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客房內。
文玉倚着枕頭,靠坐在床頭。
小六放下藥碗,用手絹幫文玉擦了擦嘴角,溫聲道:「要不要躺下睡會?」
文玉搖頭,道:「不了,睡足了,還不困。小六姐,你坐,咱們聊會天。」
「好,你想聊什麼?」
文玉想了想,道:「一直都是小六姐小六姐的叫,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說到這,文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就像沙大哥一樣,那些人把我抓去,逼問沙大哥的消息,我說不知道,疼的受不了,還是不知道。動手的人還特別佩服我,說沒想到這風塵之地,還真有性情中人,都不忍對我下重手。我哪裏是不肯說,我是真不知道,沙大哥的名字都是從他們口中聽說的。」
小六握住文玉的手臂,安慰道:「沒事,都過去了,要怪就怪姓沙的。」
「不怪沙大哥,本就是露水姻緣,早起各奔東西的,只是沒想到後面發生這麼多事。沙大哥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一諾千金,五嶽為輕,性命生死渾不在意。」
小六也點頭:「確實是豪俠做派,傳奇故事裏才有的人物,就是好色了些。」
「那是你顏色太好,我一個女人都想多看兩眼,何況男人。真英雄自風流,哪有男人不好色的,只要不是薄情寡義之輩就好。」文玉很看的開。
「姓沙的確實不是喜新厭舊之輩,對你明顯更親近一些。」
文玉笑道:「所以昨晚,你才故意氣他?」
「別瞎想,都這般光景了,我還吃什麼飛醋。只是總不能留你一個人,沒人照顧,我們兩個去顛龍倒鳳吧?」
「好好,是我不識好人心,小六姐,你還沒告訴我你名字呢。」
小六臉上的笑容暗淡下去,嘆了口氣,道:「我本是北方一個大家族出身,家中長女,下面還有個妹妹,母親早亡,父親管的很嚴。我打小就喜歡聽戲,也喜歡唱,無論身段還是嗓音,都不比台上的角兒差。」
小六頓了頓,繼續道:「可惜,父親不許我登台,認為戲子是下九流,我去唱戲有辱門楣。我那時年輕,腦子轉不過來彎,一氣之下就偷跑出來,坐火車來了上海。」
「還沒下車,身上的盤纏就被偷光了。下車之後,無處可去,只能四處亂走。無意中走到片場,被導演看中,做了演員。就我這張臉,只要能出鏡,哪有不火的道理。」
「可是人紅,是非也多。上海灘兩個有名的衙內,為了我鬧得不可開交,還差點鬧出人命,把我也嚇到了。鬧到最後,有人請了王先生出面調解。呵,調節來調節去,我就成了王家的六姨太。」
小六的語氣低沉下來:「後來,大概是得了信,父親來看過我一次。他告訴我,宮家的大女兒死了,得病死的,人已經埋了。我明白他的意思,父女情絕,宮家不能出戲子。所以之後我從不報姓名,旁人也只以六夫人相稱。」
「小六姐,我...」文玉急忙道。
小六拍拍他的手臂,示意她不必在意,繼續道:「我只是不願說,又不是不能說。我是東北宮家的大小姐,國術宗師宮寶森的長女,宮若雪。只可惜,前半生一心只想當個戲子,有名不肯提,有家不能回。」
文玉的手臂動了動,安慰道:「戲子怎麼了,我還是風塵女子呢,你要是太高貴,我可高攀不起。」
「不必故意這麼說,我沒這麼脆弱,這些事早就過去了,該流的淚也早就流過了,現在也只是些回憶罷了。」
兩人正聊着,陳勝推門走了進來,笑道:「什麼流淚,是不是良心發現,覺得不該讓救命恩人獨守空房,想要以身相許了?」
「呸,以身相許都找不到人,一轉眼就不見了人影,我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哪個女人身上了。」小六沒好氣道。
「放心,我就是死,也一定死你身上。」陳勝鄭重承諾道。
小六無語,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你這大遊俠的名號到底是怎麼來的?當日在王公館的豪氣都去哪了?整日裏就想着下三路。」
怎麼來的?當然是自己吹出來的,這種行業機密當然不能隨便說。
「也不是非要下三路,曰嘴也是可以的,我都行。」
日字此時還沒有特別涵義,但是兩女都不是小姑娘,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內涵,齊齊怒視陳勝。
「不願意就算了。」
陳勝乾笑一陣,不再提姿勢的事。這種事需要循序漸進,水到渠成,而且是逐個擊破。
當着兩人的面一起說是個敗筆,女人嘛,臉皮薄,沒準單獨一個人的時候就同意了呢。
到時候上三路,下三路,後三路,嘿嘿。
咦,好像一共就三條路,水路、旱道、咽喉要塞。
就是算上雙峰大峽谷的山路,也才四條而已。
下三路這詞是怎麼來的?一點都不嚴謹。
走到床邊,陳勝挨着小六坐下,撞了撞她的肩膀,道:「又到了展現你上流社會出身的時候了,我雇了幾個傭人,到時候你把把關,看看是不是伺候人的料。」
「傭人?咱們都還在酒店住着,要傭人做什麼?」
「忘了告訴你們了,我出去租了個宅子,今天就能搬進去。」陳勝表功道:「還真當我出去花天酒地了,爺出去是辦正經事的。」
小六一臉懷疑的看着他。
「不去蘇州了嗎?」文玉問道。
「蘇州?去蘇州做什麼,老姐夫玩夠了,又惦記上新姐夫了?咱們的目的地一直都是鵝城。」開了句玩笑,陳勝正色道:「蘇州鵝城都一樣,只是找個地方給你養傷。傷好之後咱們就離開,去港島。」
「港島?」
「對,不久之後,中原大地就會烽煙四起。亂世人命如同草芥,國戰一起,個人武力不值一提,我也沒把握能護你們周全。其實港島也未必安穩,只是全世界都會捲入這場大戰,實在沒什麼安全的地方。」想了想陳勝繼續道:
「就算去了中立國,咱們人生地不熟,又是異國他鄉,語言不通,也少不了麻煩。算了,這些以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你的傷養好。」
「這種事,你作主就好。」文玉道,小六也點頭沒有反對。
陳勝說的嚴重,又是國戰又是世界大戰,兩女根本沒感覺,世道雖亂,也沒發覺要打仗的樣子。
只是陳勝這樣說,她們也沒反駁,陳勝是她們今後的依靠,小事上可以耍耍脾氣,大事還是要陳勝作主。
既然陳勝已經做了決定,到時她們跟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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