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話很淡,很輕,就好像問你吃飯了沒有。
但鐵觀音卻是牙齒都在輕顫着,面前這個男人砍人的時候,語氣也是這麼淡。
猶記得當初她爹牽進來這麼一個野孩子,本着爹老大,我老二的思想指導,她想讓這野孩子清楚認識一下這裏是誰的地盤。
於是趁着爹爹外出,她大模大樣地走到他面前,然後
就被咬趴下了。
當時的青年還不會說話,可下口那是真狠啊。
她至今小腿上還有塊疤痕,就是拜面前這傢伙所賜。
當然,如今貴為神捕司司長之高徒,人稱冷麵狼王的冷捕頭是絕不會承認這段歷史的。
之後,也就沒有發生什麼青梅竹馬的橋段。
畢竟任誰被咬得遍體鱗傷,都會留下童年陰影的,還在一起玩,那完全是在做夢。
反正鐵觀音一直是避着他走的,每次看到他之時,就感覺小腿隱隱作痛,心口也在微微顫抖。
不是心動,完全就是害怕。
因為冷天狼是神捕司內為數幾個不把她當司長之女的傢伙,只要不打死,就算是她爹,一般也不會說什麼。
偶爾倒是會說上一句:「下次別打臉,觀音武功不好,以後就指望着這張臉吃飯呢。」
那話說了還不如不說。
見鐵觀音久久不說話,冷天狼再問了一遍:
「你想出去?」
這次鐵觀音反應過來了。
現在可不是在鐵府了。
大庭廣眾下,要是冷天狼敢動手,那打的可就不是她一個人,而是鐵家的臉,還有她那個不太願意承認,卻不得不被人貼上皇子妃標籤的未婚夫的臉。
鐵觀音頓時有了底氣。
她高高昂着頭,冷哼道:
「昂,我就是要出去,你把我關了這麼多天,難道還打算一直把我關下去?
我出去走走,透口氣怎麼了?
這你也要攔着,我是犯人嗎?」
冷天狼搖搖頭:「再有三天就好了。」
「三天之後,我會送你上京,到時候師父自會與你分說。我的任務,只是看好你。」
「我說了我不回去,打死也不回去!
誰愛嫁誰嫁,當初訂婚約的時候都沒問過我,現在又想要我嫁,我告訴你,沒門!」
鐵觀音寧死不屈道。
冷天狼還真的點點頭,說道:
「師父還說了,要是你寧死不願回來,那就讓我成全你。
他會從鐵家旁系另外過繼一個女兒來,反正三皇子要娶的不是你鐵觀音,而是鐵家的女兒。」
鐵觀音:「……」
這是親爹說的話?
活該當初娘跟別人跑了!
她沒懷疑冷天狼說的是假話,更加不會懷疑他敢不敢動手。
這變態,除了自己的混蛋爹,就沒他不敢動手的人。
被狼養大的孩子,骨子裏總是會殘留着一絲瘋狂。
「你還要留在這兒嗎?」
冷天狼聲音依舊很淡。
鐵觀音猶豫了。
她很想硬氣一點,但面前這混蛋太嚇人了。
突然,她想起了自己的好弟弟跟她說過的一句話,從心不算慫。
嗯,她只是不想和混蛋爹的便宜徒弟發生衝突,給混蛋爹面子而已。
「哼!」
鐵觀音重重的冷哼一聲,頭髮高高甩起,調頭就往回走。
總之,姿勢很帥就是了。
見鐵觀音上了閣樓,冷天狼轉頭盯住酒仙人:
「酒老,我知道你跟觀音的感情很好,但孰輕孰重還希望你分清,不要辜負了師父對你的的交代。」
酒仙人疲憊地嘆了一口氣,給自己狠狠灌了一口酒,苦笑道:
「老頭子曉得的,最後三天,觀音不會出閣樓一步,不然的話,我也沒臉再回去見老大。
不過我好像聽到了一點動靜,你把神捕司的人全調動起來了?
都這個時候了,觀音這邊才是最重要的,你把人都帶走了,萬一看守力量不足,讓觀音找到漏洞逃了出去,這個責任算你的還是我的。
你到底想幹什麼?」
冷天狼倒是沒隱瞞酒仙人,不過語氣依舊沒有什麼起伏:
「江平回來了。」
「什麼?!」
酒仙人大吃一驚,「他回來了!」
不過他馬上捂住自己嘴巴,還小心地往閣樓方向看了一眼,見那邊沒啥動靜,才低聲問道:
「消息準確嗎?」
冷天狼點點頭,說道:
「三皇子之前在這兒收的王府供奉,就是安插進城衛軍的那個教頭,叫封於平的傢伙,帶着五百精兵前去捉拿,結果全軍覆沒。」
「什麼?!」
酒仙人再吃一驚,他可是知道封於平這傢伙的,號稱朔陽城武功第一,固然有自吹自擂的成分,但手底下的功夫着實不弱。
就算是他,也沒有把握能夠勝他,更別說殺他了。
更何況他還帶了五百精兵,便是他對上了,要麼趕緊跑,要麼陷入軍陣,十死無生。
江小子何時變得這麼厲害了?
難道是那個左手魔刀乾的?
可他才恢復了多久,當初走的時候,也就跟他半斤八兩,才個七脈宗師。
這一年多再怎麼進步,總不能還能一步登天,直接到了宗師巔峰的境界吧?
他凝神沉思一會兒,問道:
「可是一個使刀的人殺的?」
他是知道冷天狼看家本領的,那種腦海虛擬現實場景,推理案發現場的本事,好似天生,純屬老天爺賞飯吃。
神捕司這麼多人,他就再沒聽過第二個人有這樣的本領。
冷天狼再次搖搖頭:「是一個擅長火行功法之人,而且很強很強,我的本事在他身上失效了。
這樣的情況只在師父和花老身上出現過。」
「你是說……」
酒仙人覺得今天大概不用吃飯了,光是吃驚就吃飽了。
這次連冷天狼臉上都出現了一抹凝重,輕聲吐出三個字:
「大宗師。」
所以說,這一年多來,江小子到底在外面幹了什麼?!
還讓堂堂大宗師竟然為了他殺人!
酒仙人頓時渾身都哆嗦了一下,寒氣從背後絲絲冒起。
這實在太刺激了!
「回京在即,這件事不能跟觀音說,否則恐怕會橫生變故。」
冷天狼告誡道。
「我曉得的。」
酒仙人點點頭,還補充道:
「也不要讓生人靠近這裏,越是這時候越不能放鬆,我守好這裏,外面就交給你了。」
冷天狼微微頜首,然後眉頭突然一皺,叫道:
「站住!」
一個從他身邊經過的青衣捕快停住腳步,問道:
「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冷天狼嗯了一聲,問道:
「你進來幹什麼?」
青衣捕快舉起手裏捧着的花瓶苦笑道:
「鐵統領剛才把瓶子摔了,我得上去補上,否則明天就不知道她丟下來什麼東西了。」
酒仙人也是說道:
「沒錯,這些日子觀音被關在這兒,情緒極為暴躁,每天都要摔下來好多東西。
我們也沒什麼好辦法,只得每天按照丟下來的東西補上去,讓她下次再丟。
丟下來些東西還算好的,我就怕她沒東西丟,把房子給拆了。」
冷天狼卻是搖搖頭,看着捧着花瓶的青衣捕快,輕聲問道:
「你的心跳得好快,似乎很緊張?」
青衣捕快額頭滲出冷汗,乾笑道:
「在大人面前,屬下哪能不緊張,要不是有酒大人在這兒,我恐怕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冷天狼注視着青衣捕快好一會兒,突然伸出手來:
「給我看看。」
「什麼?」
「你手上的花瓶。」
青衣捕快愣了一下,才顫呼呼地把花瓶交到冷天狼手上。
冷天狼接過,眼睛看向瓶口,裏面什麼都沒有,他又伸入手,在內壁上摸了摸。
內壁光滑,入手清涼,是上好的瓷器。
又掂量了一下,重量也沒什麼不對勁,倒起來看看,底下刻着制瓷人的名號和年份。
沒什麼不對勁的。
他再次皺了皺眉,直接把花瓶摔在地上。
花瓶頓時碎了一地。
冷天狼這才點點頭,說道:
「再去選一個相同的,送上去。」
「哎,好好。」
青衣捕快的汗水此刻已經打濕了衣襟,他一邊擦着汗,一邊跟外面的人打招呼,讓他們過來清掃。
再等大約一炷香後,青衣捕快又捧着一個相同的花瓶走了過來,見冷天狼還在門口站着,他趕緊低下頭走進去。
不過這次卻沒叫住他。
酒仙人道:「你呀,就是太多疑,花瓶里難道還能藏什麼東西?」
冷天狼卻沒回答,而是問道:
「每次來換東西的人都是他嗎?」
酒仙人愣了一下,然後哈哈一笑,說道:
「難道你以為我老糊塗了,不知道觀音可能會和外面串聯,傳遞情報。
放心吧,每次來換東西的人都不同,而且他們都是新加入的新人,觀音恐怕都不認得他們,更別說拉攏他們為她傳遞情報了。
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老頭子雖然武功上不是你的對手,但總算沒吃那麼多年白飯,經驗還是有一點的。」
冷天狼還有點不放心,但也說不出來是哪裏不對勁。
他擰着眉頭走了。
酒仙人看着冷天狼的背影,自嘲一笑,在門口找了位置坐下,拔出酒葫蘆的塞子,酒香撲鼻,小啜幾口,味道美滋滋。
三天,只要最後三天穩當下來,他就真的能好好休息一了。
……
閣樓上。
「鐵大人,屬下來給你換花瓶。」
青衣捕快敲門叫道。
「進來吧。」
鐵觀音趴在梳妝枱上,語氣蔫蔫道。
青衣捕快推開房門,不敢抬頭亂看,把花瓶放好以後,就直接退了出去。
全程兩人就只有最開始的一句交流。
待到青衣捕快下去之後,閣樓拐角,一個人影走了出來,赫然正是冷天狼。
他喃喃一句:「難道真是我想多了。」
說完,他腳下一點,就跨欄飛了出去。
時間流逝,天色漸黑。
屋子裏點起了燈。
鐵觀音洗完澡,擦着頭髮,好似無意中走到擺放花瓶的位置,手不留痕跡地往下一探,就在花瓶底下抽出一張壓着的白紙。
白紙上無字。
可鐵觀音卻笑了起來。
他們以為把她的心腹調走,就讓她沒了可用之人。
殊不知,早在一年多以前,江平走的時候,她就開始了佈局。
這一切還得感謝江平介紹的那位魚捕頭。
他幫忙訓練出來的這些新人一個個手段老辣熟練,在她被囚禁的這些日子,也是多虧了他們,才能讓她不斷獲得外面的消息。
鐵觀音將白紙在油燈上慢慢炙烤,就見白紙上開始顯示出焦黃的字跡。
以往,鐵觀音都是一目十行,快速看完,然後一把火燒光。
可這一次她卻看了很久很久。
她嘴角出現一絲甜蜜,然後就是猶豫和掙扎,似乎在面臨一個艱難的選擇。
良久,她將白紙燒盡,一口吹滅油燈。
躺在床上,她望向窗外的月亮,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只是在進入夢鄉之時才留下一聲悠長的嘆息:
「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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