對閣下施以歉意,並做出相應的補償與承諾。」
「……」
聽到吳良的聲音,「水鬼」微微轉動了一下腦袋,一雙瘮人的眸子看了過來。
但它並未發出任何聲音,也並未做出任何舉動,只是面色平靜的看着吳良,就好像根本聽不懂他究竟在說些什麼一般。
「閣下如果不方便說話,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向我們傳達意思,我們願洗耳恭聽,並儘可能遵照閣下的意思行事。」
吳良停頓了一下,又大聲說道。
「……」
「水鬼」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閣下既不說話,又不做任何表示,這就令我們有些費解了。」
吳良等待了片刻,又「得寸進尺」的道,「我倒有個不錯的提議,我們近日無怨遠日無仇,看起來閣下似乎也沒有為難我們的意思,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們便不再叨擾,這便速速離去,還閣下一個清淨。」
結果話音未落。
「呼啦!」
那「木鵲」卻是忽然有了動作,向吳良等人藏身的「臨沖呂公車」靠近了一些,停留在空中盤旋起來,全然一副「你動一個試試」的姿態。
而在這個過程中,吳良也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這反應其實並不是「木鵲」做出來,而是「水鬼」做出的反應。
因為「水鬼」很明顯的側了一下身子,雙腿夾緊了「木鵲」的同時,一隻手還拍了一下「木鵲」的後脖頸。
吳良雖然不清楚這些小動作是如何對「木鵲」產生影響的,但這無疑便是操控「木鵲」作出相應舉動的一種方式,確定是「水鬼」在駕馭「木鵲」。
另外。
吳良也確定另外一件事。
「水鬼」能夠聽得懂他的話,應為他剛才說這番話的時候,並未做出相應的動作,而「水鬼」卻在這種情況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並且做出了類似於「威脅」的反應,這已經不用再繼續猜了。
很顯然。
「水鬼」是絕對不會放他們安然離去的。
而一旦他們從「臨沖呂公車」,憑藉典韋的戰鬥力,再加上吳良、楊萬里兩個能還算是有些戰力的壯年,只怕也很難做到在「木鵲」的空襲下保證所有人的安危。
與此同時。
「後面那些東西快要過上來了,很多,距離我們已經不足三十丈!」
白菁菁又向吳良匯報了一個更加令人絕望的消息。
她指的當然是那些「無魂之人」。
三十丈則是百米左右,也就是說那些恐怖的「無魂之人」距離他們已經不足百米,不消多時便會來到此處,與「水鬼」和「木鵲」形成合圍之勢。
而看「水鬼」的意思。
它似乎並不打算與吳良等人正面衝突,只是想將他們困在此處,等待那些「無魂之人」前來將他們置於死地。
「公子,你倒是快想想辦法啊,這麼下去可不是辦法!」
于吉當時就急了,哭喪着那張老臉連連對吳良說道。
「……」
吳良並未搭理他,因為他的腦子正在飛速運轉。
前有「水鬼」、「木鵲」,後有「無魂之人」,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進退兩難。
吳良腦中出現了許多思路,但卻已經沒有任何一條能夠絕對保證眾人的安全,於是又被他一一否決。
他明白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猶豫不決只會令情況變得更糟。
最終。
「菁菁,還需你提供一些污血,越多越好!」
吳良湊到白菁菁耳邊語速很快的說道。
此情此景之下,白菁菁也知道不是矯情與害羞的時候,立刻沖他點了下頭,小聲說道:「方才我新用的愛心月事巾也流了不少,我這便上去取出。」
「嗯。」
吳良微微頷首,回頭又對眾人沉聲說道:「諸位,接下來我們要一起向外面衝刺,由于吉、諸葛亮與昏兒姑娘三人合力攙扶孫業,典韋、楊萬里與我盡力抵抗『木鵲』的襲擊,全力維護諸位的安全,不過此舉十分冒險,最終未必所有人都能活着離開,諸位需有一個心理準備。」
兩害相權取其輕。
這是吳良想過的最為合理的做法。
後面的那些「無魂之人」數量太多,就算戰鬥力略低一些,亦是吳良等人不可能戰勝的存在。倘若那些「無魂之人」還真是渾身屍氣,連觸碰一下都會要命,那吳良就更加沒有辦法應對了。
而「水鬼」與「木鵲」組合在一起戰鬥力雖然有了明顯的提升。
但吳良卻很清楚「木鵲」的弱點,對「水鬼」的實際戰鬥力也有一個相對清晰的認識,因此只要能夠收拾掉「木鵲」,上面的「水鬼」便成了光杆司令,以它那吳良都能夠抗衡的戰鬥力,自是很難再對眾人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威脅。
「公子,難道就沒別的辦法了麼,老朽可還沒活夠呢啊?」
聽了吳良的決定,于吉差點沒直接哭出來,眼巴巴的望着吳良哀嚎道。
「沒了。」
吳良無奈搖頭,正色說道,「如果你真的想活,那就拼上老命去跑,只要跑到青銅門外,關上那扇大神,便能夠甩掉『木鵲』與後面那些『無魂之人』。」
「唉,老朽後悔了,早知未得道果便要身死,老朽何苦守這九十餘年的童子之身,還不如趁身強力壯時放縱一回……」
于吉一臉絕望的嘆道。
「放、放下我吧……閣下不必帶我,我已是爛命一條,出不出去已沒有區別,莫要拖累了諸位才是。」
孫業卻掙扎着說道,接着又苦口婆心對黃月英囑咐道,「丫頭,盡力去跑,一定要活着,我欠黃家的,這輩子怕是還不上了,沒想到臨死又將你牽扯了進來,只有你能安然無恙,我死了才能把這一隻眼睛閉上。」
「……」
黃月英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竟不知該說些什麼,但她的眼中早已沒有了恨意,反倒轉過頭來小臉儘是祈求的望着吳良。
她……竟在祈求吳良不要丟下這個曾經害過她家的人。
人生的最後時刻,孫業似乎終於完成了自己的救贖,最起碼世間少了一個恨他的小姑娘,而這小姑娘,自此也不必受到心中的仇恨影響,變成自己最痛恨的那種人。
「廢話少說!」
吳良現在可沒時間與他們煽情,當即說道,「咱們怎麼進來的,便要怎麼走,除非誰被那『木鵲』穿了腦袋……」
結果話又未說完,吳良的聲音已經低了下來。
因為他忽然看到,青銅大門方向的黑暗之中,竟浮現出一張龐大的詭異笑臉,那張笑臉的嘴巴,一直咧到了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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