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九點零五分,奔雷車緩緩駛入星火資源回收廣場。
此時這裏一如既往的空無一人。
正經上班時間是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每天工作時間長達12小時,正經人從不加班。
那名與任重私下有約的女性工作人員翹着二郎腿坐椅子上,在平台旁候着。
見廣場門口亮起車燈,她趕緊興奮地站起身來。
又有奶茶可以喝了,真不錯。
他送的那對價值30點的漫遊者書架音箱也很不錯,高音準中音穩低音沉,很棒。
車停穩,任重與鄭甜跳下車。
其他人並未跟來。
眾人今天所受的精神衝擊有點大,得在供銷社和軍火商城裏好好消費一番,才能化解跌宕至極的心潮起伏。
當任重與鄭甜打開後車廂的瞬間,早已合作過很多次,知道任重特能賺的女工作人員當場傻了眼。
她揉揉眼睛,眯瞪着。
片刻後,她一邊暗吞口水,一邊說道:「等等,麻煩兩位把車廂里的燈打開一下,我看不太清楚。」
啪,鄭甜用遙控器開了燈。
嘶!
女工作人員終於看清了。
裏面是五個墟獸的屍體。
其中兩個很可能是四級墟獸!
擺外面的是一大三小,都是晶化穿山甲,裏面則還有個牛犢大小的蟲子。
「這……這怎麼看着有點像廢礦坑裏的晶化穿山甲?」
任重:「不是像,而是就是。大的這個是四級,小的那三個是三級。」
「裏面那個呢?」
任重:「那是織夢迷宮臭蟲,也是四級墟獸。嗯,它很強,很可怕。但我們贏了。」
下午時,眾人在一點半返回廢礦坑,並拖着口抗腐蝕性能極強,結構強度極高,價值150點的大型軍用收納箱進入洞穴。
雖然坑洞立體網絡七拐八繞,但逃命時任重有用裝甲自帶輔腦記錄下路線。
所以眾人輕車熟路找到晶化穿山甲先前出沒的區域,再經過一番摸排,成功摸到它的老巢。
它守在一個交通要道的節點中。
此外,在這隻成熟體晶化穿山甲的身下還壓着三個幼體。
這三個幼體的能級指數僅為370左右,比高達1500的成熟體低很多。
其他人略感驚詫,任重卻並不意外。
先前那晶化穿山甲明明已經摧毀了他的小圓盾和匕首,只需再往前多追幾步就能把他留下來,但卻果斷返回。
如非身後有放不開的顧慮,再找不到第二個解釋。
那麼是什麼顧慮讓坐擁四級境界的晶化穿山甲來到上層,且不敢遠離呢?
唯一答案浮出水面,它正在培育幼體。
一切都在任重的掌控中。
察覺到先前放跑了的入侵者竟膽敢靠近自己的巢穴,晶化穿山甲憤怒起身,向眾人所處的位置奔突而至。
任重等人不慌不忙往後退卻,將收納箱讓到前面,再控制遙控開關,讓收納箱前端打開,把兩者間路口堵死。
肆無忌憚的晶化穿山甲迎頭撞入。
它感覺自己能行,它覺得穿透這鐵盒子並不難。
這就是人與墟獸最大的區別。
隨後,收納箱關緊。
晶化穿山甲開始在裏面左衝右突,長舌亂卷,但卻根本奈何不得收納箱內部的抗腐蝕塗層。
緊接着,任重提前放入其中的蜂尾毒霧開始從兩個大大的儲罐中噴出。
這蜂尾毒霧是來自一種三級墟獸殘骸的加工物,對晶化類墟獸有奇效。
任重在商城買了兩罐,每罐售價高達50點,和磁暴粉塵手雷一個價。
這一戰,他投入總成本高達250點,他將會用不講武德的招式贏下來。
晶化穿山甲既逃脫不得,又被蜂尾毒霧折磨得痛苦至極,只緊緊蜷縮着身子,捲成一團,在收納箱內瘋狂滾動衝撞。
另外三隻剛過三級的小晶化穿山甲見狀,吱吱呀呀着撲將上來。
任重便與更換了頂級二級護盾和重裝型外骨骼的文磊迎面頂上,再由鄭甜自後方射出也在彈頭上噴了蜂尾毒霧的穿刺子彈。
至於白峰則負責護着陳菡語。
歐又寧這略懂機械原理和具備初步上手能力的傢伙,則背着便攜式焊接機,臨時充當修理工,上躥下跳地快速修補着軍用收納箱表面因晶化穿山甲撞擊而出現的裂痕。
數分鐘後,任重等人打完收工,裏面的晶化穿山甲無奈死去。
隨後眾人便再度開啟高效率狩獵。
下午約莫五點時,異變又生。
走着走着,任重發現身後的人不見了。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慌張,而是立馬意識到自己遇見了墟獸,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可以影響他思維的墟獸。
眼前微微一沉,畫面短暫暗黑,當任重再睜開眼時,卻正坐在寬敞明亮考室里。
考室里的書桌很少,人也很少,每個桌子相互間隔得很開。
考室的窗外長着棵大榆樹,葉片泛黃,枝條正隨風擺動,秋葉飄飛。
任重短暫地忘了自己之前在做什麼,目光又凝聚到眼前的試卷上。
他立馬回憶起來了。
讀高一的自己正在參加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決賽,這是最後一道大題。
這道題的難度不大,但知識點卻超綱了,裏面涉及到的物理定則極其冷門。
他雖然聽說過該定則的名字,也知道它大體歸納了什麼,但卻根本沒看過詳細的公式,以至於剛才他在讀完題的瞬間便陷入莫大的失落中。
這輩子在所有考試中從未留過白,只能考100分是因為試卷只有100分的自己,竟要在此遭遇滑鐵盧,留下一片未完成的空白。
對當時尚且僅有十二歲的他來說,在他純粹的生命里只有一件事不可忍受,那就是交白卷。
任重先被驚恐吞沒,然後卻又迅速振奮起來,開始挖空心思絞盡腦汁的重新讀題,嘗試從已有的知識點去推論出那條只聽過名字的物理定則。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海量知識點在他腦海次第浮現,他的思維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僅一分鐘後,他將原本知道名字但卻不知道具體公式的定則推了出來。
這道一分鐘前還是天塹鴻溝的恐怖難題,變成了直通羅馬的坦蕩大道。
任重心中的驚惶與恐懼煙消雲散。
他剛提筆想開答,眼前的畫面迅速崩碎。
等他再睜眼時,便見着一隻體型約莫相當於小牛犢,生有六條合金長足,頭小腹大,顎有刀牙的無眼昆蟲正張牙舞爪着向前撲來,試圖衝過由改造二級甲里增配的自動響應器催動的中近程槍炮交織出的火力網。
任重一眼就認出這玩意兒來,正是迷宮臭蟲。
他掃了眼面罩上的參數表,發現彈藥儲量即將告罄,趕緊拔出匕首向前迎去,開始與這迷宮臭蟲廝殺起來。
臭蟲個頭雖然不大,但身體結構卻極為堅韌,逼得他崩碎了三把震盪匕首,砸碎了兩面鐵索小圓盾。
他靠着拉滿放大器,將六百千瓦的輸出功率全部灌注到最後一把震盪匕首中,才終於將其從中切斷。
在雙方的交鋒過程中,任重一直嘗試通過通訊器喚醒隊友。
但這些人卻全員呆若木雞,原地站定。
直到任重將臭蟲消滅近一分鐘後,眾人才恍恍惚惚回過神,開始不由自主嚎啕大哭,尤以陳菡語哭得最是癲狂。
任重本想等眾人緩過神來再勸,可擔心時間拖長了晶片過期,不得不硬着頭皮抓住陳菡語雙肩,試圖將她晃醒。
他揭開頭盔面罩,把臉露在外面,一邊搖一邊喊,「陳菡語你醒醒!我是任重!這裏有個四級的迷宮臭蟲等着你拆呢!醒醒!趕緊醒醒!要過期了!」
陳菡語恍惚間看清了任重的臉,哭聲非但沒止住,更大聲了。
她反而八爪魚一般抱了上來,嘴裏連聲呢喃,「任先生,你答應過幫我報仇。你答應過我……求你了,不要食言。我求你了!」
任重沒轍了,索性放大音量陡然咆哮道:「我什麼時候食言過!趕緊拆晶片!你如果想讓我幫你報仇,就好好工作!做好你該做的事!再拖下去,這晶片就從一千點貶值成五百了!這樣你叫我怎麼給你報仇?」
陳菡語終於完全醒來。
此後,任重與眾人一番交流才明白這次是着了什麼道。
迷宮臭蟲是個大類別,大家族,下有多種不同的進化分支。
這次眾人遭遇的分支名為織夢迷宮臭蟲,最強可達四級,最高能級指數可達2000點。
但與普通墟獸不同的是,織夢迷宮臭蟲並不以肉搏見長,它的能量主要集中於它的特異能力。
它能從尾部釋放出特殊的微小粒子,無色無味,通過性極強,幾乎不可能被過濾。
這些粒子進入人體後會如神經毒素般入侵大腦,使人產生夢一樣的幻覺,就像吃了毒蘑菇,效能更強十倍百倍。
這夢並非憑空生成,而是依託於中毒者自身腦海深處潛伏的記憶,往往是中毒者一生中所面對過的最困難,最絕望的處境,也是最大的難關。
不管最終這難關是否順利度過,如今是已成了過往還是揮之不去的夢魘,中毒者都會在夢境中重新經歷一次。
不僅如此,中毒者的記憶還會被部分遮蔽,記憶片段和思維模式會停留在當初的處境裏。
它會把人不願回憶的痛苦再次拉出來,讓人被迫再經歷一次。
這是極其恐怖的精神類能力。
別說二三級職業者了,就連四級甚至五級職業者,猝不及防之下一樣會着了道。
鄭甜、陳菡語、文磊等每個人的思維深處都有曾經揮之不去的記憶,他們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若不是任重及時殺了織夢臭蟲,終止了它往空氣里分泌微小粒子的過程,否則都不需要臭蟲親自下口,眾人漸漸自然就腦死亡了。
聽完眾人所說這些,任重的臉色得到是頗為奇妙。
自他復活以來,他已經經歷了很多,被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他是真沒想到,搞半天自己心中曾經最恐懼的難關居然不是死亡,而是當年參加競賽時遇到的一道差點把自己難住的超綱題。
這簡直……
喪心病狂不可理喻!
他暗想,不對勁啊。
難不成別人說我高冷學魔和無情啃書機並不是在罵我,而是他們看透了我的本質?
我感覺自己挺正常的呢?
等等,我想一想。
任重琢磨了一陣才理順思路。
剛復活時,往往死得特別突然,並沒有多少心理建設的時間,都還沒來得及害怕,就已經先涼了。
涼過第一次後,死着死着成了習慣,新的恐懼變成了孤獨,變成以為這是個恐怖遊輪般的噩夢。
但當時的自己只是短暫崩潰了一陣子,就有爸媽的遺言加持,還是認為天無絕人之路,總能想到辦法,很快重新站了起來,最後還真碰見了鄭甜等人,走出了密林。
再往後的死亡,雖然也有做過完整的心理準備,更曾主動赴死過,但那時的心裏更多只是憤怒,卻沒多少畏懼,因為知道反正也能復活。
時間反過來往前推,即將被冷凍的自己在與父母告別時,其實心裏也沒多少恐懼,因為他當時清醒地知道不管再怕,反正也死定了。
害怕沒有用。
從科學的角度講,生老病死人之常理。
當時的他當然會迷信科學。
任重真正恐懼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認定了某件事自己不可能做到,進而產生了動搖。
這一點,自他在源星上復活以來,還從未產生過。
於是乎,織夢臭蟲的微粒子精準地抓出了物理競賽的場景。
當年他最終還是解出了那題,並順利拿下全國一等獎,這也是他早早進入大學少年班的原因。
這一次,他的知識與人生觀回到了當初的考室里,腦反應指數卻早已十倍於當年。
織夢臭蟲讓他做題,簡直白給。
其實任重覺得如果這噩夢選擇自己在小樹林裏行將崩潰的那次,或許會更危險。
但他又轉念想,如果記憶也回到那時候,那父母的遺言肯定還是會出現,說不定通關得比做題還快。
講道理,做題已經是最優化的選擇了。
當然,如果他在星火鎮真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徹底看不見希望,再親眼見證親身參與過一次跟隨荒人迷惘且漫無目的地逃亡跋涉,又眼睜睜看着一個又一個人倒在沿途,或累死餓死,活死於墟獸之口,那倒的確有可能成為他的夢魘,覆蓋掉區區做題的恐懼。
但這件事畢竟到現在還沒發生,還有轉機。
總之,事情算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不然任重和鄭甜此時也沒辦法站在星火資源的廣場裏。
「麻煩你核算一下金額。」
見對方愣住,任重催促着,同時又讓鄭甜抱來晶片收納箱,再給女工作人員看了眼晶片清單。
這妹子一看,繼續吸涼氣。
兩枚四級晶片,21枚三級晶片,42枚二級晶片。
這般收穫……
這不就是個職業隊嗎!
她趕緊擺手,「不……不行,任先生不行。這金額太大了,我沒有權利在加班時間採購。」
任重瞪眼,「哈?」
這一點,是他沒料到的。
鄭甜也不清楚。
任重:「那怎麼辦?」
「任先生您等一下,剛好老闆今天在辦公室,我得去向老闆匯報。你站這裏別走啊!等我!」
那女子說完,也不等任重答應,轉頭就往裏跑去。
任重皺眉看向鄭甜,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鄭甜搖頭,「我也不太清楚。咱們……咱們要等嗎?」
任重點頭,「等,畢竟我們也沒別的選擇。」
鄭甜又焦慮道:「那看來我們之前的小動作恐怕瞞不下去了。」
任重無所謂地擺擺手,「在我決定去廢礦坑時,就已經不可能瞞住了。」
等了約莫三分鐘,那女子又快步跑出,只遠遠招手,「任先生,老闆叫你去他辦公室,跟我來。另外一個人在外面等着。」
「好!」
……
雖然已經在外面看過無數次這巨大的潛艇建築,但真正進入其中卻還是頭一遭。
只一進門,任重便覺得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大量機械人以看似混亂,實則整齊且不會碰撞的行進路線快速穿梭來去。
一條又一條傳送帶充滿藝術感的排列着,能讓每一個強迫症患者發出舒爽的呻吟。
墟獸屍骸跟隨傳送帶通過一台台模塊化的機械。
屍骸每通過一台機械,上面就少了什麼部件。
在模塊化機械的另一端,又是另一條稍小一號的傳送帶通往別的地方。
一隻完整的墟獸殘骸最多只會連續通過數十台模塊化機械,就會被拆解成最基本的零件。
這偌大的建築中仿佛是個巨大的超高效率流水線工場,只有聊聊數人盤腿坐在堆滿數據的儀錶盤前監視着。
這工場已經將無人化做到了極致。
其實這幾個技術員似乎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任先生你別看了,下次再來參觀吧。老闆在頂樓等你呢。老闆的時間很緊,走快點。」
女工作人員催促起來。
任重點點頭。
臨進電梯前,旁邊走來兩名身穿精緻貼身外骨骼裝甲的護衛,要求任重脫下裝甲。
任重依言照做。
一台機械從牆後駛出,熟練且整齊的將他的裝甲收納到旁邊的貨架上。
任重步入電梯,心跳稍許加速。
這是他未曾料到意外情況。
沒想到還沒殺死林望,竟就能見到背後的老闆,這個星火鎮裏權勢僅次於,或許比可能比馬達福更高的人。
小鬼未殺,先見閻王,就是這般滋味了。
……
如果這座建築真是艘飛艇,那麼老闆的辦公室所在的位置便是艦橋駕駛室。
在進入辦公室前,任重在心裏分析了一下老闆的信息。
姓名:楊炳忠。
年齡:不滿三十。
性別:男。
身份:星火資源回收公司的老闆之一,實權管控的經營管理者。
這是任重之前就知道的信息,分別來自鄭甜和馬達福之口。
至於別的,一概不知。
鄭甜這輩子也就只曾遠遠看見過兩三次這位星火資源里每個人都知道存在,但卻幾乎見不着的神秘老闆。
任重則早已因馬達福而對楊炳忠產生了強烈好奇。
但由於雙方沒有任何交集的可能,他也不想暴露太多信息,所以不曾主動打聽。
他正打算接下來兩天主動找老馬同志聊聊,刺探一二,沒想到今天卻要因意外而提前見面。
「行了,我就送你到這裏。你自己進去吧。」
女工作人員招呼一聲就要開溜。
「好的,非常感謝。」
任重客氣道。
這人臨走前稍微頓一步,回頭小聲道:「那個,不好意思。我把你之前自己一個人來賣貨,還有我們之間的小小交易都已經給老闆說了。我可不是出賣你啊,我是真不敢有什麼事情瞞着老闆。」
「嗯,沒事,我知道的,還是非常感謝。」
「好的,你自己和老闆聊吧。」
任重暗暗深吸口氣,輕敲房門,「楊總你好,我是任重。」
「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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