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住您的頭!套住您的頭!」略一轉頭,「李先生,請將它套在頭上。」西裝小胖兒回頭繼續道,「或許別的廠家會勸一聲『請君憐惜』,便我人們絕不!我撕(用力撕扯),我咬(不留牙痕),我揉(揉作一團),我燒(用火柴燒烤)。任我百般磨難,你自完好如初。唉,真的拿你沒辦法了!請認準了,這就是我們超級安全超級便宜的益居牌安全套,售價每打僅一元。咦,李先生,您怎麼真的把它套在頭上了?幸虧這是益居牌的,否則很可能會被撐破啊!真的服了您了!(李先生嘴唇動了動,但因為臉在安全套里,無法說話)。好吧,套在哪個頭上都是一樣的。現在,我們來做一項實驗。水(工作人員將澆花水壺懸在李先生頭頂),倒(工作人員提壺灌頂,只是不知李先生有沒有大徹大悟)。好,實驗完成,可以摘下來了。讓我們來聽聽李先生的感受。李先生,您感覺如何呢?」「我感覺身上濕淋淋的。」「那麼您的頭呢?」「頭上幹得很,嘴唇都快破了。我從沒想到濕潤和乾燥竟能同時感受。」「謝謝李先生的合作。實驗證明,益居牌安全套是絕對安全的。無論什麼頭,絕對防漏。您知道歐洲一些國家為什麼會出現人口零增長甚至負增長嗎?對,您猜對了,這正是我們的安全套的功勞(用『我們的』一詞含糊過去)。計劃生育,人人有責。使用益居牌安全套,不僅是您現實的選擇,更是愛國的表現。您還等什麼呢?您還等什麼呢?書書搶購吧!」
以前看到這則廣告,李萌堅總會想到很多。但這次,他只是呆呆地瞪着熒屏,恍若未睹。中考剛剛結束,父母尚未回家,他正想着怎麼跟家裏提他的那個想法。
李萌堅的父母曾是益居牌安全套生產廠的工人,工資微薄。九年前,改革開放的東風吹來一位有魄力的牛廠長,做了一個如同銀行貸款額般牛氣逼人的廣告,益居牌安全套便賣火了。母親也不禁廣告誘惑,從廠裏帶回一沓。一時貪念,致使第二年李萌堅多了個妹妹,取名李慧彤。人生起落,企業盈虧,本是常理。但名實不附的廣告只讓廠子興旺了一年,便被唾棄。產品滯銷,廠子半死不活地拖了些許年,也拖欠了工人不少工資。李萌堅家的生活也日漸貧困。後來「抓大放小」的國企政策,只是肥了新任領導,廠子卻是徹底垮了,而安全套廣告合約尚未到期,仍在播,似是諷刺着什麼。父母下崗後,靠街頭練攤維持生計。整日裏與同行及城管局間的鬥爭,使他們忙得不亦樂呼,倒也為苦澀的生活平添一絲生趣。
父母回到家,見李萌堅呆坐電視前面,母親問:「萌堅,考完了?」「嗯」,李萌堅應了一聲,小聲說道「爸,媽,我想外出打工。」「孩子,你還小,還得繼續上學,別的事情別多想。」母親剝了一隻蘋果,遞給李萌堅。「媽,我學習不好,學不出什麼結果。現在出去打工,還能早點掙錢。」「憑你這樣,要力氣沒力氣,要能耐沒能耐,還能掙着錢?你能幹什麼?跟你爸你媽一樣累死累活地擺地攤?這幾天就在安老實呆着。」父親有點煩躁地說。這也不能怪他。父母擺攤所在的街頭市場不被城管局認可,每天都有人來攆。城管局的老耿已屆退休年齡,但仍在單位上發揮着餘熱。前幾天聽說他的傻女兒嫁出去了,結果這老小子連續幾天精神亢奮,今天一天就來攆了七八次,弄得父母幾乎沒開張。慌亂收拾之際,倒砸壞不少東西,讓父母窩了一肚子火。「凶什麼凶!」母親說了父親一句,又勸兒子:「其實你爸說的也沒是沒有道理。現在工作真的很難找。再學上幾年吧,爸媽還供得起。」看着母親一頭枯發,李萌堅感覺似被它們纏住了,一根根髮絲緊勒入肉里。其中的苦澀、辛勞和慈愛混雜在頭皮垢和汗水中,附着在髮絲表面,一波波地向全身擴散開去,十分難受而又動彈不得。李萌堅拼盡全力掙斷了纏身枯發,固執地不去看母親鮮血淋漓的頭皮,忍痛重複道:「我想出去打工。」「這孩子,怎麼麼不聽勸呢?爸媽能害了你?」母親微責,絲毫未覺她頭皮上滲出的血已流了滿面。妹妹從另一間屋探出頭來,剛玉般的乳牙咬着筆頭橡皮,正撲閃了一雙好奇的大眼,看着客廳中的這一幕。「寫你的作業!」母親叱道。小臉兒不情不願地縮了回去。李萌堅扭過頭去,正巧看到父親早已鐵青的臉。「你敢再說一遍?」「我……我想出去打……」話未已,一隻靴子嘭地砸在李萌堅腳邊,砸得他心也猛跳幾下。父親氣得全身發抖,啞着嗓子吼道:「滾你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我不管你,愛去哪去哪,現在滾吧!」父親扭曲的臉與李萌堅表面的平靜形成鮮明對比。李萌堅推開家門,一步步走向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