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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殺戮整整持續了三天三夜,全城男性皆被殺淨。伏魔府 m.fumofu.com從第四天起,行刑隊又奉命將滿城婦女盡數驅趕至江邊,逼她們跳水。
可憐這些柔弱女子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只得抱成一團,哭喊着無奈跳入江中。一時間,江水擁塞不流,用手撐大船十餘只,至下游推屍順流,航道方才重新通暢。
這場腥風血雨過後,原先繁華的錦官城瞬間變成了一座鬼城。張獻忠旋即又頒下聖諭,附近各鄉鎮村民,均可移居成都。
然而百姓心中恐懼,自是左顧右盼,遲疑觀望,張獻忠見遲遲沒有人奉詔,在惱怒之下,聽從了汪兆齡的建議,再度頒佈了一道更為嚴酷的諭令,曰:「即日起,除城盡剿!凡居山野者俱為大西叛逆,悉行剿殺;居城內者俱為我朝良民,只須大順錢綴於首,便可免死。」
為此還定下賞格:每在山野、村落殺死一人,須以手掌記功,上交男人手掌一雙,或上交女人手掌四雙,均可記功一次。如有士卒空手而歸,則以背叛罪論處,房屋、穀米有焚燒不盡者,亦要治罪。
由於擔心會有人用女人手掌冒功,又規定凡殺死男子,除剁手外,還要取勢為證,否則皆按女人計算。
此諭一頒,郊區村鎮的百姓頓時慌了神,連忙爭先恐後地扶老攜幼,湧進了成都。
定國和文秀因先前越獄潛逃,怕遭張獻忠懲罰,這些時日一直都住在遂寧馬元利的軍中。他們本想着等張獻忠怒氣消退之後,再行返回成都請罪。
可隨着成都傳來的消息越來越荒唐可怕,二人說什麼也坐不住了,當即不顧香蓮的勸說,辭別了馬元利,策馬直奔成都而來。
到達成都後,定國和文秀並沒有直接去見張獻忠,而是先行來到東府謁見張可旺。
見是定國和文秀到了,張可旺不禁喜出望外,一把拉住二人,垂淚言道:「兄弟啊,你們可算是回來了!父皇一意孤行,哥哥我已是無能為力了!」
兄弟三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可旺旋即將二人引至一間密室,這才繼續說道:「我大西朝已到危急存亡之秋,父皇喜怒無常,眾大臣自保不暇,無人敢於進諫!我雖曾在父皇面前勸過幾次,可父皇總是聽不進去,我等還須另想辦法,使父皇能夠回心轉意,停止殺戮!」
說起除城盡剿之事,定國和文秀亦是嘆息不已。
「依我看一切禍根皆在汪兆齡身上!咱們兄弟必須聯手除掉汪兆齡!否則大西基業將毀於一旦!」文秀突然拍案而起,憤然說道。
定國輕輕拍了拍文秀,示意他坐下,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倒是有一個辦法,我和三弟這就去向父皇請罪,然後以歲暮之期,本年國運未順,天子須前往青羊宮齋醮祈福的緣頭邀父皇同行,讓父皇親眼看一看如今成都城中的蕭條景象,或許對他能有觸動。」
張可旺點了點,贊同道:「老二這個辦法挺好,不妨一試!事不宜遲,我這便隨你們同去,父皇向來器重老二,想必不會太過為難你們!」
三人拿定主意,立刻出了東府,直奔御府中營求見張獻忠。果不其然,見定國和文秀服軟,張獻忠當場就赦免了二人的罪過,並答應次日隨他們前往青羊宮祈福。
臘月二十一日,張獻忠果然早早便沐浴更衣,與汪兆齡、張可旺、張定國、張文秀四人一同乘馬,緩轡出城。
一路行至南門,只見街巷冷落,行人稀少,亦未見到御林軍站街警蹕,張獻忠不禁奇怪地問道:「今日並未見得將士沿街警戒,為何百姓竟如此自覺迴避?」
張可旺趕忙答道:「父皇,並非百姓刻意迴避!自從屠城令頒佈以來,城內一直都是如此荒涼。」
張獻忠聽罷不禁一驚:「甚?老子不過一句氣話,你們居然真的把全城的人都殺空了?」
說罷,只見張獻忠翻身下馬,帶着眾人快步向城樓上走去。站在城樓之上,極目遠眺,原先繁華的市集,如今全是鴉雀群飛。轉身再望向城郊,更是到處野草叢生,罕見人煙。
張獻忠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忍不住扭頭髮問道:「文秀,現在城中到底還有多少人口?」
文秀抱拳言道:「稟父皇,城中原先居民已盡數死絕,後經四郊百姓填充,現有居民不到十萬人。」
「什麼,就剩這麼點了?」張獻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定國見時機成熟,突然伏跪在地,唏吁啜泣道:「父皇,全城百姓同日而死,繁華京師,一朝淪為墟墓,每每念及至此,兒臣皆是痛心不已!自古以來,國以民為本,惟培民本方可治國,濫殺百姓,乃是自取滅亡之道也!」
張可旺亦跟着進言道:「父皇久居深宮,未悉民情,本不足怪!然諸臣工知情不言,坐視敗壞,實屬不忠也!」
汪兆齡乃百官之首,聽張可旺此言一出,他立刻猜出張可旺針對的就是自己,猝不及防下,汪兆齡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何一直跟自己同進退的張可旺,竟會在這關鍵時刻對自己反戈相向。
張獻忠心亂如麻,並沒有發現汪兆齡臉色的變化,不禁一聲嘆息道:「老子只知城中百姓私通明朝當殺,不想居然殺了這麼多人!這些大臣吃着老子的俸祿,竟無一人諫阻,着實可恨!都該剝皮填草!」
汪兆齡猛地一個激靈,慌忙跪倒在張獻忠面前,連連叩首,顫慄請罪。
誰知張獻忠卻是看也不看汪兆齡一眼,自言自語地呢喃道:「老子干下如此人神共憤之事,如何面對天下人?倒不如自殺謝罪吧!」
說罷,張獻忠突然抽出佩刀,徑直就往脖子上抹去。在場諸人皆是一驚,連忙一擁上前,硬生生將刀奪了下來。
經這一番鬧騰,再沒有人去顧及汪兆齡,他就這麼又幸運地逃過了一劫。
見張獻忠切齒怒目,依舊自恨不已,定國趕忙勸慰道:「父皇,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只要咱們從此施以仁政,善待天下百姓,必然能夠重新獲得百姓的擁戴!」
張獻忠深以為然,立即頒佈諭令,停止征剿百姓,安撫良民。然而此時,天下大勢已經悄然改變,在虛耗了一年多後,張獻忠再沒有多少時間來鞏固他的大西政權了。
大順三年正月,清廷改派肅親王豪格為靖遠大將軍,同多羅衍禧郡王羅洛宏、多羅貝勒尼堪、固山貝子吞齊喀、滿達海和吳三桂等統率滿漢大軍十萬,前往陝西。
至五月,豪格已先後擊敗盤踞在陝的孫守法、賀珍、劉體純等大順軍餘部,兵鋒直抵漢中陽平關,與大西政權形成對峙。
與此同時,大明督師王應熊又派曾英、王祥二人聯師向大西軍發起了進攻,楊展亦由南面逼向成都。一時間,外有清軍步步緊逼,內有明軍大舉來犯,大西政權頓時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危險境地。
想當年張獻忠採取「以走致敵」的策略,把楊嗣昌耍得是焦頭爛額,可如今在四川做了皇帝,形勢反倒變了樣,到處都得派兵據守,然而一旦將兵力分散,卻又容易被明軍各個擊破。為此,張獻忠不得不主動放棄了許多地盤,將兵力全部集中到了成都附近駐紮。
趁着大西軍收縮兵力,各路明軍接連收復了大量失地,其中:李占春、余大海佔據了夔州、萬縣;熊有瑞、馮有慶佔據了順慶;楊展佔據了嘉定、敘州、邛州;曹勛佔據了黎州、雅州;陳鐵腳佔據了眉州;馬乾佔據了合州,樊一蘅也將行轅遷至納溪,居中調度,督師王應熊亦在遵義傳檄諸將,刻期並進。
禍不單行,就在此危急時刻,大西軍又遭遇了嚴重的糧荒。府庫中雖有許多的金銀珠寶,可糧食卻早已空虛,偌大的糧倉內僅存大米石余,小麥三四石。
萬不得已,張獻忠只得下令三奇、興隆、八卦、永定、三才、定遠、金戈、決勝、治平、志正、七星、果勇、虎略、英勇、太平、果毅、定威、南廠、北廠、中廠、雙勝等三十餘營出城就糧,僅留下神策、虎賁、射聲、羽林、天威、天討、宣威、志義、豹韜、鷹揚十營仍駐成都城內,並派出打糧隊,設法四處籌集糧食。
飢餓使大西軍的戰鬥力大打折扣,張獻忠對此心急如焚,突然靈機一動,連忙喚來文秀,對其吩咐道:「打糧隊已經走了數日,想必很快就能回來,全城空宅之中定有很多老鼠,你且命全軍搜殺老鼠來食,再捱個三兩日,或許就會有轉機!」
文秀領命出宮,旋即下令全城搜殺老鼠,大西軍將士飢不擇食,紛紛行動起來,在城中四處翻箱倒櫃,毀屋鑿壁,煙熏牆洞,很快就將全城空宅盡數翻找了一遍,捕獲數百萬隻老鼠,另外還打死了幾百條蛇,就着山里採集的野菜一齊煮食,這才又維持了好幾天的口糧。
然而長此以往終究不是辦法,張獻忠認為再繼續困守成都已經沒有多少意義了,遂決定放棄成都,取道長江,返回湖廣休養兵馬,伺機再從湖廣進兵陝西。
拿定了主意,張獻忠於是整頓兵馬,集結大軍三十餘萬,乘坐數千艘戰船,於七月一日從成都出發,順江東下。
一時間,密密麻麻的戰船遮蔽了整個江面,綿延數十里,每艘船上幾乎都裝滿了大量的金銀珠寶,還有許多裝不下的銀錠,則被塞進了木頭的夾槽縫中,隨船順流漂浮,準備等到三峽水流狹窄之處,再重新打撈上來。
由於船隻超重,吃水過深,因此行進十分緩慢,走了數日方才抵達距離成都一百多里的彭山江口鎮水域。
這裏是進出成都的唯一水路要衝,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
大西軍將士食不果腹,皆有氣無力地靠坐在一箱箱無法當飯吃的金銀珠寶旁邊,懶洋洋地曬着太陽。
就在這時,突然只聽兩岸山頭戰鼓聲隆隆響起,瞬間殺聲震天。原來大西軍尚未出發,潛伏在成都城內的細作,便已將大西軍的動向報知了楊展,楊展早就在此嚴陣以待,埋伏多日了。
聽到喊殺聲,張獻忠趕忙跑出船艙觀望,但見兩岸明軍火銃齊鳴,箭矢更如疾風驟雨般向着大西軍船隊傾瀉而來,大西軍將士猝不及防,頓時就死傷了一片。
張可旺和定國雖指揮眾將士搭箭還擊,奈何明軍居高臨下,又有岩壁掩護,因此基本沒能起到多少效果。
就在大西軍亂作一團的時候,前方江面又有數百艘熊熊燃燒的火船順風飛馳而來,直入大西軍船隊陣中。火借風勢,大西軍船隊瞬間陷入了一片火海。
張獻忠大驚失色,急忙下令全軍調轉船頭撤回成都,可是此處水道狹窄,無數的戰船擁擠在一起,互相磕碰,結果誰也沒能走脫。眼見火勢越燒越近,不少將士只得棄船跳水逃生。
在御林軍的拼死保護下,張獻忠方才換乘小舟逃出生天,可大部分載着金銀珠寶的戰船和塞滿銀錠的浮木就此沉入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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