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京師天橋地區香薰樓三樓貴賓間裏,有一人坐在屋裏,透過窗戶,看着外面的風景。筆硯閣 www.biyange.net眉頭緊鎖,陰鬱之色像朵烏雲,堆在他兩眉之間。
他穿着一身藏青湖綢襴衫,戴着一頂四方巾。他正是原工部左侍郎,現太僕寺少卿胡之榮。他的恩師尚次輔前腳剛離京回鄉榮休,後腳就有御史上本,說他在修建當今天子皇陵事宜上,推諉敷衍,居然停工一個半月,實為大不敬。
皇陵工程停工,是因為木材石料短缺,這個真跟他沒有關係,是地方工作沒做好。可人家把帽子就這麼扣過來,明擺着就是拿他這個尚黨骨幹祭旗。
胡之榮只好上疏請罪,然後閉門在家裏等候處分。
幸好皇上不想做得太過分,批了句「知道了」,再傳口諭暗示了兩句,一切以穩定為重。於是內閣重拿輕放,把胡之榮降兩階,挪到太僕寺少卿位置上,這事就算過去了。
工部左侍郎,也是個肥缺啊。
河工、官署、宮闕、城池...天下那麼多工程,都是工部監工,會同有關衙門一起驗收完畢,戶部和地方才會給銀子。那些包工頭那個不得拿手握實權的胡之榮當祖宗供着?
當了三年工部左侍郎,胡之榮在老家置辦了上萬畝良田,買了五處商鋪,還在京里置下一座符合他侍郎身份的大宅子。
現在一切都成空了。太僕寺名義上管着天下的馬政,實際就是一清水衙門,裏面的耗子都比其它衙門要瘦三兩。
想着這些傷心事,胡之榮就氣悶不已。可是要等的人左等右等還是不來,他越發地心煩。要是依照以前的脾氣,早就拂袖而去。
可是現在不行,恩主大腿回鄉榮休去了,他自己又被排擠去了太僕寺,鼓破萬人捶,以前叫他胡大人胡老爺的,現在都叫他老胡。
唉!
終於,他等的人到了。
「胡兄,真是抱歉,過來時街給堵死了,人山人海,轎夫們都差點被沖跑了。實在沒辦法,只好從明時坊繞了過來,這才耽誤了時間。讓胡兄久等了,罪過,實在罪過!」
來者是原禮部右侍郎,現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養貴,他穿着天青色的直綴,戴着一頂大帽,拱着手誠懇地道歉。
「出什麼事?今兒這麼多人?」
「胡兄,你難道不記得了嗎?今兒是樂王、韓苾等逆賊,在西市大辟。」李養貴驚訝地問道。
「對哦,今兒是皇上下旨,將一干逆賊明正典刑的日子。李兄,那樂王,也在大街上用刑?」
胡之榮恍然大悟。
這些日子他天天哀怨憂嘆,把這件朝野矚目的大事給忘記。心裏也暗喜,李養貴雖然得勢了,可好歹沒有忘記以往的交情,沒有故意怠慢自己。
「那倒沒有。畢竟是皇叔,穆廟皇帝的血脈,世廟皇帝的親兄弟,當今皇上的親叔叔。在天牢裏賜了白綾,以庶人身份下葬。跟韓苾、曹南星等人一塊吃刀的是他那五個兒子。」
「胡兄,你是不知道啊,那人多得,要不是五城兵馬司的人拼着一身臭汗在那裏彈壓,都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子。多少年了,京城沒有這麼熱鬧過。」
「也是,多少年了,京城街面上沒有斬過這麼大的人物了。而且京城地面上的人,最好看熱鬧,什麼事都要擠着腦門往裏鑽看個熱鬧。」
兩人寒噓了幾句,胡之榮吩咐道:「夥計,上菜了。」
兩人老交情,常來常往的,知道互相之間的忌口,所以菜早就點好了。
「李兄,知道不,對面那座璞金閣,換主人了!」胡之榮指着一座錦繡玉砌的大樓說道。這是一棟就在春熏樓等六子樓旁邊,位置極佳。
「知道,東家從姓尚改成姓覃。」
「哈哈,城頭變幻大王旗啊。李兄,兄弟我還沒有祝賀你榮升啊。」
「榮什麼升啊,還不是三品,只是挪個地方而已。」李養貴連連擺手道。
「誰不知道你是洪次輔第一次做主考時收的弟子!而今挪到都察院任副總憲,不就是幫洪次輔看着都察院。」胡之榮的話剛說出來,就跟蘸着河東老陳醋一般。
不過慢慢地,他穩住了心態,酸味沒有那麼重了。
「博瀚公雖然是天下大儒,清流詞臣領袖,可是誰都知道,那就是土地廟裏泥像,哄人玩的。左總憲杜老大人再戀棧,他也七十四歲了,扛不了多久的。李兄,試問明日之都察院,是誰之天下?」
李養貴微眯着眼,笑呵呵地聽着胡之榮的奉承話,最後哈哈一笑:「胡兄,還是老脾性,愛開玩笑。」
胡之榮看得出,自己一席話,讓李養貴心裏實際樂開了花。初步目的達到,就不再多說,免得引起反感,於是開始扯起正事來。
「李兄,你入值都察院,沒聽到一些風聲嗎?」
「什麼風聲?」
「荊楚那邊的風?」
「哦,有兵部給事中許大人和戶部給事中鮮大人上疏,彈劾荊楚撫院。」
「我還以為這麼大的事,李兄身為左副總憲居然不知道?我在太僕寺那個鳥衙門都聽到風了。」
「哦,看來此事議論紛紛啊。」
「當然議論紛紛了。昱明公和岑國璋師徒倆在荊楚編練勇營,與祖制不符啊。還有昱明公一伸手就把自己的弟子安排到巴蜀鹽茶道的位置上,人還沒到任,先把瀘州井鹽十綱二百萬鹽引,分出來四分之一攥在手裏。那可是四百萬擔鹽,兩百萬兩稅銀啊!」
李養貴看了胡之榮一眼,心裏琢磨出這一位的意思。
想必不甘心的尚黨,準備向新入閣的覃黨開火。
在荊楚做巡撫的昱明公,是覃北斗的好友,也是他強有力的盟友。打昱明公就是隔山打牛,劍指剛入閣的覃北斗。
可是人家昱明公是你們這麼容易撼動的。
「編練勇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昱明公平定樂王之王,在實戰中發現,地方衛鎮的兵不如守備營,守備營的兵又不如鄉兵。不僅戰力堪憂,軍紀更差。昱明公奉命平定思播之禍,肯定要用軍紀嚴明又能打仗的兵。」
聽到李養貴話里有偏袒之意,胡之榮譏笑一聲道:「國朝一百多年,還不都是靠衛鎮兵和守備營兵綏靖地方的,怎麼到了昱明公那裏就不行了?再說了,衛鎮兵不堪大用,可以擇優汰劣,加以整飭。我看啊,昱明公用意不純,有擁兵自重,割據地方的意思。」
李養貴心裡冷笑幾聲,你這話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你會帶兵打仗嗎?嘴巴一張,道理一套一套的。可惜人家是真正帶兵打仗過的,剛平定過一場謀逆叛亂,實打實打出來的軍功。人家擺出來的事情,比你這嘴皮子一翻胡扯出來的要有說服力的多。
現在皇上對昱明公擺出來的事實,深信不疑。
內閣六部,就連五軍都督府,只要辦過實務,下過地方的人都知道,昱明公真沒說錯。一百多年,地方衛鎮的官兵,真的爛透了。
最關鍵的,昱明公上疏點出了一個關鍵問題,用衛鎮和守備營的兵,費錢又費時。不如編練勇營,乾淨利索地平定思播之禍,功成後再解散,或者汰換不堪用的衛鎮和守備營的兵員,一舉兩得。
你們怎麼挑了這麼個突破點,還想拉着我們洪黨一夥下水,做夢呢?
看到李養貴無動於衷,胡之榮不甘心地又說道:「鹽政乃國之大事,不可輕動。荊楚撫院開這個先例,可不行。都察院難道不想彈劾以正風氣嗎?」
「此事牽涉到軍務,我們都察院不好輕易涉及。」李養貴打了一招太極。
吸取前朝御史噴子們,不懂軍務也敢瞎噴一通,結果貽誤戰機,良將蒙冤,釀成大敗的教訓。本朝嚴格規定,打仗時的軍機軍務,都察院的御史不得瞎摻和亂彈劾,自有五軍都督府、兵部和內閣看着呢。
胡之榮一聽,對面這位狡猾狡猾的,一直不肯上套啊。事到如今,也有點灰心了。李養貴還好對付,可是他後面的洪中貫,那可是修煉成精的老狐狸。
先是不聲不響地修煉了十來年,熬到大理寺少卿,然後不知為何,外放了江南按察使,坐了兩年,別人還沒反應過來,居然成了江南布政使。又坐了兩年,直接進京做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然後成了右總憲。
最神奇的是這次,大家搬着手指頭,頂多以為他只是補入內閣,做個普通閣老,次輔位置是覃北斗的。想不到,嗖地一聲,人家直接反超了,一屁股坐到了次輔的位置上,讓多少人的眼珠子掉落在地上。
這樣的人物,你想哄弄他下場,沒有那麼簡單。
唉,我們尚黨,真的是大勢已去,好日子不再有了!
想到這裏,胡之榮心裏更加心灰意冷了。
李養貴看到他這神情,心裡冷冷一笑,像是不經意地說道:「胡兄,我在都察院倒是聽說工部給事中那邊,想彈劾兄弟你。」
胡之榮心裏一抽抽,連忙強笑道:「彈劾我什麼?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們彈劾。」
「聽說他們想彈劾你在正弘二年主持的海河河工一事。」
胡之榮臉變得有些難看,麻蛋的,老子都落魄成這樣子了,還有人追着不放,當我是落水狗嗎?正要細問兩句,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在吵嚷着。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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