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是濃濃的帶有光暈的霓虹燈,各色各樣閃耀佈局在樓下的商業街上,那些霓虹燈光散發出來的光暈仿佛有着一層帶着暖意的煙靄,加之下方不斷穿行的車輛與路人,讓人覺得這片街區繁華異常。
「餵。」
上杉櫂站在落地窗旁,接通了電話。
電話另一頭是前陣子上杉櫂帶着花火去看的心理醫生中村恆子。
「上杉先生,最近您太太的狀況怎麼樣?」她的聲音不急不忙,緩重的詢問。
「還...好吧...我也不是很確定。」上杉櫂看着家中窗外的光景,略帶遲疑地回答道。
「您能與我說說最近發生的事情嗎?既然您太太不願意來見我,我也可以大概根據這些,推斷一下她現在的狀況,我對您妻子的情況已經有了頭緒,現在需要您的信息來驗證一下我的想法。」
「最近,她跟我提起過一個約定。」
「約定?」
「就是要分開十天的約定,按照她的說法,是因為我們呆在一起太久了,想要藉助了這十天的分別增添一些新鮮感。」
「嗯...能說說這件事的細節嗎?」
上杉櫂覺得她似乎是明白了什麼,稍稍想了想回答道:「最開始...她是突然這麼和我說的,一開始說的是分開一年,她猶豫了一下,轉而又說一個月,最後又說十天,她在要離開的時候,不停說十天就好了。」
「這樣看來,您太太真的是十分在乎您。」電話另一頭的中村醫生似乎是在微笑。
「這...有什麼不對嗎?」上杉櫂托着手機,推開了陽台的玻璃拉門。
室外的嘈雜立即涌了進來,風的聲音,汽車行駛而過的聲音。
他站在陽台里,透氣的同時,看向下方的街景。
「上杉先生,您要知道,人要達成一個目標,都以由『希望去做』幾字來作為起點的,因為『希望』,所以會去做。
「一般情況下,這種迫切統稱為『欲望』,有了欲望,人才有前進的動力。」
「既然如此,上杉先生您覺得,您夫人突然提出這麼一個條件,最根本的原因是什麼?」
最根本的原因.....
沒有急於回答,上杉櫂在心頭默默念叨着這句話的意思。
花火突然提出分開十天,並且對自己流出不舍的情緒...甚至在臨走時,還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她貌似是不想這麼去做。
上杉櫂向手機內的中村醫生回答道:「是她另外的一個性格在引導她這麼去做?」
「沒錯,但又不完全對。」
不完全對?
上杉櫂沒什麼頭緒。
「我們來分析一下,上杉先生。」
「您的妻子擁有第二個性格,這個性格的特徵是什麼?」
上杉櫂望着陽台下方的城市夜景,陣陣冷風吹涼了他的大腦,他思索了一陣,向着電話另一頭緩慢地念出幾個詞語:
「佔有、自信、掌控。」
「而您妻子的性格呢?」
「弱氣、體貼、忍讓...?」
說到這兒,上杉櫂恍然大悟般的明白了。
第二個花火的性格完全與花丸花火的性格相反。
「是不是覺得完全與您妻子最原本的性格相反?」
「是。」
「那好,在理解了這個的前提下,我們再來分析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兩個相反的人格。」
上杉櫂從高空看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車流,認真聽着電話另一頭的聲音。
「我以前治療過很多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有一位64歲的出租車司機,他連續保持了公司三十年的最佳優質司機評選。三十年內,零差評,零事故,接觸到了各行各業奇奇怪怪的客人。
「有些人總不是那麼友好的,大多都是是那種穿着夾克留有紋身的年輕人,他們骨頭裏挑刺,因為車費太貴謾罵這位司機先生,即便他們知道路程計費不是由司機來控制。
「他們也不為什麼,只是在向他發泄情緒。
「受到如此毫無道理的責怪,這位司機也只是一隻在忍讓着,連連鞠躬道歉。
「三十年的忍讓,讓這位司機先生對乘客的責怪似乎再無反應,客人謾罵,他道歉,客人動手打他,他連連道歉,只為了不犯錯,為了公司的年底優秀司機評選。
「在他工作到63歲那年,也就是他保持了三十年記錄的那一年,公司高層攜款潛逃導致出租車公司周轉不開,公司資金鍊斷裂,於是,這位司機先生理所當然地丟掉了工作。
「年事過高,也沒有其他公司願意再收留他,過於專注工作的他幾十年來又無妻子子女。
「三十年的優秀司機被裁員,上杉先生覺得,他最終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性格?」
面對中村醫生的詢問,上杉櫂沉默片刻後回答道:
「應該自暴自棄吧,畢竟什麼都沒有了。」
「並不是什麼都沒有,他依靠着三十年存下的積蓄在東京澀谷買了棟一戶建,後半生不用為錢再擔憂。
「但是,他的心裏上卻出了極大的毛病,因為少了優秀司機的評選,他開始變得易怒,酗酒,喜歡虐待動物,最後因為忍受不了小孩子經常在他家邊上玩鬧,從而綁架了鄰居五歲大的孩子而入獄。
「這與他前半生的忍讓是截然不同的,我們通常將這種性格出現巨大變化的心理稱之為反彈效應。
「想戒酒戒煙,卻因為壓抑了幾天,反而在這之後更加放縱,企圖逃避疼痛、創傷和困擾,卻因為過於抑制,導致這些症狀以更負面的方式回歸。」
反彈效應...
上杉櫂大致明白了電話里醫生的意思,他左手放在金屬的陽台護欄上,感受着從上方傳來的絲絲涼意。
「中村醫生是指,我妻子她就是出現了這種反彈效應?」
「舉例是為了讓你相信,那位司機是我治療過的真實病人,您妻子的情況還不好說,但您仔細回憶一下,她第二個性格所展現出的樣子。
「這第二個性格,是不是您妻子在潛意識裏想要得到欲望的表現?」
「只不過是一個性格能抑制自己,第二個性格則認為有些東西就要得到握在手心裏面。」
一句一句的話語從手機另一頭傳達至耳畔。
上杉櫂看着城市下不斷閃爍的霓虹燈,不禁思考起來。
很早之前他還認為,黑花火的存在是平行世界另一個自己做得孽。
但現在想來,黑花火更像是花火在內心深處壓抑極久的欲望的體現。
過於喜歡自己,過於想要擁有自己,過於想要自己回應她。
中村醫生又在電話裏面說道:
「按照這個思路,您妻子提出分開十天的想法,相信您也能理解了吧?」
花火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櫂君一定要記得花火。」
為了讓自己記住她,她特意在離開的前一天,給自己穿衣服,做早餐,做便當,晚上幫自己洗澡,拉着自己做羞羞的事情。
最後一件事情在中途她還故意停了下來。
上杉櫂記得那天晚上自己只能跑到廁所里去解決剩下的事情。
她想要的,就是讓自己從心理和身體上都去想念她。
黑花火,就是花火在欲望方面的極致體現。
一切都源於那個弱氣少女的本身。
上杉櫂感覺自己明白了,但對一些事情還只有模糊的概念。
「我明白了......」
「嗯,不過上杉先生您也要注意了,您妻子她目前只是在性格上有所變化,如果情況加重過深,甚至有可能出現第二個人格,屆時人格的精神交錯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有什麼危害...?」上杉櫂連忙問。
「上杉先生您要知道,人格分裂,屬於一種精神上的疾病,這個疾病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人格交替使用身體就能相安無事的疾病,這很有可能會在錯亂中發瘋,或失去智力,或失去理智,變得控制不了自己,所以,不要太過於刺激到您妻子本身。」
「上杉先生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沒有了。」上杉櫂一下子失神起來。
「請您不要太過擔心,您妻子的狀況目前還很健康,如果可以的話,請您了解一下她目前最想要什麼,欲望是需要宣洩的。」
......
嘟。
在一聲休止符一樣的盲音後,上杉櫂收起了電話。
他的面龐吹着冷風,感覺心又累了幾分。
————————
腦海的思緒從夜景的畫面中剝離。
上杉櫂回過神,此時的心境也完全沒了昨日那份失神。
昨晚他只有個模糊的概念,現在他是真的明白了。
他現在站在mimi咖啡店的門口,花丸花火就在身旁。
從樓下到樓上,轉而出現的花丸花火本人。
「櫂君...不進去嗎...?」
上杉櫂不斷想起昨天中村醫生對自己說過的話,側頭看着她的熟悉的臉蛋,已經有了驗證那份想法的方法。
於是,開口問到她:
「明天我有一次休假...我們出去約會好不好?」
「好呀...」
花丸花火臉紅紅地低下腦袋,就像是第一次約會的小姑娘那樣的羞澀。
「另一個你呢?她不會出來嗎?」上杉櫂看得出來這是她開心的表現。
「她...好像不怎麼喜歡約會......」花丸花火向他抬起眼眸。
「她不喜歡與我約會?」
「嗯...意思大概是覺得約會沒有意思...還不如拉着櫂君...」花丸花火臉蛋再次羞澀了起來。
黑花火怎麼可能不喜歡約會。
上杉櫂在心裏想,隱隱有了猜測。
要麼就是因為花火自己想去,所以黑花火就有了不喜歡約會的想法。
她們倆可以對話,因為本就是同一人,所以會出現互補的情況。
花火想要的,黑花火不會爭搶。
花火拿不到的,黑花火就會出來幫她拿到。
就比如昨天那個混混,因為花火完全沒能力對付他,所以黑花火就出來把他給收拾掉。
她們本質上仍然是同一個人。
只是她們能互補雙方之間辦不到的事情。
中村醫生說的危險就是,屬於黑花火的第二個性格,有可能出現「花火」本身的情緒,到時候就演變成了雙人格。
上杉櫂想通這些,心底莫名的激動起來。
因為這意味這老婆她從來都是自己的思想在主導着自己。
從來都是他熟悉的那個花火醬。
只是她生了病,有時候會變得想要在自己身上得到更多的東西而已。
黑花火的存在意義就是如此。
上杉櫂打算在進咖啡店之前,再驗證一下這個說法。
「花火醬。」
「嗯...」
「之前...另一個你經常出來,還給我做早飯來着的?我覺得飯菜味道完全沒有變化,很像是你做的飯,你們...做飯的味道也一樣嗎?」
花丸花火看着他,沒有說話。
「花火怎麼不回答呢?」
花丸花火突然踮起腳尖,雙手小爬在上杉櫂的肩頭對他小聲說:「偷偷告訴櫂君...其實另一個我是不會做飯的,都是花火在幫櫂君做。」
上杉櫂一愣,心中一喜。
「花火喜歡做菜嗎...?」
「嗯...因為櫂君會吃得很開心...花火會有成就感......」
果然是這樣!
花火喜歡幫櫂君做飯,所以黑花火就沒了會做飯的屬性。
因為她佔據不了她本身的想法!
黑花火只是她在想要一件事物又拿不到的時候才會出來的性格。
因為想要吸引櫂君的目光,從而出現,改變風格與穿衣方式。
因為知道櫂君喜歡澀澀,想要幫助他,自己本身卻又特別不好意思主動提出來,從而由黑花火來代她主動提出!
她們都是同一個人!
上杉櫂心裏一陣喜色,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對着雙手落下肩膀,重新放下腳後跟的可愛少女問道:
「花火動作這么小心翼翼的做什麼?」
「因為...悄悄話...」花丸花火疑惑的小臉,「櫂君為什麼這麼開心呀?」
「悄悄話?你們不是心意相通的?」
「她在睡覺,所以是聽不到的。」花丸花火用弱氣的聲線望着他說道。
果然,果然如此。
想明白了這一切,上杉櫂頓時覺得身心放鬆了不少,又輕鬆地笑了兩聲。
「櫂君好奇怪。」
「奇怪什麼?」
「一直在笑...」
「因為想通了某些事情,所以在笑。我再問一下,是不是花火醬很想要和櫂君在一塊兒工作?」
花丸花火聲音小了很多:「也...沒有很想的啦...花火害怕自己會麻煩到櫂君,畢竟花火手腳挺笨的...但如果真的能和櫂君在一起工作的話,花火會很開心的......」
因為想要與自己上班工作,因為有了這個「希望」的起點。
所以才會催生出,黑花火突然向他提出要一起上班的要求。
沒問題,一切都符合這個邏輯。
上杉櫂透過咖啡店的玻璃門看向裏面忙碌的女僕們,裏面的綠植在陽光下漫射出碧綠的光,他只覺得自己此時的心境也如咖啡店裏的陽光一般燦爛。
她只是想要與自己一起工作。
自己,只要讓老婆變得開心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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