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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王城裏。
何今秋站在一座高樓的天台上,神色疲憊的俯瞰着樓下芸芸眾生。
這是他與黑騎士團約定的交易地點。
按照約定:他要給黑騎士團製造一個生擒慶塵的機會,而黑騎士團則需要在這裏把兩支藥劑交給他。
何老闆看着樓下,正有數十名便衣偽裝成路人的模樣,悄悄潛入他所在的大廈。
危機悄無聲息的靠近,他卻無聲的笑了笑,並沒有在意。
如今,他命不久矣,本不想拖上別人一起受累。
何老闆甚至還和九州斷了聯繫,一路踩着青玉心劍漂洋過海,來西大陸尋找一線生機。
那時候,何老闆已經與白晝、家長會、崑崙一起抵禦了鼠潮、顛覆了海外格局,他覺得自己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盡到了自己的義務與責任,也不再拖欠誰了。
可以無牽無掛,也不需要再有誰來幫忙。
何今秋很清楚,如果他開口的話,老班長鄭遠東一定會義無反顧的陪他走這一遭,哪怕是為他送行也好。
但他不願意這麼做。
如果一個人無法求得生機,那就這麼死去吧。
某一刻,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殺進白銀城裏,將一柄柄青玉心劍全部催使到碎裂為止,力崩而猝。
這才符合他對人生的定義。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慶塵會願意為了給他求一線生機,將自己身陷險境。
在慶塵走進電梯的剎那,何今秋很想對那個少年說,要不算了吧,我們重新殺出去,你不要進電梯了。
但慶塵在那一刻的眼神……比他更堅定。
何今秋摩挲着自己手裏的正確金幣,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沒有再用過這東西了……好像是鼠潮之後?
那一天,他仿佛又回到了抗洪搶險的堤壩上,老班長喊着號子,遠處有人說西邊又決堤了。
洪水沖刷着身體,但所有人都沒有後退。
如果沒去維和部隊就好了。
或者,沒參軍就好了。也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了。
這時,他身後的天台門打開,一位中年人提着黑色箱子緩緩走來。
「我要的東西呢?」何今秋摩挲着正確金幣問道。
中年人笑着說道:「放心,你用自己的原則換來的東西,我們不會失信,箱子裏就是實驗室丟失的那兩支藥劑。
何今秋沒有搭理他,而是拿出一根小小的金條熔進正確金幣里。
「吾債已償。」
很快,正確金幣的正面圖案變成了兩束交織在一起的麥穗,對方說的是實話,藥劑就在裏面。
他抬頭看向對方說道:「黑騎士團的行事作風我領教了,拿本來就該屬於我的東西,來與我做交易。」
中年人笑道:「以後為我們服務,你會明白黑騎士團在這片大陸意味着什麼。他們能給你以前想像不到的一切,女奴,金錢,權勢。」
何今秋笑着說道:「這些東西如果我想要,我早就得到了。現在,我們來算一算彼此之間的賬吧。你們讓我出賣了自己並肩作戰的人,單單這一點,死一百次就不夠。今天收你們一些利息,來日我會讓所有黑騎士下去陪你。
中年人神色一凜:「你知道與黑騎士團為敵的後果嗎?」
何今秋反問到:「你應該只是黑騎士團里的一個打手吧。先冒昧的問一個問題,你有半神境界嗎,或者說你有沒有帶半神來?」
中年人愣了一下:「半神?」
「如果沒有帶半神來的話,你們今天都得死掉了,」何今秋笑着說道。
君臨號抵達東大陸聯邦之後,發回來了許多資料,他們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收集各種情報。
結果他們就發現,東大陸內部非常不穩定,因為多經歷了一次智械危機的緣故,軍事力量、科技力量也要比這邊落後得多。
所以,西大陸人面對東大陸時,心裏是有優越感的,就像城裏人看見鄉下人似的。
可問題是,東大陸的修行者並不比這裏落後,事實已經證明,各種呼吸術的傳承才是這世界的正統修行之東大陸有,西大陸卻沒有。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些人似乎並沒有十分清楚的認識到,何今秋這三個字到底意味着什麼。
下一刻!
大樓里的某些角落裏,突然有早早藏好的青玉心劍飛出,並在整個大樓里,對所有武裝人員進行收割。
一柄柄青玉心劍從脖頸穿過,鮮血噴濺的像是水槍一樣灑滿地面。
一樓、二樓、三樓……
黑騎士團在王城裏的隱藏勢力為了這次交易,準備的非常充分,但這一切在青玉心劍面前好像不值一提。
若不是為了這場交易,以及慶塵的計劃。當時在軍事基地里,他連戲命師都可以殺。
那麼狹窄的走廊,戲命師憑什麼躲開九柄心劍?
何今秋看向面前的那位中年人,笑着問道:「是什麼給你們的安全感?」
他站在天台上談笑風生之際,腳下的大樓里已經血流成河。中年人微微眯起雙眼:「你以為你能活着走出中央王城嗎?」
何今秋思索片刻後認真說道:「我知道你們一定還有後續的計劃來針對我,我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躲開,可我的結局怎麼樣還不好說,你的結局我卻已經替你寫好了。」
話音剛落,九柄青玉心劍已經刺穿了大廈的玻璃,懸停在天台上。
九柄青玉心劍就這麼圍在中年人身邊,封鎖着對方的所有路線。
「你逃不掉的,」中年人說道。
「那又怎麼樣呢?」何今秋淡然說道。
剎那間,九柄青玉心劍從中年人身上透體而過。
他看見地面有車輛正瘋狂行駛過來,而他身旁的九柄青玉心劍競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柄更長更寬的長劍何今秋輕輕一躍在青玉心劍上站穩,如臨風御劍般,身姿挺直的向高空飛去。
歸一。
這是胡氏青玉心劍傳承里的九劍歸一。
在這個傳承里,最強的手段有兩個,第一個就是歸一』,修行者可以乘風御劍,一日千里。
第二個是半神境界裏的「午時』,這需要十二柄青玉心劍來完成,心劍可織成一張真正的劍網,身周八百米摧枯拉朽。
在胡氏傳承里,修出第九柄心劍就意味着已經踏入半神門檻,修出第十二柄就意味着正式踏入半神。
心劍太難修行了,進入a級之後才能開始慢慢打磨出第一柄心劍,連李長青也不過才剛剛修出第三柄心劍正因為太難,以至於已經很久沒有人見過九劍歸一。
更別提『午時』。
此時何今秋御劍乘風在鋼鐵森林之上,他輕鬆穿過一座座肅穆蕭瑟的樓宇,似有仙人之姿。
卻見他一路飛上蒼穹,足足飛出六百公里才緩緩落在地面。
落地的瞬間,何老闆嘔出一口鮮血來,整個人頭暈目眩幾乎要昏厥過去。他原本想要再等等,回到東大陸去注射藥劑,但現在看來他沒這個機會了。
「沒時間了啊,」他笑着擦去嘴角鮮血。
何老闆跌坐在地上,小心翼翼打開黑色箱子,看着裏面兩支灰色的藥劑。留他拿出一支注射器來,對準自己胸口扎了下去,沒有一絲猶豫,他將所有藥劑推進自己身體。
只是一瞬間,他感受到自己五臟六腑漸漸燒灼起來,那灰色的藥劑就像是一團熔漿,順着身上的血管來回流淌。
身體內的細胞一次次分裂,又突然打破細胞壁融合在一起。
那些癌細胞突然煥發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它們猶如病毒似的不斷侵吞正常細胞,分裂新的細胞,又融合出新的細胞。
癌細胞是人體基因突變而來,每個人身體內,每分每秒其實都可能會經歷基因突變,只是有的人可以修復這些基因突變,有些人不行。
所以許多基因戰士晚年都是癌症死亡的。
人類在得癌症之後,癌細胞是完全野蠻生長的,它們不遺餘力的榨乾宿主身體,保存自己。
人體細胞是單細胞核的,而癌細胞則是多核、異形核,所以當它們生長出來會慢慢堆積成腫瘤,與正常細胞格格不入。
而現在,何今秋身體內,所有細胞都慢慢融合成了雙核!當所有細胞都與正常細胞不同時,不正常也變成了正常。
可問題是,這與任小栗描述的不同,當初任小栗的細胞核全都變成了鑽石一般的異形單核,並不是現在的普通雙核!
何今秋跪坐在地上,感受着渾身上下如上萬子彈蟻撕咬的痛苦,他掙扎着撕開自己上衣,眼睜睜的看着一片灰色從胸口注射處開始蔓延。
難道自己也無可避免的成為灰色實驗體了嗎?成為那樣的怪物。
果然,成神之路目前是只有騎士才能走的吧。汗水一滴滴落入泥土,他的意志開始恍惚。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早就是厥過去了,但何今秋沒有。
奇怪的是,疼痛的同時,身體在刺激下開始分泌大量內啡肽來撫平傷痛,那種疼痛之中夾雜着一絲輕鬆的打賞感覺,奇怪至極。
他的精神意志開始不斷蔓延,仿佛將要與世界意志融合在一起,可是當世界意志開始接觸他的時候,竟主動拒絕了。
仿佛……世界意志也有自己的選擇。
恍惚間,他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參軍入伍的日子。
父親在房間裏沒說話,母親則為他胸前掛上綢布扎的大紅花,要送他去入伍。
何今秋愣了一下:「爸、媽,我不想去了。」
原本木訥的父親頓時瞪大了眼睛:「你現在說不去就不去了?」
何今秋思索很久之後說道:「我如果去了,可能會被人背叛,可能會得癌症,可能會死。」
父親怒目相視:「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老何家沒有貪生怕死的秀種。」說着,父親從廚房裏拿出擀麵杖來,口口聲聲說要給何今秋的腿打斷。
思緒飛轉,何今秋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抗洪搶險的堤壩上,自己扛着麻包跟在鄭遠東的身後。
何今秋有點想落淚,他輕聲試探道:「班長?」
鄭遠東扛着麻包頭都沒回:「幹嘛?別喊累啊,我二班沒有逃兵,都給我挺住,要死就死在洪水裏。」
何今秋愣了一下:「班長,你後悔參軍嗎?」
鄭遠東笑罵道:「後悔啊,後悔死了,我當初特麼要知道是給你們這群沒出息的免崽子當班長,我當初就不上武裝部的車!」
何今秋樂了,他跟着鄭遠東一起走進暴雨之夜裏,所有戰友一起跳進那個激流之中,大家穿着紅背心,身上全是被陽光曬傷的痕跡,脫了一層層的皮。
洪水裏,遠方有人喊道:「二班,二班呢!這邊決堤了,快給我滾過來!」
鄭遠東喊了一嗓子:「二班不怕死的跟我走!」
「班長,沒麻包了,堵別的地方了!」何今秋大喊。
「你他娘的不會用身體去堵嗎?」鄭遠東罵罵咧咧的說道。
何今秋忽然意識到,原來這會兒的老班長脾氣也很大啊,而且還經常說髒話。以後的老班長可不是這樣的,天天穿着中山裝,看起來人五人六的……
他們堵了一天的洪水,從早上到晚上。
直到有新的部隊將他們換下來。
所有二班戰士拖着疲憊的身子往回走去,老百姓在路旁自發的過來慰問,有人將熱烘烘的雞蛋塞進他們泡爛的、冰冷的、髒兮兮的手裏,附近的老村長一聲聲的說着戰士們辛苦了。
何今秋想把雞蛋塞回去:「大爺,我們有紀律的。」
鄭班長攔住他:「算了,拿着吃吧。」
現在想來,老班長當初可比自己會變通啊。
何今秋身體裏疼痛着,他的意識在那個年代裏,就像是一個清醒的旁觀者,可又身在局中經歷着一切。
回到墨綠色的帳篷里,他們連鞋都沒脫就躺在了行軍床上。
四周呼啥聲很快打的震天響,何今秋卻睡不着。
他忽然問道:「班長,你後悔來這裏嗎?」
鄭遠東想了想說道:「你狗日的還是不夠累,還有閒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要沒事了就出去跑個武裝越野十公里,回來再問我。」
何今秋:「?」
他笑了,笑的特別用力,原來那些經歷的痛苦,都變成了最美好的回憶了。
那些畫面開始支離破碎,只剩眼前西大陸的泥土。
此時此刻,何今秋的渾身都變成了灰色,他嘴裏兩個虎牙位置長出了細細的獠牙,指甲也長出了兩厘米,看起來格外猙獰。
疲憊。
非常疲憊。
前所未有的疲憊。
前所未有的疲憊。
他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中有一艘浮空飛艇來到頭頂,飛艇上噴塗着黑騎士團的標誌。
很快,有人順着速降繩索下來,用一種奇怪的藤索纏住了何今秋的雙腕。
只是一瞬間,何今秋感覺自己渾身力氣都沒有了。
這藤索來自禁忌之森,連風暴公爵當初被捆縛住都只能任人宰割。
當然,風暴公爵也並沒有殊死一搏,這東西到底對半神有沒有用,誰也不確定。
何今秋腰上被人繫上安全繩,快速拉入浮空飛艇內部,黑騎士團的老五冷笑着,並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躺在地板上的他:「你以為你能跑到哪裏?」
何今秋沒有理會他,而是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切都等睡醒再說吧。晚上12點前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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