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也根本不認為宗翰、婁室、銀術可這些人一起南下會輸。
宋軍的戰鬥力就算如遼軍一般,女真人消滅他們也不過如打獵一樣輕鬆。
雖然阿骨打臨時決定東征帶走了大部分的主力,但宗翰和婁室還是能湊出一萬女真,就靠這一萬人也足以消滅所有的敵人,為大金的未來攫取巨大的財富和資源。
只是宗翰和婁室卻敗了,而且他倆帶着不到一百個個女真士兵倉皇逃回,銀術可等女真主力、耶律余睹等契丹人、渤海人都不知去向。
「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斜也的咆哮像極了敗犬的嘶吼,聽起來稍微有點聒噪,卻沒有絲毫的震懾力。
希尹也驚得魂不附體,喃喃地說不出話。
他想起了那天夜晚提着琉璃燈冒雨走到自己面前的那位老僧,老僧的自在、平和和掌控一切的笑容中透着一股難以言說的強大。
這大宋難道也像這老僧一樣,看起來虛弱地一陣風就能吹倒,卻蘊含着難以想像的可怕力量?!
宗翰屈辱地向趙樞認錯,這才換來了一百多個女真士兵的生命。
他們一路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如漏網之魚,好不容易逃回雲州,都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慨。
見到完顏斜也,宗翰立刻下拜,懇求這位忽魯勃極烈給他授兵,他要再戰,奪回燕京!
「耶律余睹這廝卑鄙無恥,他臨陣倒戈,害得我等陷入重重包圍之中,死戰走脫。
銀術可不曾走脫,只怕是凶多吉少,我等要立刻出兵救他才是。」
斜也面前一陣眩暈,無力地坐在地上。
完了。
全完了。
十萬大軍啊!
就算是十萬頭豬,宋軍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殺完。
那些勇敢的女真武士,在戰場上所向披靡,遼國的王牌皮室軍在他們面前像個笑話一樣被輕易衝散,連耶律延禧都抓住了,沒想到現在居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完顏宗翰!」
斜也勃然大怒,他一把扯住拜在地上的宗翰,一腳把他踢在一邊,惡狠狠地道:
「你給我說!給我好好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希尹趕緊扯住一邊的婁室,顫聲道:
「你說,婁室,到底是怎麼了!」
完顏婁室是個老實人,素來不會說謊。
他首先承認,是己方太小看宋軍了。
「宋軍戰意高強,人人奮勇爭先,雖然戰陣殺伐之法遠不及我等,但也在當年的遼軍之上。
尤其是他們手上有一支步兵,雖然身材矮小,可人人視死如歸,居然敢用肉身硬攔我等重騎。
而且他們手上的火藥好生厲害,那火藥一發,我軍身披重甲也難以倖免。
賊人先以一軍誘我等冒進,然後用火藥致我等慌亂,再以猛士與我軍搏殺。
我軍拼命廝殺,消滅宋軍大半,怎奈耶律余睹那廝反覆無常,竟臨陣倒戈,我軍猝不及防被切成兩段,撤退中又在軍都山中遭遇宋人埋伏,這才落得如此下場。」
軍帳中一時人人默默無語。
斜也回味許久,這才發現己方從一開始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他們一路消滅遼國,俘虜了不少遼人。
耶律余睹也好、耶律馬五也好,這些遼人的降將都對宋軍的戰力不屑一顧,認為大金只要南下就能輕易踏平他們。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宋人每年都要給遼國一筆歲幣屈辱地維持兩國的和平,這歲幣已經交了一百年,中間還被遼國脅迫加了一次錢。
這很明顯是因為慫了,所以才被迫花錢買好。
可經此一戰,誰也不能懷疑宋軍的強大。
他們的戰力雖然不一定比遼人強,但他們人多、後勤穩固且人人戰意高昂。
金軍之前跟遼國這個臭棋簍子下棋太久,人人太過自滿,認為自己天下無敵,這才先後在高麗和燕京遭遇敗績。
「哎,豈能繼續南下攻宋!」
希尹長嘆,向宗翰遞上阿骨打的手書。
阿骨打在信上言辭鄭重地告訴宗翰要以大局為重。
如果早點收到這封書信,宗翰雖然不甘心,卻也肯定會聽從調遣收兵。
可現在自己被打的大敗,還遭到了趙樞如此羞辱!
「我一路逃出來,宛如喪家之犬一樣。
是婁室帶着一群忠心耿耿的兒郎拼命護衛我。
趙樞抓住了他們,對他們百般侮辱,還當着我的面將那些兒郎一個個斬殺,把他們的人頭擺在一起向我示威。
叔父,你告訴我,如果換成你,你該怎麼辦!
就這麼算了?就這麼算了?
現在銀術可生死未卜,還有不少女真兒郎四散流離,我要是不去救他們,我……我豈能為人!」
宗翰的眼中淚光盈盈。
他已經意識到了宋軍的強大。
但身為一個優秀的軍事家,他也能感覺到宋軍在燕京遭受的稱得上是毀滅性打擊。
他們的主力遭受重創,現在最能打的是渤海人組成的怨軍和耶律余睹的手下。
只要自己再次南下,這些人根本擋不住自己!
他一定能報仇雪恨!
斜也向看瘋子一樣看着宗翰,咬牙道:
「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辦?
如果換成我,我不會南下強攻宋人!
陛下雖然允許你爭奪燕京,可也跟宋人說好,絕不能翻臉。
咱們現在的主要對手是高麗人!高麗人啊!
你倒好,高麗人還沒討平,你又弄來了一個對手!
宋國幅員遼闊,物產數不勝數,戰力遠在高麗之上。
他們本就暗通曲款,現在跟你一戰,更是徹底勾結在一起!
陛下就是因為你才遭受高麗的人的火藥攻擊,咱們的勇士就是因為你才不能過江!
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辦!」
宗翰被噴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只能緊緊埋着頭低聲抽泣,
他一閉眼,眼前又是趙樞那張小人得志的臉。
還有那些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的好兒郎被斬首前絕望的眼神。
「再給我,再給我一萬,不,三千就行!
趙樞已經擋不住了,再給我三千精兵,我和婁室去救銀術可出來,絕不再攻燕京了。」
「放肆!」
斜也一腳踢在宗翰的身上,直接把宗翰踢到在地。
希尹趕緊上前阻攔,斜也這才無力地嘆了口氣。
「陛下的身子非常不好。
此事斷不可讓陛下再知曉。」他猶豫片刻,痛苦地道。
損失十萬大軍,這種事情豈能瞞得住?
不過瞞不住,他也要盡力隱瞞。
因為這一戰斜也也有不可推卸的巨大責任。
他是忽魯勃極烈,地位僅次於吳乞買,如果他要阻止宗翰,宗翰根本調不動婁室的援兵,也不敢跟趙樞打大規模決戰。
宗翰南下跟趙樞對峙的時候,是他積極為宗翰籌措糧草、武器、兵員,還默許完顏婁室率領一眾降兵,甚至帶着耶律延禧去支援。
若是此事讓阿骨打知道了,以阿骨打的脾氣,這十萬人的損失肯定要精細分鍋,到時候斜也這個忽魯勃極烈肯定也就干到頭,別說做皇位的繼承人了,就算繼續統領這些驕兵悍將都不一定能做到。
但是。
現在的時間點非常微妙。
希尹帶來了阿骨打寫給斜也的信。
在信上,阿骨打坦誠自己現在身體每況愈下,已經很難再領導女真繼續作戰。
之後吳乞買肯定會繼承皇位,等吳乞買百年之後,按照女真人的規矩就是斜也繼承皇位。
希望吳乞買和斜也能兄友弟恭,一起將好不容易建立的金國發展壯大,現在遼國已經被消滅,現在金國只面對一個問題。
團結。
團結的女真是天下最強大的勢力。
可多年的征戰,部族的整合,太多太多的利益糾纏在一起,之前大家團結向前,完全是因為阿骨打的威信實在是太過強大。
阿骨打現在非常擔心,自己的生命走到盡頭之後,金國會走向何方。
他需要斜也堅定地支持吳乞買,堅定地跟吳乞買一起維持金國的大方向。
既然如此……
陛下都這麼說了,我肯定要堅定地跟着他一起走。
等四哥繼位之後再公開此事,這樣既能打擊宗翰,讓四哥收穫更大的權力,也能把我的責任儘量撇清。
我這也是為了團結,何樂不為。
宗翰悲憤之下並沒有仔細思考斜也這樣是為了什麼,但他還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我們要把銀術可救出來。」斜也非常認真地道。
宗翰心中燃起一絲希冀,激動地道:
「我只要三千,三千人足矣!」
斜也哼了一聲:
「還打?打什麼打!
希尹!」
早就等在一邊的希尹趕緊上前道:
「聽國相吩咐。」
「你去跟燕王談談,咱們沒什麼不能談的。」
談。
作為戰敗方的談判有多難所有人都知道。
而且還是被打成這樣……
不過,希尹也只能硬着頭皮去了。
「國相,如果燕王要趁機索要雲州,該如何是好?」
「他敢!」宗翰大怒,「他敢,我去殺……」
「閉嘴!」斜也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雲州的事情我已經想過了,如果燕王真的要,咱們不是不能談。
此間的分寸,你按照陛下的吩咐拿捏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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