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陣歸於沉寂,流淌的魔法重新恢復原來的走向。筆硯閣 m.biyange.com
亞瑞爾的鋼劍還直挺挺地插在附魔石上面。
襲擊者就這樣給逃跑了。
他不僅救走了能夠使用魔法的女獵手,還把桑頓卡亞的傳送坐標給毀掉了……
當着亞瑞爾·摩斯,和一眾黑理鐵騎的面。
南森拎着頭盔趕到的時候,隔着老遠看見亞瑞爾的背影,都能夠想像到指揮官深思時可怕的氣場。
鳩拉召喚出來的蒼厝蛇在魔法激盪的時候,就已經出現了頹勢,在黑理鐵騎的圍攻之下,很快就變成了一具殘損可怖的屍體。
南森走上傳送法陣的石階,意識到這次行動的準則要發生改變了。
「我低估了桑頓卡亞,南森。」
他聽見自己的指揮官如此說道,於是沉默地走上前,心底其實有點激動——不是為今夜的失敗,而是為即將迎來的戰鬥。
南森壓抑着心情,誠懇地說道「只是些耍滑頭的毛賊,狼狽逃跑,畏懼帝國的鋼劍。」
「呵——或許是吧。」
亞瑞爾聽得出屬下的語氣變化。「看得出來你很高興,好的,坵鳴古道的戰役就交給你去打,我突然意識到一群……」
他說話的聲音突然開始壓低,因為俾圖羅在為破碎的坐標大吼大叫。
南森聽見指揮官壓着怒火呼出一口氣,是某种放棄的表現,然後才繼續說道「野狗,是沒有辦法打敗狼群的,所以我需要真正的戰士。」
俾圖羅此時變得像頭熊那麼大,盔甲被撐得鼓鼓囊囊,眼睛也充血變得墨綠。
他闊步走向亞瑞爾,希望能夠得到皇徽騎士的指點,實際上,他是不想因為丟失坐標,而就此被郫斯頓克帝國拋棄。
南森的手就按在自己的佩劍上。
他打定主意如果俾圖羅敢僭越衝撞長官,自己就砍下對方的一塊皮肉,以示警告。
俾圖羅變成半獸形態以後倒是更警覺了。
他似乎意識到南森的敵意,刻意站得遠了些,也沒有開口抱怨或者辯解,就這樣杵在傳送門前,像一頭等待發配盔甲的戰爭野獸。
亞瑞爾說「計劃有變,坵鳴古道的戰爭今晚就會提前。」
俾圖羅沒有聽到訓斥,似乎又有了說話的底氣「剛才出現在這裏的是濛,絕對不會錯,他已經看見了我的臉,那個小妮子也還活着,我沒機會……」
他越說越心虛。
「不,你有。」
噌——
亞瑞爾走上前,將自己的佩劍從附魔石上拔出。
傳送法陣最後一絲偏移被糾正,盤旋的石頭重新綻放出正確的色彩。
「坐標被我的佩劍打亂了,濛和女獵手都受了傷,他門可能被傳送到桑頓卡亞周圍幾十里內任何一個角落,我們還有機會。」
俾圖羅和南森立刻來了精神。
尤其是俾圖羅的雙眼,半獸狀態都能夠看得出瞪大的痕跡。
他瓮聲瓮氣地說「我該趁着消息沒有傳回桑頓卡亞,先帶軍隊撤離,等你們打到部落的時候,也沒有防守力量可以用了!」
亞瑞爾瞟了俾圖羅一眼,徹底猜透了他。
這些天來的教導並沒有絲毫的成效,短暫的合作終究是要迎來尾聲。
但是他面上已經保持着嚴肅,命令道「不,不不,恰恰相反,我會命令南面的勢力撤軍,然後你帶着桑頓卡亞的隊伍北上支援!」
「為什麼?」
俾圖羅高聲問道,就連身後趕來的副官都聽得發愣。
他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並且還負了傷,另外的那位在蒼厝蛇的毒液中變成了一灘泥濘。
俾圖羅眨眨眼睛,意識到失禮,低下了腦袋。
亞瑞爾邊走邊說道「你要建立起自己的榮譽,才能夠活得像個人,北上戰鬥是把你的威望推向頂峰的最後一步。」
他跟俾圖羅擦肩而過時,壓低聲音,像是在耳語。
「我來安排你退場。」
黑理鐵騎分出一支,整裝待發,由南森率領,開始朝着坵鳴古道的方向開拔。
……
濛看着鳩拉扭動着從狼毛中抬起頭。
她佈滿血絲的眼睛半睜着,呼吸不均勻,似乎在平息噩夢的餘韻。
在濛旁邊堆疊的武器、沾血布料,隨身行囊旁邊,生着一堆篝火。
那是濛給鳩拉處理傷口之前,從外面的雪松林里取回來的,獵人洞穴裏面還留有一些應急乾糧,少量用來止血的藥材。
好消息是傳送點落下的位置,剛好是波頓人獵季的路線。
濛以前流浪的時候,經常會在這種隱蔽的坑洞裏尋找救命的食物,所以在鳩拉昏迷期間,很輕鬆地就操辦起了一切。
鳩拉捂着頭坐直,腦袋裏傳來的眩暈還夾雜了絲絲縷縷的刺痛。
「我們這是在哪兒?」
這就屬於壞消息的一部分了。
「松梓雪林,廢棄古道的邊角,距離桑頓卡亞不算太近。」
濛回答的聲音不重不輕。
白霜礦鍛造出來的盔甲此時被卸了下來,內襯裸露出來的皮膚被布料纏繞。
鳩拉的記憶全都變得清晰起來。
她想起濛穿過傳送陣的時候,替自己飛身擋住了一劍,正打算開口說話,又注意到自己的胳膊和小腿的傷口都被處理過。
「你是從哪兒學會這麼細膩的包紮手法的?」
「我不想說。」
濛回答的語氣依舊冷漠。
他向後方松垮垮地倒了下去,枕着自己的胳膊準備休息——野外需要保持警惕,鳩拉醒了,他才敢趁着間隙小憩片刻。
女獵手也懂得荒野生存的規矩。
她倒是不介意值守篝火,更何況濛救了自己一命,但她生來就是熱情的,總是耐不住性子。
鳩拉繼續追問道「你擁有狼靈?」
濛沒有回答,氣息也逐漸勻稱,就在鳩拉以為談話到此為止的時候……
他嘆口氣,說道「不是。」
鳩拉盤腿坐在篝火邊,用手指攥着一根細柴。「可我明明看見,你的狼變成了煙啊,就突然出現在我們身邊,獸靈契合度很高的人才能做到吧!」
濛睜開眼睛,盯着洞穴的石頂。「你轉身看看它。」
洳狼就匍匐在鳩拉身後,給她充當禦寒的毯子。
它暗色的毛髮非常蓬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能夠在火光婆娑當中看見些許黑色的幻影。
鳩拉盯得有點久,就在看出端倪的瞬間,獸靈又開始刺痛她的靈覺。
「嘶,不詳的氣息,是狩墮?」
她驚訝地意識到,旁邊這頭沉默的野獸竟然是一隻被亡靈侵染過的生物。
「它可是那種被詛咒吞噬的弱者,至於你說的霧化,是最近才琢磨出來的技巧,還不熟練,今天晚上算是超常發揮了已經。」
濛說起自己的夥計時,莫名話多了些,言語中不難聽出驕傲。
鳩拉撫摸着洳狼左右打量,指間滑過毛髮,一邊微微點頭。
她在感謝洳狼的幫助,而且很顯然,她跟普通的人不一樣,完全不會對它感到畏懼,就像是牲性氏族那樣敬畏每個生靈。
濛的視線從石頭頂落在了鳩拉身上。
……
黎明的微光還很遙遠,可是風雪已經小了。
濛的休息再次被鳩拉毀掉,只能拖着疲憊的身體啟程,或許是某種詛咒吧,說不清楚。
鳩拉承擔了主要的聊天任務,即便寒風颳得嘴疼,也要說話。
「如果按照羊齒部落的標準,你很厲害了,濛,或許你才是桑頓卡亞第二能打的傢伙,以後有機會我倆得打一架,不用獸靈,免得說欺負你……」
濛聽着嘟囔有些不適應,架着洳狼越過了雪地間的溝壑。
「嘶——」
鳩拉受的傷要比濛嚴重得多,刀口有輕微的撕裂。
「逞強的後果。」
「我在幫你,記得嗎?都是你委託的。」鳩拉疼得齜牙咧嘴還不忘還擊。
濛的聲音變得很低沉,跟之前的冰冷不同,是嚴肅且正式的警告。
「我委託你去以身犯險,讓你穿過未知的傳送門,還是說我讓你獨自離開桑頓卡亞,去跟南疆諸國的騎士拼殺?」
鳩拉被當場戳穿,皺眉裝暈,濛第二次跟她這樣說話了。
「回答我。」
濛的訓話竟然沒有結束,語氣更加強硬了。
「我怎麼跟你說的?」
但鳩拉只是慢悠悠地回答「給你查古道的軍隊走向,啊,是,不要擅自行動……」
「記性不錯,年輕人。」濛說,「下次別送死。」
洳狼載着他們朝桑頓卡亞的方向前進。
……
戰爭來得飛快,籠罩了邱鳴古道,遮天蔽日。
貝迪努力在黑壓壓的牛角盔中判斷敵軍的數量,從探出戰壕的那一刻開始,急促的呼吸就像是鐵匠鋪的風箱那樣震耳欲聾。
他周圍全部都是桑頓卡亞的軍隊,約莫上千人的隊伍,裝備還算不錯。
但貝迪是新兵,大部分人都是。
他曾經流浪的夥伴據說加入了桑頓卡亞狼騎。
但即便是濛親自帶隊的那波戰士,也都沒有面前這群人恐怖,如果贊格朗叔叔看見的話,恐怕會嚇得直接暈過去……
貝迪頭頂上是魔法和箭鏃編織的網,探尋着壕溝里的生命,從高空中密集地落下。
他腦子裏是成片的漿糊。
桑頓卡亞有貝迪僅存的親人、朋友。
戰爭迫近眼前的壓力,讓他忘記了躲藏,無法拿出移動雙雙的勇氣。
「你在幹什麼,蠢貨,我們都沒有理由死在這兒。」
貝迪反應過來的時候,旁邊的人已經把他按在了戰壕里。
「啊,哈……哈……」
他耳朵里只能夠聽見自己短促的呼吸,還有鋼製箭鏃落在盾牌上的敲打,那些奪命利器劃破空氣的嗖嗖聲此時都變得有些尋常。
貝迪後背很快就被汗水浸透,冰涼的觸覺導致他的胃部開始痙攣。
當第一縷血腥味傳到鼻腔裏面的時候,他開始止不住地作嘔,即便從始至終都閉着眼睛,也會在腦海里翻滾出連片的血肉內臟。
身旁的人將他從地下拎起來。
敵人的遠程試探結束了,最前面的重甲兵已經接觸。
貝迪看見佩戴牛角盔的南疆軍團不計其數,他們像是失控的犀牛群一樣從山坡上衝下來,闖進桑頓卡亞構築的防線。
雖然他距離最前端還很遙遠,但卻連站直的力氣都沒有。
他的盔甲很簡陋,是來前線的第一天,因為保護家人的願望衝動入伍,現在成了整條戰線上最慫包的拖油瓶。
其實駐紮在此地的軍隊素質並不差。
如果只是差不多數量的城邦軍隊,完全可以鏖戰下去拖延時間。
可是遠處新來的增援實在恐怖,巨獸軍團加上黑黢黢的鋼鐵騎士,所有被突襲的區域都是盔甲到處亂飛,鮮血橫流。
貝迪想像不出來究竟是什麼可怕的東西能輕易突破防線。
他在人群里跌跌撞撞,拿不穩刀斧,原來的分隊已經徹底打散,所有擦肩而過的士兵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焦急。
貝迪能夠感受到那些人的眼神。
責備他的懦弱,驚訝於他的散漫,不夠資格留在軍隊裏。
貝迪茫然地東跑西撞,蹭了很多的血污,戰鬥的洪流席捲得很快,隊伍不得不開始撤退的時候,一隻粗壯的手從混亂里拽住了他!
「你得活着回去,把這裏的戰況帶回桑頓卡亞,誰都不可以來,一個部落是抵擋不住的。」
鋼鐵碰撞的聲音弄得他腦袋發暈。
貝迪似乎聽見了那句囑咐,也知道山坡上的敵人已經佔領他們原本的陣地。
他周圍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冰冷,混亂的動靜離自己遠去。
貝迪的呼吸再次清晰,而他從胳膊到小腿都僵硬得厲害,伴隨着牙齒碰撞的聲響……
他才赫然發現自己正騎在一批冬馬的背上。
貝迪環顧四周,是邱鳴古道蜿蜒的道路,側旁是寬敞的平原,那些臨近的部落就點綴在一個個河道蜿蜒的地方。
桑頓卡亞軍隊將他送了出來,作為傳遞信息的斥候。
大地上升起的濃煙還有止不住的耳鳴,都在無時無刻提醒他——活着回去的使命。
奔騰的冬馬給他注入了一分勇氣。
貝迪壓低重心,趴俯在馬背上,本該甩動韁繩的手緊貼馬脖子上的肌肉,僅僅通過半個腦袋來找清回桑頓卡亞的方向。
他要把消息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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