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王安石的身上,有驚訝的,有佩服的,也有欣喜的。
比如說龐太師,臉上就是笑得很開心的人。
王安石算是龐太師看好的人才,也被他視為接班人。
之前王安石犯的政治錯誤,在龐太師看來確實不該,只是既然朝廷不追究,他也不會主動去針對自己的心腹愛將。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包拯將王安石送去瓊州,他也當做沒有看到。
當王安石回京的時候,龐太師甚至主動宴請了這個年輕人,將自己的難處說與後者聽。
王安石表示理解……
在瓊州待的這一年多時間裏,他在思想上,真的有所轉變。
這讓龐太師很是開心。
現在更是開心。
但曹太后就沒有那麼開心了,她最大的理想,便是學當年劉太后一樣,把持朝政就已心滿意足。
至於學武曌穿龍袍,她想過,但不敢這麼幹。
現在是文臣當道的朝代,她真要這麼做,文官們絕對會極為反對不說,她若敢讓禁軍亂來,整個朝堂上至少過半的文臣要撞柱而死,以示心跡。
那整個朝廷就垮了。
可現在,別說把持朝政了,她想召回陸真人,都受到別人的反對。
「王愛卿,哀家沒有干涉朝政的意思。」曹太后現在內心惱怒得不行,但表面上卻顯得很平淡正常,甚至還有些小小的委屈:「只是想提個建議,莫非哀家連在朝堂上說話權利都沒有嗎?」
她沒有打算與王安石這樣的文臣硬來,而是選擇以退為進,以此獲得一部分人的同情。
「請太后自重,牝雞司晨並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事情。官家現在已坐在龍椅上,朝堂里皆是忠君之臣,不會有你所擔心的事情發生。」
只是王安石是很驕傲的人,特別是去了趟瓊州之後,他就更驕傲了,這種驕傲,是心境上澄明之後的驕傲。
他的話,擲地有聲,整個朝堂,幾乎所有人都輕笑了起來。
除了曹太后和……小官家。
曹太后是惱忿,王安石所說的事情,就是她最擔心的。
而小官家,則是一臉驚訝地看着王安石,漸漸的眼裏便有了點崇拜。
此時曹太后站了起來,不快地離開了朝堂。
她覺得自己待在這裏,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甚至……她也聽出來了,王安石在挑撥官家和她的關係。
雖然官家喊着她為母后,但所有人都清楚,官家並不是她所出。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得多了,歐陽修等官員,向小官家匯報最近的政務以及問題。
以前一直在龍椅上發呆的小官家,神情變得飛揚起來,他會試着詢問官員,這些政務的來龍去脈,為什麼要這麼做,原因是什麼?
官員們會一一回答。
整個朝堂上瀰漫着一股快樂的氣氛,所有人看着正在努力學習的小官家,露出歡喜的笑容。
等到退朝時,先是龐太師過來,拍拍王安石的肩膀,笑道:「做得不錯。」
然後便是歐陽修,晏珠等長輩也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王安石定了定神,緩緩走出宮門,眼神中沒有欣喜,也沒有得意,平常得一如即往。
而在王安石的身後,第一天上任的呂惠卿,緊緊地盯着前者的背影,眼神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人在不同的環境下,心性是會有所變化的。
陸森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儘量讓自己家中的氣氛開心快樂。
他從來不設置什麼比較苛刻的家規,各人的月奉相對來說很高,平時休息時間也多,儘量做到問心無愧的程度。
事實上,他的做法效果是很好。
不說自己的三個婆娘,沒有一個對他有意見,連陸京京這個剛入陸家沒有多久的鯨患,也是覺得陸森這人真的大氣場,大格局。
和往常一樣,陸森在涼亭中看着計劃書。
計劃這東西永遠是跟不上變化的,所以常常要對比當時現實與計劃,進行小幅度的更改和修正。
陸纖纖走過來,在陸森的對面坐下,笑道:「郎君,這是最近這段時間家裏的出入數額,你可要看看?」
她負責的是碧天閣拍賣物方面的數額,以及一些情報的收集。
真正家裏各人的月奉支出等等,其實是由金花這個大婦管理的,這也是她的權利。
「不用,數額大抵差不多就行了。」陸森笑道。
他不缺錢,但沒有錢也不太好過日子。畢竟家裏有幾個人要養着,出去逛街至少得買些衣服和小食嘗嘗吧。
外加就是家將們的生活費安家費等等,還以現在借用汝南郡王的情報網,也是得付錢的。
人家願意把培養出來的人才給你用就很大方了,再不幫忙付人工錢,真說不過去。
陸纖纖將書冊放在桌面上,她一手托着下巴,半側着身子,看着陸森:「郎君,你的法子都是小烹之策,明明你有大神通,有大名聲,何不翻江倒海?」
這是陸纖纖覺得奇怪的地方,如果說陸森之前是頗有名聲的話,那麼現在他已經有『聖』名了,特別是在太陽船上天掛着之後。
為何行事還是如此謹慎?
現在市井底層已經有不少人喚他為『真君』,之前也有人戲稱他是什麼『送子真君』、『重振雄風真君』,但現在的『真君』兩字,是真心實意的。
「如何翻江倒海?」陸森笑着反問道。
「你只要說現在趙宋已無天命,然後便自立為皇。」陸纖纖沉吟了會,說道:「也可以把趙宗實推在台前當傀儡,不敢說全天下,至少江南應該會有大量郡城,倒戈來投。」
陸森笑道:「接着便是南北分裂,常年征戰,浮殍滿江河?」
陸纖纖語氣輕淡地說道:「也不是不行啊,北方頂多抵擋幾年,然後便一路平川殺伐過去。」
這話有些過了,至少在陸森的心裏有些過了,他直直看着陸纖纖的眼睛,看得她有些害羞,微微垂下頭。
從對方的話,陸森再一次明白了,這陸纖纖確實是妖物,她的觀念和普通人是不太一樣的。
畢竟是狐狸轉而為人,她骨子裏的觀念,依然還是還是叢林法則的那種。
雖然有族群觀念,但估計也就把其它青丘狐,自己看中的書生,以及陸森這樣的修行人士當作『自己人』。
當然,人類中很多梟雄也是持有類似的觀念,所以這些人被稱為妖孽是有道理的。
這樣的狐狸精真不能讓她跑外面去,果然得綁在家裏才行。
至少自己與陸家其它成員有約束她的能力。
陸森搖搖頭,說道:「當然不行,修行者的命是命,妖族的命是命,達官貴人的命是命,市井百姓的命也是命。」
陸纖纖一雙美目眨也不眨地在陸森臉上瞄着,好一會後,她有些古怪地說道:「郎君當真是怪人,你自己以前都說了,修行當逆天,否則如何與天道爭壽數。可你自己卻將天下人看得是一樣的,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那就自相矛盾吧。」陸森無奈地笑了下。
「郎君這是不想與我爭論嗎?」陸纖纖很幽怨地白了陸森一眼,然後微扭柳腰走了。
陸森笑了下,繼續修改計劃書,補漏查錯。
陸纖纖往前走了會,然後在一棵桃樹前坐下,雙手托腮,顯得有些不開心。
她真的很想幫陸森,可自己最大的本事,便是各種妖法了,在陸森的計劃中,根本用不上,就只能幫他監督一下庫存出入的小事而已。
這讓她覺得有些挫敗。
發呆了陣,她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扭頭一看,發現是龐梅兒走了過來。
龐梅兒越髮漂亮了,因為虹綢以及蜂蜜果子的原因,這幾年一直保持着成親時的容貌,即有少婦的風情,又有少女的清純感,特別是修煉了功法後,整個人的仙靈氣質越來越明顯,唯一的缺點,估計就是太一馬平川了吧。
這是遺傳,暫時是沒有辦法補救的,或者以後能有種可以豐身的功法出來?
龐梅兒坐她陸纖纖的身邊,笑道:「方才你與官人的對話,我聽到了些,纖纖可別介意。」
陸纖纖搖頭,這有啥介意的,她和郎君又沒有說什麼私情方面的東西。
看着陸纖纖頗是失落的神色,龐梅兒說道:「在未與官人相識前,我對他也挺不屑的。」
陸纖纖有些驚訝地看着龐梅兒,頗是不太置信的模樣。
在她觀察得知,龐梅兒這人,喜歡陸森喜歡到骨子裏去了。
狐狸耳尖,她可是知道的,一到晚上,龐梅兒是最痴纏陸森的那個,恨不得融化到後者身體裏的那種粘乎。
可以這麼說,陸家三個妻妾,都是這般喜歡陸森,她根本想像不出來,龐梅兒之前對陸森不假辭色的模樣。
「官人行事,和我們不同的。」龐梅兒笑道:「他有仙人脫俗的靈氣,對世間的名望權利皆不在意,但他又沒有仙人的冷酷無情,他對黎民百姓,一直抱有極高的憐恤和仁慈。」
陸纖纖嘆氣道:「但這沒有意義啊,凡人又不會真正感激他。」
「官人不需要感激。」龐梅兒扯了朵花兒戴在陸纖纖的耳邊,說道:「你知道嗎,碧蓮管着一個殘疾救濟會館,專門收留那些因為殘疾、過於貧窮被拋棄的人。給他們治療身體,教他們工技,等他們身體好了,他們便有生活下去的能力了。而這會館,幾乎沒有人知道是郎君設置的。」
陸纖纖極是驚訝地看着不遠處的碧蓮,後者正在和東瀛姐妹在鬧玩,用功法吸引着大量的蝴蝶做着各種飛行靠型,清脆開朗的笑聲迴蕩在洞府之中。
瑤瑤和琨琨在一旁鼓掌歡笑,直叫師娘好厲害之類的。
老實說,碧蓮在大多數女性的眼中,其實是有點憨憨的,不太機靈的樣子。可陸纖纖真沒有想到,碧蓮居然管着這麼一個會館,平時也不見她說過什麼。
「家裏五分之一的錢糧,都投到了這個會館中。」龐梅兒笑道:「纖纖你也在杭州住了一段時間了,每次上街,難道沒有發現,杭州的乞兒要比其它地方少許多嗎?」
陸纖纖自然發現了,只是她以為是杭州富足的關係,畢竟是通商海港。
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原因。
「那郎君還在暗中做了什麼事情?」
龐梅兒想了想,說道:「接下來的便是你看到的那些事情了,其實這個問題我們三人也問過官人,他說現在中原大地還沒有到迫切需要變革的地步,與其激烈顛覆一切,倒不如溫水煮青蛙。」
「溫水煮青蛙?」陸纖纖沒有聽過這話,不知其意。
龐梅兒聽陸森說過,便解釋了一番後,說道:「官人考慮過很多,他說中原不需要誰來當聖人,指引一切,只要悄悄地創造合適的條件,中原人自然而然會自己走出那一步,一切便會慢慢走上正軌。前提是……家國穩定。」
「所以郎君一直在想辦法削弱北邊的狄人嗎?」
龐梅兒點頭說道:「是啊,郎君想做什麼,我們管不了,也不該管。反正不是做惡之事,對嗎?」
看着不遠處涼亭中的陸森,陸纖纖靜了一會後,才點點頭,她問道:「那個救治窮人的會館,我也能去幫忙嗎?」
「當然可以,碧蓮應該會很開心的。」
陸森並不知道龐梅兒和陸纖纖談了什麼,但也是從這天開始,陸纖纖就不太來找他對奕了。
也並沒有生分,倒不如說偶爾的相處中,他更能感覺到陸纖纖的『熱情』。
又過了幾天,陸森正在與自己三個婆娘煮酒閒淡,黃酒配上枸杞和桂圓,再加微量蜂蜜調味,這樣的酒相當美味,而且不容易醉人。
然後家將阿黃來報:「郎君,你讓我們查的事情,我們有眉目了。」
說罷,阿黃遞上一張寫滿字的紙。
陸森看完後,說道:「居然與西方蠻子有關?」
之前陸森與呂惠卿在富貴樓里相聚,結果被人下毒,這事他可是一直在讓人查着的。
但只讓家將們暗中去查消息,配合上汝南郡王在杭州城的情報網,效果不說極高,但也不算差。
花了幾個月,終於整理出些東西來了。
陸森看過多後,說道:「代為向蘇郡守說一聲,今晚可能要鬧出些事情。」
阿黃點頭退了出去。
陸森然後看着上面的紙張,眼神微冷:「教司坊?」
教司坊依舊歌舞昇平。
按理說,艾莉婕進入到教司坊後,以她的容貌和身段,應該能成為頭牌,即使不是頭牌,也應該比較出名才對。
但實質上……她並沒有在杭州闖出什麼名聲。
其實在京城的時候,她就算是花魁之一,但也只是在雜市那邊有人捧場,色目人都挺喜歡她這種的。
北宋正經人家都不願意親近一個胡人女子,也就是看她跳跳肚皮舞還算有點意思。
富貴人家不願意惹胡女,但普通人家又出不起那錢。
現在杭州教司坊中,也是類似的情況。
不過她的收入還是不錯的,肚皮舞跳得好,『價格』挺高,也就一些大商人來湊湊樂子,點評點評罷了。
這晚,她出場了近兩個時辰,把一群富商們搞得個個血氣賁張,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說,願當她過夜的恩客。
艾婕莉回到自己的房間,脫去抹胸,擦拭了下微汗的身體後,換了身輕鬆的衣服。
今晚她跳了三次肚皮舞,兩次蛇腰舞,經過與教司坊分成後,得到了過三十兩銀子的收入。
挺多錢了。
但她很不開心。
因為那些富商明明個個被她挑逗得雙眼冒紅光了,但轉頭就點了別的小姐兒。
讓她有種頗是難受的感覺。
當然……如果有富人『點』她,她也是會拒絕的。
只是這種沒有人『要』的感覺,令她頗是不爽。
「宋人都是如此自製的嗎?」艾婕莉趴在窗口那裏,搖着絲織小團扇,嘆道:「或許這就是宋人能如此強大的原因吧,他們文明,他們聰慧,他們因此而美麗。聖潔的白膚人,也只會誕生於這樣的偉大國度之中。」
算上在汴京生活的兩年多,艾婕莉已在宋國生活了三年了,這三年對她的影響非常大。
以前她認為山中老人是最偉大,最聰明,最聖潔的人。
但現在,她已不這麼認為了。
「若是山中老人真如此偉大,為何他要到東方來尋找山中花園。要是他真如此偉大,為何不能造成能照亮夜空的太陽船。要是他真如此偉大,為何阿薩辛的勢力不能真正壯大,反而得在十字教的追捕下東躲西藏,苟延殘喘。」
人是會比較的。
艾婕莉也會,即使她被『洗腦』了近十年的時間,但她不笨,基本的邏輯思維還是有的。
況且在宋國生活了三年,也給了她從另一個角度看待世界的機會。
只是可惜……宋人排外太嚴重,連她這樣的色目人美女,都得不到看重。
普通的宋人,她又不想親近。
唉……她悠悠嘆氣,不過好在只要從教司坊出去,便能拿到杭州的戶籍,以後也算是宋人,日子應該能好過許多。
她正嘆着氣,卻突然看着遠處有一隊人走過來。
處於中間的青年非常顯眼,身姿挺撥,風度翩翩。
隨後她驚訝起來:「咦,這似乎是陸真人,他怎麼來這裏了?難道是來找自己麻煩的?」
隨後又覺得不太可能:「這段時間我可是什麼也沒有做啊。」
她愣了下,立刻轉身輕移腳步,從後窗翻了出去,只是剛落到地面,便看到一個長相極為俊美,但陰柔如女子的白衣青年站在自己面前。
「色目女子,我勸你不要亂動比較好。」
白衣如雪的俠客冷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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