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竟是極長。
因要修別院的事傳開了,也不知各處多少人想瞎了心、削尖了頭,又紛紛擾擾鬧出多少故事來。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內外又有無數消息勾連。
托門路、送禮物的竟是連了營一般。
焦順這邊兒倒還清淨,只是莫名尋上門一個銀蝶,說是昨兒東府大奶奶在珍大爺身上發現個陌生的荷包,也不知是焦大爺落下的,還是璉二爺落下的,故此遣了自己過來問問。
若沒有昨兒那一番勾連,焦順多半就讓人直接回她,說自己並沒有丟什麼荷包了。
但現下卻免不得要把人請進來,當面問上幾句。
誰知那銀蝶進門之後,卻是欲言又止,那水靈靈的眸子直往香菱身上斜楞。
焦順知道其中必有內情,心下不由暗怪尤氏莽撞,卻怎麼剛搭上線,就匆匆遣了丫鬟過來?
即便這是她的心腹,也不該胡亂露了痕跡!
雖則如此,可人既然已經來了,也只能先應付過去,於是便吩咐道:「瞧她這凍的都說不出話來了,你快去沏一杯滾滾的茶來!」
不想等香菱出了門,那銀蝶依舊是期期艾艾的不肯張嘴。
焦順心下不耐,又怕香菱過會兒回來不好說話,於是主動催促道:「你不是說拿了荷包來,要讓我認一認麼?卻怎麼沒了言語?」
銀蝶面上登時漲的通紅,背過身好容易從懷裏摸出那荷包來,雙手顫巍巍的捧給了焦順。
焦順接過來掂了掂,又解開絡子細瞧,卻見裏面是張半寸長、三尺寬的紙條。
原以為必是尤氏鴻雁傳書,那曾想一目十行的看了,竟都是描寫自己與銀蝶私相授受的淫詞艷語。
焦順先是一愣,隨即倒就明白過來,盯着那銀蝶道:「你昨兒莫不是……」
剛起了個頭,那銀蝶就畏畏縮縮的垂了頭頸。
這也無需再試探了。
焦順不由得暗道晦氣。
原以為是尤氏派了心腹過來兜搭,不想卻是昨兒晚上露了行跡。
果然這偷香竊玉的事兒,必要有個望風的才成!
將那紙條賽回荷包里,焦順又仔細端詳了這銀蝶一番,卻頗有些驚奇的發現,這銀蝶的相貌倒與黛玉有幾分相似,只是長的略豐潤成熟些。
由此便少了三分不滿,多了些花花心思。
又想着這荷包里的把柄雖也勉強夠了,可到底不是十分穩妥,必要板上釘釘的把事情坐實了才好。
於是便道:「這荷包是我的沒錯,倒累你走這一遭。」
說着,先摸出幾個金豆子,上前遞給到銀蝶。
銀蝶剛欲推脫,卻早被焦順捏了腕子硬塞進手裏,又道:「這只是個添頭,等過兩日我休沐時你悄悄過來,還有重賞呢。」
銀蝶也知道自己多半是逃不過這一劫,更何況剛剛才親手奉上了把柄。
故此竟就未曾推託,心安理得的收了。
且還無師自通,將個淚痕點點的眸子直往焦順身上拋,擺足了風流嬌俏浪蕩騷情。
見她如此『通透』,焦順也是暗暗鬆了口氣。
心說這倒是因禍得福,原本還苦手無從親近尤氏,如今先收一銀蝶,往後再勾連起來豈非順風順水?
日後真要有什麼,也能多個望風把門的。
正將那小手與她主子的比對,卻聽外面腳步聲漸近,焦順忙退回了原位,擺出一臉和煦道:「你吃了茶就回去吧,記得替我給珍大爺帶聲好。」
銀蝶乖巧的應了,約莫是破罐子破摔,竟就沒了先前的忐忑,舉止更添三分顏色。
這時就見門帘一挑,進來的卻並非香菱而是玉釧兒。
玉釧兒先警惕的掃了眼銀蝶,這才上前稟報道:「政老爺使人傳話,說讓您先過去湊個齊,再一道去衙門公幹。」
原本賈政因想要避嫌,故此在衙門裏和焦順從無瓜葛。
可自從上回托焦順上書,舉薦他外出公幹之後,也就不好再欲蓋彌彰了。
不過這主動要求一起去衙門,倒還是頭一回。
焦順因就追問道:「可曾說有什麼事情?」
「好像是爺先前舉薦的事情妥了。」
賈政明年開春離京出巡的事兒已經定下了?
等他這一走,這滿院子豺狼虎豹怕就更少了拘束。
但這和焦順關係不大,屆時他只一味盯緊了賴家,讓賴大得不着好處就成!
因賈政發了話,焦順忙去了裏間更衣。
等出來的時候銀蝶已經不見蹤跡,想是回去『復命』了。
就不知到了休沐時,她肯不肯來,又能不能來。
…………
正院子東廂內。
趙姨娘一面幫賈政穿戴,一面愁容不展的道:「老爺偏怎麼這時候要外出公幹?家裏這麼些事兒,竟就……」
「我又不是立刻就走!」
賈政不耐道:「等先規劃好了,再有璉哥兒、珍哥兒盯着就夠了——再說了,這不是還有順哥兒在麼,他是個底細的,屆時我請了他來監工,必不至於出什麼差池!」
跟着又肅然道:「我素日裏就有報國之心,只是太上皇在位時,勛貴子弟多不得任用,如今既然換了今上,我自是要為朝廷社稷出一份力的!」
頓了頓,又道:「你兄弟那事兒,我想過了,環哥兒近來愈發不成樣子,要再少了他跟着,我又怎能放心的下——他就先不必換差事了。」
說了,撇下趙姨娘揚長而去。
趙姨娘頓時泄了氣的皮球仿佛,昨兒她恣意裹纏了一番,原以為必能如願的,誰想還是空歡喜一場。
如今人人都惦記着沾那修別院的光,自己兄弟總跟着環哥兒能有什麼出息?
且自己又早就應了他,如今沒個着落,又怎麼好向娘家交代?
正發愁呢,忽聽外面亂了營。
趙姨娘忙命人出去打探,過不多久回來稟報,卻是昨兒晚上,二姑娘迎春的丫鬟和奶媽、婆子們,竟關起門來大鬧了一場,結果恰被巡夜的撞見,捅到了王熙鳳和邢氏那邊兒。
如今三堂會審,才知那王嬤嬤婆媳竟假借了迎春的名義,私下裏向焦順許諾婚事。
偏焦順面上應了,暗地裏卻把這消息捅給了迎春那邊,這才惹出了一場亂戰。
如今事情鬧大了,大太太又嚷着要把王嬤嬤婆媳捆了,送去順天府發落。
全虧了王熙鳳拼命遮攔,才沒把這醜事宣揚出去。
趙姨娘聽了就破口大罵:「什麼狗屁奶媽,不過是賣了些水貨給哥兒、姑娘,卻竟就敢替姑娘做主了!」
只是罵着罵着,心底忽就冒出個念頭來,奶媽自然做不得姑娘的主,自己這親媽倒未必不成。
若有機會,卻不妨比着給環哥兒添些助力。
只是……
務必要謹慎行事,萬不能步了那王嬤嬤的後塵。
隨即又幸災樂禍起來,想着王熙鳳和邢氏鬧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卻不知要怎麼向老太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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