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憲意外地看着門口的男子。
四十多歲,四方臉,個子不高,穿着筆挺的西服,梳着大背頭。彬彬有禮地對自己微微鞠躬,說着流利的中文:「江先生,晚上好,冒昧打擾了。鄙人大和三友副社長島三明。」
「有事?」江憲眉頭微微皺了皺,心中難免有些反感。他認為自己已經表態地足夠清楚,他並不喜歡有人糾纏不休。
日本是一個很講究「讀空氣」的國家,在看到江憲皺眉的一剎那,島三明立刻說道:「江先生,我已經聽說了您的選擇。您的選擇我們很理解,不過放着您這樣的人中之龍離開,我還是覺得不甘心,我想做一做最後的努力,希望江先生能給我三十分鐘時間。」
江憲出於禮貌點了點頭,島三明將電腦包放到桌子上,一邊拿出電腦,一邊說道:「之前為了和江先生聯繫,我們特意托龍先生轉交給了宋先生一些東西,希望他能帶給江先生過目……不知道江先生看過沒有?」
宋雲深?
思維忽然卡了殼,就像一組流暢的生產線忽然出現了一個小瑕疵。這裏似乎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但島三明繼續響起的聲音,讓江憲沒有時間繼續考慮下去。他的思維轉到了宋雲深身上,這才想起,當初對方確實給了他一個小盒子了。
「還沒有。」
島三明重重地舒了一口氣:「難怪……不過沒有關係,我這裏還帶來了副本。我相信,江先生一定會非常感興趣。」
咔噠……隨着島三明摁下播放鍵,一組視頻開始在電腦上播放。首先出現的,是一所醫院。
看得出來,這座醫院已經有些年頭了。並且經費並不怎麼充足。牆壁是粉刷的白色,不過已經有一些掉了色。雪白和斑駁的黃色如同營養不良的老年斑,座椅上人也不多,看得出來人流量並不大。
絲毫不出奇的醫院,然而,江憲卻看得非常仔細,因為……這座醫院,竟然給他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是佛坪縣的醫院。」島三明操着流利的中文,用一種能聽清又不感覺刺耳的聲音緩緩道:「您在佛坪縣的某個地方救了個人,把他安頓到了這裏,是嗎?」
不等江憲點頭,畫面都然一變。一間病房裏,護士尖叫着跑了出來,甚至還有幾位穿着病號服的病人。與此同時,大門轟一聲被踹開,兩道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中年人,非常瘦削,也穿着病號服,此刻滿臉驚恐,舉起雙手,可以聽到,他喊的是:「救命……救命!」
而就在他身後,江憲從大榕村下方救出來那個老人,正拿着一把水果刀,放在病人脖子上!
此刻的他,絲毫不見蒼老之態,不,或者說……雖然年老,卻根本不掩飾臉上的殺意,宛如地獄中走出的修羅。他死死咬着焦黃的牙,聲嘶力竭地喊道:「退後……全都給我退後!!」
本來,江憲將他送到醫院後,是有馬局長手下的人看護的。但此刻,那兩位年輕的警察也完全懵住了。本能地往後退。
「車……給我車!!」老者瘋了一般,刀子划過病人的脖子,頓時,一道血線出現。那位病人雙腿一軟,差點暈了過去。老者卻根本沒有看,咬牙咆哮道:「十分鐘內沒有車,我要他的命……快!!」
畫面停頓與老者猙獰的面容。島三明飛快調整着畫面,一邊說道:「他逃離了醫院,並且被全國通緝。不過……到目前為止,卻並沒有蹤影……您或許認識這個符號。」
畫面定格在藤原介手心中——這是整個視頻對方為數不多露出手心的部分。而就在這裏,有一個隱晦的圖案。
那……是一個三角形內的眼睛!
完全由黑色線條繪製而成,仿佛烙印在手上。看到眼睛的剎那,江憲腦海中宛若雷霆划過,不禁暗罵了一句。
被騙了。
這個老頭說自己就是大榕村的人……當時聽他說話就是標準的普通話,楚子義還問了他一句。他回答說是常年在外。看似理性的回答,然而,他已經十幾年被關在這裏,這種環境下早該喪失語言能力才對,除非經過特殊訓練。
因為對方的弱勢,讓所有人都對他放鬆了警惕——就像人不會關注螞蟻一樣,因為對方對自己無法造成影響。沒想到,全都被這老頭擺了一道!
「他是華國人?」江憲終於開口道。
問題代表着好奇和探索,而好奇和探索代表着興趣。聽到他的問題,島三明心中終於暗暗鬆了口氣,沉聲道:「不,他是地道的日本人。」
「他叫藤原介,是曾經東京大學考古系的教授。尤其痴迷華國歷史和文化,華國話說的非常標準。」
「他去過魔都?」江憲有繼續問道。
「據我所知,沒有。」島三明轉過身來,凝重開口:「而他手心的符號,我見過。」
不用江憲開口,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擁有這個符號的組織,在日本獨此一家,它的名字,叫做……長生會。」
「它……可能是極道……」這句話還未說完,江憲手指輕輕點了點桌子:「可能?」
島三明有些欲言又止,數秒後咬牙道:「不瞞您說,數十年前,鄙人也是『關東聯合』的一位若頭。」
「在我當若眾的時候,在當時的若頭背上看到過這個紋身。因為日本極道的紋身大多採用鬼神的浮世繪,顯得這個紋身特別……古怪。八、九十年代,是日本極道鼎盛的時代,所有日本極道,都在背後有紋身,堪稱日本浮世繪大賞。我在極道中呆了五年,也算見過了各種紋身。但這個紋身只有當時的若頭紋過,所以我記得格外清楚。」
房間裏安靜了下來,這是傾聽的暗示。島三明沒有猶豫,繼續說道:「五年後,我因為機緣巧合加入了住友財團麾下的大和三友拍賣會——當時這些拍賣會都由極道控制,是各大財團,高官顯貴的銷贓場所。就是在那裏,讓我想起了這個本該忘記的紋身!」
他閉上眼睛,做了幾次深呼吸,仿佛回憶起了什麼恐怖的畫面,讓他微微顫了顫,數秒後才沙啞道:「大和三友拍賣行,隸屬於住友財團麾下。他們有不少旁系,也在鄙社擔任重要職務。」
「十年前,我由於工作突出,被當時的專務召見。而專務竟然就是當時的若頭,我們都感覺非常驚訝。有了他的照顧,加上我本身的努力,終於在三年前獲得了當時社長小林光一考察的機會。他是住友財團嫡系,是真正的高層『白水會』中的一員。他當時邀請我的,是在京都『若水』溫泉。」
「而就在那裏,我發現了……他手腕上也有相同的符號!」
他喉結狠狠動了動,睜開眼睛說道:「出於好奇,我問了一句。然後……小林社長告訴了我一件事。」
「我記得很清楚,他說:你知道為什麼住友財團長盛不衰嗎?我說不知道,他只是笑了笑,繼續問: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不死仙藥嗎?」
江憲的目光微微眯了起來。這四個字,就如同屠夫的鈎鎖,輕易勾起他的所有記憶。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小林社長也不介意,他拍了拍手,讓保鏢拿來了一樽的華國古式酒樽,應該出自漢代甚至以前。而酒樽里……竟然裝着可以散發出白霧的翠綠色液體!」
「他、他一口喝了下去,我當時離他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眼角的一條魚尾紋,竟然……竟然緩緩消失!就和魔法一樣!」
島三明本能地看向江憲,他的話太過匪夷所思。生怕江憲不相信,但是看到的,卻是江憲凝重無比的目光。
「您……不覺得可笑?」島三明愣了數秒,終於問了出來。
這個場景,如同噩夢,又如同最美味的蛋糕,最香甜的毒藥,數年來無時無刻盤旋在他腦海,他偶爾對妻兒提起,換來的只是微笑着應付性質的肯定。
江憲收回目光,平靜道:「這個世界上,過往的歷史中,藏着太多秘密,有些東西科學並不能完全解釋。」
「繼續。」
島三明別過了眼睛,沉聲道:「他問我喝不喝。我有預感的……我當時能感覺到,喝了,我有可能接任他的位置,如果不喝,我就再沒有機會了。但是……但是……您能夠理解嗎?這種未知……這種超出理解的怪異,最後……我……拒絕了。」
他苦笑了一聲:「所以,兩年前小林社長心臟病突發去世,接任大和三友社長的並不是我。」
「死了?」江憲皺眉,直視着對方的眼睛:「你確定?」
「我非常確定。」島三明肯定地說道:「我親眼看着他火化。不會是其他人。」
江憲狠狠捏了捏眉心,這是怎麼回事?
死了?
小林社長……居然死了?
腦海中,隱隱有一些絲線串聯起來。不過現在不是沉思的時候,島三明繼續說了下去:「在那次之後,我終於開始小心翼翼地調查長生會,卻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我不知道長生會有多少人,但是住友財團的白水會,我肯定有的五人是長生會的信徒,而除了小林社長,其他人的年紀……全都在一百零五歲以上!我偷偷調查過他們的病例記錄……卻發現沒有病例!」
「他們……應該就和五六十歲一樣,還活着!但是……卻再也不在白水會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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