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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這一次探訪之後,肖躍和小吳原本計劃着的慶功大餐,也因糟糕的心情而擱置了下來,只是簡簡單單買了幾瓶白酒,配上一碟花生毛豆和一袋鴨脖,窩在辦公室里悶頭吃喝。筆神閣 bishenge.com
兩人沒有說話,默默碰過三巡之後,小吳臉上就浮起了紅暈。
他比肖躍小几歲,平常很少飲酒,何況是這種入口綿柔但極易上頭的西鳳,三杯過去就讓他已經有些雲山霧繞的樣子了。
「肖哥,這明明是件好事兒,怎麼就能變成這個樣子呢!」
肖躍盯着手中的口杯,杯中的酒散發着令人愉悅的悠香,他晃一晃,酒就隨之也蕩漾着,漾出淺淺的波紋來,像是慶國媽臉上淚水漣漣的溝壑。
抬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肖躍說:「真相有時候並不是什麼好聽話,正常。」
「可他們不能拿孩子和老人開刀啊!孩子做錯了什麼!老人又做錯了什麼!」小吳的臉越發紅起來,目光卻分外有神。
「小吳,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可以接受這個道理。」肖躍的思維飄回自己的回憶中去,緩緩而言,「在我當年沒有重回學校時,也想不通。那麼多殺人越貨的案子裏,受害者們總歸還有個目標去憎恨去埋怨,但我呢,我能埋怨誰,老天爺嗎,也是,我在山上抬頭罵過,哭過也鬧過,可是誰來為老天爺擔責呢?」
「重回學校?這是什麼意思?」
又將杯子倒滿之後,肖躍再飲一口,輕飄飄的感覺湧上帶,帶着噴薄而出的表達**一起:「我家是國家級貧困縣的一個小山村,家裏常年收成不好,上學就成問題,考上縣裏的學校之後,爸媽為了多賺點錢,天天摸黑起來拉着菜去縣裏賣,就是為了供我上學。」
小吳聽聞,帶着驚訝和敬佩的感情與肖躍碰杯:「真不容易肖哥,我跟你這麼久,都沒聽你說過這些……那然後呢?」
「然後嘛,有一年華西秋雨下了很久,我爸媽凌晨趕路的時候,山體滑坡,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肖躍說到這裏,頓了頓之後苦笑着加了一句,「那會兒我剛好要交學費,沒轍,交不起了,日子都過不了了。」
正舉杯的小吳震驚起來,手中杯子端在半空中。
他直愣愣地看着肖躍,有些不知所措:「肖哥……對不起,我……」
「不礙事,多少年了。」肖躍淺笑着揮揮手,「我還算幸運,也就那半年多自己在家死活想不通那個問題,誰來給我負責的問題,然後村里人雖然窮,但都好心,讓我勉強活了下來,再後來,縣裏來人送錢,告訴我有人資助,這才重返校園。」
「喔……怪不得你對洪小元的事兒上心呢!」小吳一拍大腿,「我就說平常跟你跑新聞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動搖過,看來這世道上的事兒還真是有點兒輪迴的意思,偏偏這件事兒還就發生在咱們這片,還偏偏讓你給關注到了,嘿……」
「只不過我還是想太少,沒考慮過陳興業他們家裏人的感情。」肖躍的頭開始有些犯暈,他伸出手想拿酒瓶來讓自己的口杯豐盈起來,一看,卻已經喝完了一瓶。
面前的菜還幾乎沒動過,他想了想,又打開一瓶酒:「他們也可憐。」
「我看他們能給世相頭條說那些話,也好不到哪去!哼!」
小吳瞟肖躍一眼,暈暈乎乎繼續喝酒,他腦子裏全都是今天在洪慶國家裏那一幕。
「這麼想就錯了。」肖躍按了按小吳的杯子,示意他別喝太多,「家裏人去世,情緒激烈是肯定的,世相頭條那個報道是他們的錯,但絕不是陳家的錯,你啊,身為一個媒體人,要記得時時刻刻都要把自己抽離出來,看到事情的本質里去,不要憑情緒沖昏了頭腦,或者乾脆圖省事,做出有偏差的報道來。」
「行行行……肖哥,怎么喝個酒還絮絮叨叨說我業務水平的事兒呢,真煩。」小吳紅着臉皺着眉醉醺醺地擺擺手,「你這個性格,還怎麼找女朋友,是個姑娘就得煩死!」
肖躍一愣,繼而又乾笑了兩聲:「是,是得煩。」
酒後感官靈敏,小吳一下子就抓住了肖躍的不自然,揶揄他:「喲,肖哥,看你這樣子,經驗不少啊,嘿嘿快,分享一下!」
「這有什麼好分享的,你這人,正經新聞不跟,八卦倒比誰都積極。」肖躍好笑地瞪小吳一眼,撇過頭,掩飾似的抓起毛豆剝着。
小吳抓准好機會,哪能讓肖躍就這麼逃過去?趁着酒勁兒他不斷地纏着肖躍傳授經驗,肖躍最後終於被纏得不行,還是說了。
「大學時候談的了,一開始還行,結果自從我在學生會開始寫新聞,就開始不斷產生矛盾,再說了,人家家境好,父母也不同意,就算了。」
肖躍淡然地說完,小吳眨巴着眼睛等了半天都等不到後續,急了:「就沒了?」
「嗯,沒了。」
「那……那姑娘漂亮嗎?」
「漂亮,有氣質,只不過……對新聞的看法不太一樣吧。」肖躍無奈地笑笑。
「哎喲我說肖哥,你真是,你這輩子又不和新聞過!又漂亮,家境還好,倒你這兒都能給放了,嘖嘖,不為五斗米折腰,佩服,實在佩服。」小吳一邊感嘆可惜,一邊不無敬意地拱手舉杯,「那現在呢,都28了,也該考慮考慮了。」
肖躍被小吳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你才多大,自己還沒個着落呢,勸我?可真有你的。與其操心操心我,倒不如趕緊把業務水平提升一下,記者證可不是什麼泛泛之輩都能拿到的。」
「又來了又來了!」小吳假裝捂着耳朵拒絕,「肖哥,你勸我,不如去好好教育教育洪小元,從娃娃抓起!」
這話讓肖躍想起洪小元在白頭村洪慶國家中那個期待又堅定的眼神來,想想之後一嘆:「還別說,那還真是個好孩子。」
小吳又倒了一口杯的酒,邊聽邊仰頭猛灌一口,然後呲着牙感受辛辣:「是啊,好孩子,要不是在那個環境該多好……」
熱絡的聊天隨着酒意瀰漫漸漸平息下去,西京市早已沉睡,只剩下月光皎潔撫摸這這片土地。
……
酒醉中醒來的二人只休息了不長時間,就又投入到日常緊張的工作中,從入冬之後的百姓民生到過年春運人潮再到開春後的求職高峰,雖不至於會忙到腳不沾地,但也算是最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那一批。
他們誰都沒有提起過半年前的那篇九二六交通肇事案的新聞稿,卻都一直在心中惦記着這件事的後續發展。
尤其是肖躍。
從結束白頭村的報道至今,他已經堅持不懈日日關注裁判文書網很久了,幾乎每天都要上去刷新一下,看看有沒有關於九二六的審判結果公示出來,這幾乎已經成為他每日清晨起床除洗漱外多加上的一個固定行為,連小吳都笑話他多大的人了,怎麼還一大早起來就抱着電腦。
今天是勞動節,要做的稿件頭一天已經發佈出去並且反響不錯,他也就早早給小吳放了假去和家人過節,自己則繼續窩在辦公室。
照例,他還是在洗漱完畢,從鍋里端出來熱好的饅頭稀飯,坐在電腦桌前打開裁判文書網。
然後他停下了口中的咀嚼。
裁判文書網今天有一條新增的信息——『洪慶國九二六特大交通肇事案審核刑事裁定書』。
肖躍不知道自己盯着這個標題用了多久的時間,他只感覺到窗外的陽光似乎有些刺眼、清晨鳥兒啁啾清脆動人、面前白粥泛起的騰騰熱氣好像已經蒙住了他的眼睛。
喉頭開始一陣陣酸澀,他回過神來,努力地將口中剩餘的饅頭咽下肚去,有些迫不及待地點開這條公示信息,仔仔細細地翻看着。
終於,他看到,洪慶國九二六一案事發原因是由於他在行車檢視時的疏忽而導致,因案情重大,審判量刑結果是有期徒刑十年並處罰金。
他感到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隻巨手自空中抽去了他的力氣,使他一下子鬆弛下來,狠狠地靠在椅子上。
「不是死刑,我們的分析是正確的,不是死刑……」直到面前的早飯已經冷下來,肖躍仍喃喃着。
『鈴——』
桌面上放着的手機突然一震,將肖躍從虛空中拉回來,他看看來電——是小吳。
「肖哥!你看微博了嗎?官方發言了!不是死刑!和咱們推斷的一模一樣,洪慶國不是故意殺人,他不是死刑!哈哈哈肖哥,不是死刑……」
肖躍心中一陣激盪,小吳對這件事的關注他是沒有想到的,欣慰之下他向小吳感慨了兩句後,連忙打開微博一看,消息已經席捲全網,網友們紛紛發表着自己的意見看法,順便也將世相頭條這種吃人血饅頭的行為又拉出來吊打了一番。
還是好人多,還是明眼人多啊!
肖躍感到自己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興沖沖地準備將粥再熱一熱時,電話又響了起來。
放下粥,他以為小吳又有什麼樂事要表達,可一看卻是他絲毫沒有想過會來電的號碼——劉老師。
「喂,劉老師,今天您看了嗎,洪慶國判了,不是死刑,真相和咱們推理的一樣!」肖躍喜上心頭,接起電話就開心地通知這個消息。
可電話那一頭,卻傳來劉老師焦慮憂傷的聲音。
「肖記者,能不能麻煩你再來拜縣走一趟,洪小元這孩子……哎……」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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