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瀧谷小姐。」
等到椎名伊織來到文京公立醫院的時候,就見到瀧谷愛正站在大門口,表情似乎有些憂心的走來走去。
他見狀有些奇怪,便快步走過去。
「伊織!」
「你終於來了。」
瀧谷愛在見到椎名伊織之後,頓時露出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也不顧腳底下穿的是一雙高跟鞋,大步邁開,拽着椎名伊織的手腕就往樓上走。
「等等!瀧谷小姐。」
「你至少先說一下是什麼事!」
椎名伊織被拽得一愣,連忙開口道。
「千穗醬正需要你安慰呢!快點過來!」瀧谷小姐快人快語,也不顧椎名伊織的意見,拽着他就往上走。
椎名伊織先是一臉迷惑,而後才突然反應過來。
他和詩乃住在一起的事情,乃至和結衣他們合租的有關事項,瀧谷小姐似乎都一無所知。
在她所知範圍內,和自己最親近的好像就是由她撮合的相葉千穗了。
會有這種反應倒也正常。
「怎麼了?千穗又生病了嗎?」
椎名伊織有些疑惑。
瀧谷愛聞言,腳步微微緩了幾分,看面色似乎是有些為難。
「倒不是千穗醬生病了,只是......」
兩人正說着,就聽前面開着門的病房裏傳來一聲冷冷的呵斥聲。
「出去。」
而後,就見相葉千穗腳步踉蹌着從病房裏倒退出來。
小臉上隱約失了血色。
連身形都跟着晃晃悠悠,像是不小心丟了魂兒一樣。
見狀,瀧谷愛腳步一頓,而後猛地邁開步子快步過去扶她,有些着急的喊着:「千穗醬!」
相葉千穗抬起頭,見到是瀧谷愛,目光有些出神似的空洞。
但在視線里逐漸囊括了椎名伊織的身影之後,唇角漸漸咧起一個有些僵硬的微笑。
「啊~」
千穗稍稍歪着小腦袋,像是想要證明自己沒事一樣,一襲及腰的長髮也跟着晃了晃。
「好久不見,千穗。」
椎名伊織先是打了個招呼。
自從上次去探望過相葉千穗之後,兩人便一直都沒有在事務所那邊碰過面。
而且仔細想想,上個月的租借女友排名中,千穗似乎也沒有上榜。
是沒怎麼接工作嗎?
椎名伊織這才意識到有點問題。
心裏這麼想着,他也上前幾步,露出營業式的溫煦笑容:「上次的病沒事吧?身體恢復的怎麼樣?」
「啊~」
相葉千穗有些勉強的回答了一聲,而後才像是想起什麼,從口袋裏取出手機敲打了兩下。
【已經沒事了。】
【椎名君怎麼在這裏?】
椎名伊織看了旁邊的瀧谷愛一樣,見她沒有阻攔,才平靜道:「聽瀧谷小姐說千穗好像遇到了什麼麻煩,特地來看看。」
「到底怎麼了?」
椎名伊織有些疑惑,相葉千穗可不是那種會得罪人的性子,不被欺負就不錯了。
「唔......」
聽他這麼問,相葉千穗似乎有些為難的伸出手指撓了撓臉頰,目光有些猶豫的看了身邊的瀧谷愛一眼,像是有些責怪她把這件事告訴伊織。
「你就說吧,多一個人幫你想想辦法也是好的。」
瀧谷愛頗有些無奈的插着腰。
「唔姆。」
相葉千穗想了想,最後還是點點頭。
她想了想,指尖在手機的鍵盤上噼噼啪啪的敲打起來。
【其實,是春日野小姐又住院了。】
春日野小姐?
椎名伊織想了想,回憶起之前在奧木染の兔兔醬那家點心店門口,坐在躺椅上慢悠悠曬着太陽的蒼白少婦。
「然後呢?」
【然後,在她住院的時候,發現了一點點小秘密。】
相葉千穗一邊將手機橫過來舉到伊織面前,一邊用纖細的手指比出『一點點』的姿勢,只是小臉上寫滿了心虛。
「秘密?」
椎名伊織眉頭一皺,想起剛剛看見的那一幕。
什麼秘密能讓那位看上去就有氣無力的春日野小姐發出那種聲音。
相葉千穗聽到他深問下去,仍有些扭捏,指尖在屏幕上停留幾秒,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描述真實情況。
猶豫了好久,才簡寫道:
【其實是我幫春日野小姐付了一點醫藥費,被她發現了。】
「嗯?」
椎名伊織有點奇怪的看她。
幫忙付了點醫藥費,至於那麼生氣嗎?
大不了還回去不就是了。
「行了,我幫你說吧。」
瀧谷愛見相葉千穗這幅別彆扭扭的模樣,似乎實在憋得難受,乾脆利落的開口:「她哪是給人家付了一點點醫藥費,這個笨蛋明明是從一年前開始就幫人家一直支出商業醫療保險,結果被發現了。」
「商業醫療保險?!」
椎名伊織聞言一怔,一臉迷惑的看向身邊的相葉千穗。
千穗臉色一紅,有些怯怯的低着頭。
「就是啊。」
瀧谷愛目光頗有些無奈的瞥了眼身邊的千穗:「好像是那位春日野小姐某次住院期間,千穗醬私自幫她換的商業醫保,比之前的公共醫保支出範圍要廣不少,治療條件也會提高很多......就是很貴。」
椎名伊織看看瀧谷愛那一臉無奈的表情,再看看身邊有些怯怯的相葉千穗。
日本的醫療保險範圍和前世並不相同。
由於私人商業醫藥產業的高度發達,有條件的用戶會保持常年購買一到三種不同覆蓋面的商業醫療保險,這種支出即便算入家庭支出中也是能夠和房貸並列的高額支出。
其中較高的一種類型在自行投保的同時,也能為他人投保。
很顯然,相葉千穗購買的就是這一類商業醫療保險。
椎名伊織聽到這,忽然問了一句:「她買的保險多少錢?」
瀧谷愛轉頭看了千穗一眼,見她悶悶的不吭聲,只得幫她開口道:「說是陸陸續續投了一千七百多萬,總共兩類保險,投保額度很高,基本不管大小病症都能覆蓋很多。」
「一千七百多萬?!」
椎名伊織頓時目光有些直勾勾的看向身邊的少女。
要知道,就算是他這個東京第一新人牛郎,一個半月的收入也就一千萬出頭。
千穗雖然在租借女友那邊排名較高,但卻不是什麼榜首,收入也是忽高忽低,想要攢到這麼多......鬼知道要多長時間。
「就是啊!」
聽到椎名伊織的震驚聲,瀧谷愛也止不住的扶額:「這孩子來當租借女友也是為了賺點錢補貼一下,結果賺的錢基本都投進去了。」
見她這麼說,椎名伊織忽然想起上次去千穗租的房子——她租的單間在足立區,屬於東京都最窮區域之一,雖然廚房浴室齊全,但是總面積估計也不超過二十平米,一個月的房租支出可能也就是五六萬左右,而且擺設也普通的很,除了上班需要常常更換衣物與形象導致衣櫥滿滿以外,基本沒有什麼奢侈品。
原來錢都花在這裏了嗎?!
怪不得你一直說要攢錢攢錢的......
在大規模醫療私人化的國家,高額度商業醫療保險那是普通人能買得起的嗎?
「所以說,那位春日野小姐生氣是因為...?」
椎名伊織轉頭看瀧谷愛。
「是。」
瀧谷愛也點頭承認:「那位春日野小姐心血來潮,突然看了一下醫療賬單,發現有陌生的投保額度支出。找人問了一下之後,從護士那裏打聽到是千穗醬乾的。」
「本來還沒這麼生氣,只是擔心她做了什麼不好的職業。」
「結果在問千穗的時候,這孩子一着急不小心把當租借女友的事情也招了。」
「唔......」
相葉千穗聽到瀧谷愛把事情娓娓道來,不由紅着臉把腦袋埋得更低了幾分。
椎名伊織看着她。
這個看上去羞怯軟糯的少女,在這種方面令人驚訝的大膽呢。
「那現在春日野小姐是...?」
瀧谷愛無奈道:「很生氣哦!上次我進去勸的時候把我也罵出來了,畢竟租借女友這種行業聽起來就不太妙......明明千穗醬都有很好的保護自己的。」
「那位春日野小姐現在正在聯絡賣家,說是把她的店賣掉,錢還完之後就要斷絕聯繫呢。」
「固執得像個老太太一樣。」
「啊,確實。」
椎名伊織想起自己和那位春日野小姐的上一次見面,依稀能回憶起那懶散而又刁鑽的模樣。
讓人有種『是她的話,好像是能幹出來這種事情』的感覺。
「雖然是好心,但是這種不告而為的大筆錢財支出,很容易會被人當成憐憫吧?」椎名伊織思索着,試圖理解春日野小姐的想法。
「尤其是她那種自尊心很強的人。」
聽到椎名伊織的話,相葉千穗像是忽然被觸動了什麼開關一樣,猛地舉起手機:
【可是......春日野小姐的病已經很嚴重了,她卻一直消極治療!】
【我跟醫生問過了,如果趁着現在病情還算可控的時候進行幾次大手術的話,是有可能根治的!】
【如果買了那種保險的話,個人就只需要付一點點錢就夠了!】
相葉千穗臉色憋得通紅,卻明顯不是因為害羞,嘴唇也緊緊的蹙成一團,眼圈紅紅的,目光卻十分堅定的看向椎名伊織。
【我希望春日野小姐能好起來。】
看到這一幕,旁邊的瀧谷愛不言不語的抱着胸低了頭。
顯然,這些話千穗也對她說過。
椎名伊織看完了手機上的字,沉吟了幾秒,平靜道:「現在的問題不在於你的本心,而在於你在行動之前沒有和春日野小姐商量過。千穗。」
「誒?」
相葉千穗目光一滯。
「我能明白你的好意,我相信春日野小姐也能夠明白。」椎名伊織試圖用儘量委婉的言語表明意思,「但是,你打算讓春日野小姐如何面對你為她做出的這些犧牲呢?」
「......」
相葉千穗的目光不由有些渙散了。
像是有些氣餒。
手指猶豫一陣子,緩慢的打出一行字。
【我只是......想報答她開導我的恩情。】
椎名伊織沒再多說,只是看着她那躲閃又固執的眸子。
突然想起他們兩個第一次約在外面吃飯時,千穗那死活都要自己請客掏錢以報恩情的堅定模樣。
和此時如出一轍。
很明顯,他說的這些道理千穗都是知道的。
她只是很固執的想要讓春日野小姐治病,不要再消極治療。
僅此而已。
「算了。」
他忽然開口。
相葉千穗有些茫然的抬頭看他。
而後,就見椎名伊織大步走向病房,隨手擺擺:「我先去和春日野小姐聊聊,你在外面等一會兒。」
「唔?!」
相葉千穗一愣,就見病房門被隨手關上。
......
「我說了,出......」
椎名伊織關門的瞬間,房間裏就傳來春日野小姐虛弱中帶着幾分冷意的呵斥聲。
等到轉頭看見來人不是相葉千穗,聲音一頓,這位白髮的虛弱少婦才繼續低下頭剝起手裏的橘子皮。
語氣漫不經心的:「原來是你啊,千穗的男友。」
「也不對。」
「你好像也不是正牌的吧?」
說話間,就見春日野小姐隨手將剝好的橘子果肉放到桌上,將橘子皮放到床頭。
房間裏散發着好聞的橘子清香。
等到做完,她這才抬起頭,看向緩步走來的椎名伊織。
「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只是順路來看望一下我們家千穗擔心着的長輩。」
椎名伊織語氣輕鬆,毫無掛礙似的做到床邊的椅子上,隨手拿起床台上放着的橘子果肉吃了一口。惹得春日野小姐側目平靜道:「想吃的話,麻煩你自己剝。」
「而且千穗也不是你們家的。」
「之前我們店裏的那位佐野桑才是吧?」
她明顯還記得那天椎名伊織和佐野詩乃眉來眼去的一幕。
「沒關係,兩者又不衝突。」椎名伊織隨意的接了一句,便岔開話題,「春日野小姐這次發這麼大的火,只是因為千穗偷偷做租借女友給你付錢嗎?」
「給她做過心理輔導工作的您,應該更清楚那孩子是什麼性格吧?」
椎名伊織的意思很清楚。
別說是其他客人了,就算是像他這樣已經很熟悉的朋友,相葉千穗見到時都始終隱約保持着距離感,進家門之前還要仔細看看身上有沒有帶着奇怪的東西。
可想而知,她平常對待客人時是有多防備。
明顯與相葉千穗相處過多年,必然更清楚千穗那極高警惕心的春日野小姐,又怎麼會因為她的職業而大發雷霆。
顯然是藉口罷了。
春日野小姐聞言瞥了他一眼,上半身虛弱的靠在床頭,語氣冷淡:
「椎名君,女孩子大都不喜歡一眼就看穿自己心思的男人哦。」
「所以,答案是......?」
椎名伊織笑着,不接她的話茬。
看着他這幅模樣,春日野小姐無奈的嘆了口氣:
「我不想成為那孩子人生的阻礙。」
「椎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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