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伊織被逼上梁山的同時,周圍的錄音室職員們也紛紛跟着忙碌起來。
如果是按照平日裏的工作流程,或者來錄音的人只是租借錄音棚錄歌的小藝人或者地下偶像,那需要忙碌的其實只有調音師和音響師——甚至連音響師都可以暫且忽略。
可今天的情況卻不一樣。
面前這位來錄歌的男人,可是由他們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的上司專程帶來的大人物。
但凡他們中的某一個人稍微缺了點存在感,不小心被這些並不清楚底層工作流程的大人物認為是『多餘』的。
那保不准人家一出門就讓自己被裁員了。
所以,先不管他們需不需要幹活,至少大家看起來都是非常忙碌的。
而在這種時候,全程待在調音室內,與外界隔着一層大玻璃和厚厚吸音牆壁的調音師和音響監督,就顯得稍微輕鬆些了。
甚至還有閒工夫聊天。
「藤田,一會兒錄製的時候你辛苦一點。」
作為總監督的平井孝隔着那層厚厚的玻璃看着坐到鋼琴前,表情仍有些茫然的椎名伊織,低聲向身邊的年輕調音師吩咐了一句。
「是、是,我懂~」
被稱作藤田的調音師語氣調侃,隨手戴上專業耳機,隨手調試着面前的機器,漫不經心道:「反正又是那種閒得沒事,出來追求夢想的富家公子哥吧?」
「或者......是來追求那位大小姐的?」
說着,他一臉八卦的扭過頭,朝平井監督表情曖昧的挑挑眉毛。
「別亂說話!」
藤田一愣,沒想到平日裏同樣八卦的平井監督今天超乎意料的正經。
平井孝語氣稍顯嚴厲的呵斥了一句,朝周圍看了眼,才壓低聲音、湊近了道:「你以為咱們這個小錄音室憑什麼能突然收到這麼大的一筆升級投資?還在短短几天內改造完?」
「這明明是咱們大小姐在追那位先生!」
藤田聽他這麼說,頓時也反應過來,目光怔怔的轉過頭朝椎名伊織看過去。
這長相...不就那樣嗎?
又轉頭向另一邊,看看場地周圍圍繞成一圈,正悄悄拿起手機朝椎名伊織拍照的女職員們,見自己暗戀的一位女音響師也在其中,臉色潮紅,心裏沒來由的升起一股酸意。
但最後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手底下的調音盤,又不由鬆了口氣。
長得好看一點有什麼了不起的,論音樂水平和他這位東藝畢業的專業人士肯定沒法比,最後還不是都得靠他來遮掩瑕疵?
只是再怎麼沒有情商,他也不可能把這種話說出口,只是稍微沉默了下:
「...估計也是哪家的大少爺吧,嘁。」
平井孝瞥了他一眼:「你只要知道,別在大小姐面前出什麼簍子就行了。」
雖然他心中的想法跟藤田也差不了太多,但是他畢竟是人到中年,一家五口都靠着他的工作養着,相比藤田這樣容易氣盛上頭的小年輕顯然要更慫一些。
囑咐完藤田之後,平井孝的目光又落到鋼琴前的椎名伊織身上。
希望...這位先生的水平稍微過得去一點吧。
要是讓藤田連調音的機會都沒有,甚至讓他在大小姐面前出醜,那可就是真的要命了。
「各就位。」
......
在錄音棚內全體工作人員就位完畢之後,椎名伊織面前的指示燈由紅轉綠,示意開始錄製。
他動作平緩的將曲譜放在譜架上,腦中則是體會着這首曲子中的情緒。
在聽到就位的指示之後,身在錄製外場的寺島幸戴上耳機,安靜的開始聆聽。
所有工作人員都不約而同的屏住呼吸。
緩緩的,指尖在黑白鍵盤上奏鳴。
緊跟着,一段旋律輕快節奏連貫的前奏隨着指尖的躍動響起,聲調清脆悅耳,如同清晨朝露中倒映的陽光般,帶着平淡而愉悅的小小幸福。
一開始眾人還只是為他順利展開前奏而鬆了口氣,但首先是戴着耳機聆聽的藤田,而後是水平同樣不低的平井孝,最後周圍多少有些音樂基礎的工作人員,都不約而同的被這看似清越,實則暗藏憂傷的前奏曲調吸引。
椎名伊織在開始彈奏的那一刻起,就漸漸將心神都融入了指尖奏鳴的樂曲之中,伴着前奏曲的步調,自然而然的開始演唱。
「小さなストーブのそばに...」
「僕は縮こまる。」
「君が話してくれた,」
「いつも心に浮か...」
本就悠揚輕快的曲調與椎名伊織那磁性而溫柔的聲音完美融合在一起,專家級的鋼琴技能搭配上已經超過四十點的演唱技能,在這小小的錄音室中達成了完美協調的共鳴。
那柔和的聲調清朗,用歌聲講述着小小的,有關溫柔的故事。
幾乎是在椎名伊織開口的瞬間,周圍戴着耳機一同聆聽的所有工作人員,都驀的生出一種被觸動了心靈的微妙錯覺,仿佛童年時母親溫柔的低語,又像夜晚床邊戀人最親昵的笑顏。
無論他們原本在想什麼,這一刻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靜靜的聽着他的歌聲。
就連原本應該負責調音和監督的藤田與平井孝也不例外,愕然的聽着他輕快彈奏,指尖上躍動的曲調完美與歌聲融合,讓他這個調音師完全沒有下刀之處,連按在調音盤上的手掌都不由定住。
寺島幸撫着耳機,面無表情。
只有眼底透露出淡淡的沉浸感。
而此時的椎名伊織,則已然完全投入進了自己指下演奏出的曲調之中,如同跨越時空的神交般切身體會到了千穗在寫歌時,那體會着來自他人短暫溫柔的愉悅,以及絲絲縷縷纏繞在心中的隱晦不安。
膽小,怯懦,
對誰都保持着本不應有的距離感。
懦弱得連唾手可得的友誼都會感到畏懼,脆弱得碰到棉花都會受傷。
但是即便像她這樣不值得獲得他人付出的自己,也會被一些人用如同太陽一般的溫暖感染。
以前,是經常沒什麼表情,總板着一副臉,卻經常關心她精神健康的春日野小姐。
而現在,是愛姐,還有......
「この小さな溫もり——」
「心の花を咲て!」
「あの光が消えた後で」
「またどこか探して...」
歌聲陡然由輕快、高亢,轉為愁緒滿腸的柔婉低昂,那仿佛驟然失去了重要之物的悲傷情緒陡然在所有人心中瀰漫開,椎名伊織的歌聲仿佛有着奇妙的感染力,僅僅用最簡單的樂曲聲配合就徑直引動了在場大多數人的情緒。
周圍有幾個稍微敏感些的女孩,甚至光是聽着悲傷的曲調就止不住的雙眼泛了紅,不知道是被勾起了什麼會議,還是單純的全身心投入進了那內心哀愁,卻強裝堅強的情緒之中。
就連剛剛對椎名伊織滿是不屑的調音師藤田也止不住的捂住了耳機,雙手完全離開調音盤,眼眶紅紅的聽着,仿佛又回憶起了高中篝火舞會時,看着自己第一次暗戀的女孩與其他男生牽着手,在夜色與篝火下共舞時的場面。
大腦一片空白,心中更是空空蕩蕩。
像是不經意時失去了什麼。
身邊的平井孝同樣長嘆一口氣,似乎是回憶起了自己勞碌一輩子,還沒來得及享福,就早早去世的老父親。
但凡是人生經歷稍微豐富的成年人,又有誰能沒有曾溫暖內心,卻在他們不經意時悄然消失的『那個人』呢?
而眼前這個男人的歌聲與曲調聲的完美配合,便仿佛一首能勾起悲傷與溫暖的魔咒,挑動所有人的心弦。
唯一看似沒有什麼情緒表達的,似乎就只有緊緊捂住耳機,表情卻十分平靜的寺島幸。
不過,即便是她,此時也在用那平淡的目光,安靜的看着與自己隔着一重玻璃的椎名伊織。
似乎是想起那年,在她自己都快要放棄的時候,一個不經意闖入她病房裏,帶着幼稚小說坐在她床邊,給那個禿頭小女孩講故事,說着化蝶傳說,最後卻莫名其妙不知所蹤的男孩子。
那是寺島幸昔年消逝的溫暖。
唯一與別人不同的是,他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又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這首歌對寺島幸的情緒引動幅度尤為激烈,看似沒什麼情緒的絕美臉蛋上,唇瓣正不自然的緊抿着。
演奏聲循環接着一個循環。
等到標準的四分十五秒過去之後,才將將完成。
直到演奏完畢,椎名伊織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般,雙眼無神的看着譜架上的曲譜。
他似乎能感受到潛藏在相葉千穗心底深處,那對所有溫暖着她人生的人們的眷戀與不舍。
只是害怕失去,也害怕受傷。
果然,人都是很複雜的。
與此同時,不止是椎名伊織自己,就連周圍所有的工作人員都似乎沉浸在那溫暖而悲傷的氛圍中不可自拔,久久未能緩過神。
直到椎名伊織轉過頭,才見到與他隔着一重玻璃的調音室里,一個年輕的男人正雙眼紅紅的單手拄在調音盤上,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難過得像是要哭出來。
在他身邊的平井監督拍着他肩膀安慰。
更遠處有一些敏感些的女孩子更是仿佛受到了他情緒的感染,下意識的抽噎着。
事實證明,哪怕不用網抑雲,歌聲也確實是能把人聽哭的。
再低頭一看面板,不知道什麼時候,【鋼琴】與【演唱】這兩項技能,已經在眾人的幫助下,飛速漲了好幾點。
【鋼琴:62(專家)】
【演唱:50(專家)】
等看到這兩項技能的提升,椎名伊織才明白過來。
在這兩項專家級技能的搭配之下,想要高度的引動他人的情緒,似乎還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見狀,椎名伊織才從鋼琴前站起來,朝周圍的工作人員們微微點頭示意。
聆聽着歌聲的圍觀者們先是一怔,而後不知道是誰帶頭,清脆的鼓掌聲漸漸響起,一個接着一個,仿佛傳染般遍佈開來,鼓動着眾人的熱情,形成山呼海嘯般的聲浪。
「麻煩大家了。」
椎名伊織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這才轉身出了錄製室。
「平井桑。」
藤田還有些止不住抽噎,腦子裏全是被別的男人牽走的暗戀對象,兩眼通紅,哭得那叫一個委屈:
「以後我還能找到女友嗎?」
「大概是夠嗆。」
平井孝漫不經心的嘀咕着,看向錄音室里那位靦腆的年輕人,也有些止不住感嘆:「早知道我就要個簽名了。」
不止是他們兩個大男人,遠處的女孩子們也頗有些蠢蠢欲動,但是看着椎名伊織遠去與寺島幸並列的背影,又頓時不敢上前了。
美(男)人,只配強者擁有?
頂多也就是在背後暗自嘀咕幾句。
椎名伊織倒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笑着出了門,徑直走向寺島幸:
「我唱得怎麼樣?好聽嗎?」
「好聽。」
寺島幸看見伊織那燦爛的笑容,便止不住的也跟着勾起唇角。
但不知道是因為不習慣露出這樣的表情,還是在伊織面前感覺難為情,最終也只勾起了一點點的小小幅度。
似乎是感覺這種回答有些敷衍,她思索着又強調了一句:
「很好聽。」
「你喜歡就好。」椎名伊織笑容溫和,他的眼中似乎散發着熠熠的光彩,總是不經意的就抓住了幸的目光。
「不過,總覺得這首曲子好像有點太悲傷了,不適合彈給幸聽啊。」
「幸總是一副不太開心的模樣。」
伊織卻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與寺島幸並行着,一邊說一邊漫步走出了錄音棚,在大樓空蕩的走廊里轉着圈。
至於識趣的眼鏡娘小秘書,自然不會腦子一抽跟上去討嫌。
寺島幸也並不反感,默默的陪着他散步。
「千穗下次要是能寫出首歡快點的曲子就好了,讓幸也能......」
話才剛說到一半,不知道是哪個關鍵詞不小心踩中了雷點,伊織只覺手腕忽的被身邊這位冰山少女緊握住。
「幸?」
伊織疑惑的轉頭開口,上半身就已然被幸伸手按在了走廊死角陰影下的牆壁。
大抵是常年鍛煉,身材修長高挑的寺島幸的壁咚,格外的有壓迫感。
椎名伊織明明比她高出一個頭,卻總是好像處在危險的弱勢方。
寺島幸輕輕俯身,寧靜的微笑不在什麼時候隱沒:
「該付報酬了。」
聞言,椎名伊織喉結下意識的動了下,看着寺島幸那極具壓迫感的俯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不知道是最近已經習慣了被幸壓在下面,還是他早已在心底從了幸的願,看着寺島幸那漸漸落下的柔軟唇瓣,伊織本能的微眯着雙眼,像是無法反抗不如享受般,試探着向前湊了半步,輕輕前探。
下一刻,那柔軟的溫暖如電流般閃過腦海。
「咿唔——?!」
仿佛是錯覺,又好像是真實出現在耳邊的可愛聲響,讓聽到聲音的椎名伊織驀的睜開雙眼。
而後,就見到幸好似驟然遭襲,猝不及防向後飛出去兩三米,左手緊緊捂住嘴唇,臉蛋在轉瞬間染上一重不自然的潮紅。
從來未曾有過激烈情緒的冷淡小臉上,竟露出幾分近乎氣急敗壞的美艷羞容,緋紅蔓上了臉頰,那雙總是淡漠的雙眼都止不住的睜開。
這從未見過的絕艷景色,看得椎名伊織都忍不住有些發愣。
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反倒是幸突然意識到什麼,緊抿着嘴唇,克制住臉上那沒繃住的表情,重新邁步上前壓住他,動作卻意外的比剛剛粗暴了許多,似是惱羞成怒。
不知道是不是伊織的錯覺,在他耳中,連幸那有些壓抑的沙啞聲都仿佛帶上了幾分嬌媚感,命令道:
「你不許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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