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江國都
時值漢江老國王朴德昊七十大壽,老國王對此十分看重,不惜花費數百萬白銀於王宮大辦宴會。壽筵擺滿整個會場,紅燭搖曳,喜氣洋洋。
宴會四周,掛滿壽幛,壽幛上寫着對老國王的讚美和賀詞,另有若干戲台,戲台上鑼鼓宣天,上演着祝壽的吉祥戲劇。特在一處設置金棚,佈滿了文武百官精心準備的壽禮。老國王身着赤紅袞龍袍,滿面春風地坐在主位上,接受臣工朝賀。
派使臣發去邀請的國家:泰威帝國自不必說,東部的日出國、偏遠一點的南渠國。同時,位於漢江國南兩個小國:和寧、萬昌兩國國君甚至親自前來祝賀。宴席位序安置妥當,以區分國家貴賤。
令人莫名其妙的是,素來與漢江國親密的劉照卻未得到邀請。按理來說,劉照雄踞幽州,雖非國家,但這種場合如不邀請,分明是令其難堪。
日出國使節到了。他們帶來二百萬兩白銀及特產食物若干,顯得有些小氣。老國王雖心有不滿,但還是寬慰道:「貴國政局不穩,依舊不忘心意,真是令人欽佩。」
「謝大王體諒,漢江與日出素來手足之情,既是兄弟之邦,理應如此。」
老國王聽罷,意味不明地問:「兄弟之邦,誰兄誰弟呀?」
「大王如今為尊,應為兄。我主來日如此高壽,則我主為兄。」
老國王神情一怔,隨即開懷大笑:「貴使不要多想,本王不過閒來打趣罷了。」
席上共有四個旁位,一個副主位是留給使節的。日出國使節見副主位空置,毫不客氣就要入座。一旁的侍從輕輕攔下:「大人且慢,您的座位在下處。」
日出國使節面有慍色:「兄弟之邦,不應入座於此?」
老國王笑着解釋:「貴使稍安勿躁,此位是留於中原大邦,萬不能擅動啊。」
話音剛落,便聽外面一陣響鬧。一隊使團出現在漢江城街頭,使團人數約二百餘,浩浩蕩蕩,所過之處人馬喧騰,熱鬧非凡。承載金銀綢緞的車綿延數里,引的一眾百姓上前圍觀。
通過旗幟可以看出,這正是中原大邦泰威帝國的使團。但更顯眼的是鄭王的旗幟與帝國旗幟高低平等,甚至後者略顯氣派。日出國使節看了,自覺羞愧,不待他人多說,便立即讓出副主位。
「泰威帝國使臣陳衰,恭祝大王松鶴長春,日月昌明。」陳衰拱手而敬。
老國王連忙跑下座位,握住陳衰的手:「天朝上國滋潤萬邦,寡人真是感激不盡啊!」
「此乃我主一片至誠,欲與大王交好。大王心明眼亮,自是知曉。」
眾使臣起身敬酒,他們皆心照不宣地瞧了一眼「鄭」字旗。
老國王再將陳衰安頓好後,又親自敬酒遞於身後的護衛關琅。關琅手持青龍偃月刀,身高體壯,威風凜凜。
「天朝上國人傑地靈,寡人欽佩之至。願將軍斟下此杯,也叫寡人面上有光啊。」老國王一臉諂媚相。
關琅抬手拒絕:「謝大王美意,然關某身為護衛,不敢因貪杯而誤事。」這句話令老國王欽佩之至,連連稱讚。
眾人不顧空缺的位置,各自交杯換盞,談笑言歡。老國王起身向陳衰敬酒,陳衰亦起身回禮。
「大王的壽宴上,雖有美酒佳肴,卻不飽眼福,真是遺憾啊!」日出國使臣抱膝而嘆。
老國王拍拍手,便有舞者四人,椎髻於後,以絳抹額,金璫作為掛飾,二人身着黃裙襦,赤黃絝,二人身着赤褥絝,極長其袖,烏皮靴,隨着宮廷雅樂響起,雙雙並立而舞,像是一朵不斷盛開的煙花。
舞到好處時,眾人皆會拍手稱快。陳衰僅是象徵性的拍了幾下,心裏想着:「不過貧眼所驚爾。」
老國王見其毫無興趣,便又親自斟上一盞酒遞上前,陳衰連忙起身回敬。
「貴丞相一向可好?」
「托大王的福,鄭王一向安好。」
老國王遲疑一會,隨即說道:「寡人糊塗嘍,該是鄭王殿下。昔日寡人進京朝見,鄭王設宴七日為寡人接風洗塵,給足了我漢江國面子。如有機會,寡人必不負。」
「多謝大王。」
「鄭王素來懷柔四方,仁德著於四海。不論是九州之內,還是四海之外,無不歌功頌德,頗有貴國太祖遺風啊。」
「大王這話,是欲陷我王於不義啊!」陳衰哈哈大笑。
「正所謂『天命無常,惟德是與』呀!」老國王也大笑起來。現場氣氛好不快活。
陡然間,一陣馬嘶劃破天際,嚇得眾舞女驚慌失措,音樂也戛然而止。眾使臣面面相覷,老國王也面生疑問。
「寡人今日壽宴,何人膽敢攪擾?」
眾人皆向殿外看去,未見其人,只聽一陣傲然的笑聲傳來:
「燕王劉照,特來赴宴!!!」
老國王慌亂站起身,臉上佈滿焦急的汗水,蒼老的手無力地扶着桌沿:「劉照?誰邀請他來了?」所有使臣皆是無一回話。
話音剛落,那個名為劉照的男人大步流星,帶着小孩闖入大殿。眾人好奇地打量眼前這個男人:只見他身披銀甲,後着一襲紅戰袍。身軀凜凜、相貌堂堂。清俊挺拔地站在大殿中央,眼神如寶劍之鋒,令人頓生寒意。
「老國王氣色不好啊,可是在下有所衝撞?」
「燕王如此突兀,真叫寡人措手不及呀。」老國王尷尬地坐回原位。
而劉照,儼然成了宴會上的新主角。
「諸位使臣國君,我劉照今日前來呢。一是為老國王祝壽,恭賀他老人家身體康健。這第二嘛,也想與諸位做個朋友!」劉照抖動披風,揚起大片灰塵,嗆的眾人連連咳嗽。
老國王心懷不滿的看着他,聲音不冷不熱:「燕王治理遼東,殫精竭慮,寡人實在不敢打攪。不想今日不顧繁忙,撥冗前來,令寡人感動啊。」
劉照環視一周,冷笑道:「和寧、萬昌兩位國君不顧國事,尚且赴邀前來賀壽,我劉照又豈能躲在家裏搪塞着耳朵,叫人背後議論不是?」
這個時候,劉照腳旁那個約莫六歲的小男孩,一步一步的走上前,登上主位。老國王難以置信地望着他,卻又一言不發。
「老爺爺,你穿的好漂亮呀。」男孩扯住他的衣角。
老國王慢慢蹲下:「沒見過吧,這可是只有國王才能穿的禮服。」
男孩又將目光移向了冕冠,他好奇地打量着珠玉垂旒,伸手就去抓。老國王慌忙起身,護住自己的王冕。
「琛兒,怎麼了?」劉照笑問。
男孩快步回到父親身邊,指着老國王的王冕,聲音略有沙啞:「爹,琛兒想要……」
「那頂太小,不配戴在我們的頭上。」
他的聲音平靜的沒有絲毫起伏,卻總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令人心頭一緊。
劉照冷眼瞧瞧眾人,笑了一聲,緊接着渾身都笑的直顫:「失禮了諸位,在下不過戲言爾!」
這分明是赤裸裸的挑釁!老國王緊握雙拳,不停地喘着粗氣。陳衰冷笑一聲:「想必閣下便是朝廷特封燕國公嘍?」
劉照向來自稱燕王,這聲燕國公的名號令他心懷不暢。他心知肚明,這必是朝廷派來的使節,也是張清夢的手下。
「哎喲,在下不知鄭王特使在此,失敬失敬……」劉照故作謙恭。
「燕公多禮了,陳衰本欲年末去貴封地拜訪,沒想到今日在他國相會,真是古今第一奇巧。」
「原來是陳大人,大人名氣可真是如雷貫耳呀。」
「在下實不敢當,孟子云:『故聲聞過情,君子恥之。』真是令在下羞愧難當呀。」
「大人何必謙虛過甚,叫那些沒長了耳朵的亂聽了去,豈不有損大名?」
陳衰輕輕微笑,話語中夾雜着一絲輕薄微冷:「在下終究是個淺薄之人,從不敢妄稱自身名譽,騙得聲望,贏得一時自滿,引旁人為之側目。」
劉照眉頭一皺,隨即又喜笑顏開:「大人翩翩君子,令人欽佩。在下曾聽聞,先生曾憑一張利嘴,說服鯤鵬關太守獻城投降,既有如此實力,相配佳名,有何不妥?」
陳衰故作嘆息:「無奈在下臉皮薄如蟬翼,從不敢經受無故之名。」
劉照眼中厲色一閃:「以先生大才,大可為輔邦安國之位。只可惜陛下年幼,分不清楚那忠臣良將。」
陳衰淡笑一聲:「想那魏華手擁數十萬精兵,卻因貪圖虛名,釀成禍端。前車之鑑,不敢不察呀。」
劉照聽出弦外之音,弄得渾身不自在:「真不愧是鄭王的幕僚啊,利嘴如劍,直戳的人心窩子痛。」
「燕公謬讚。」
二人相互敬酒,在場的氣氛似乎有所緩和下來。陳衰回到席位,而劉照環視一周,只發現一個在角落處的空位置。
「沒想到燕公會大駕光臨,這酒宴上不曾置辦席位,還請燕公見諒。」老國王腰板稍稍挺直,滿臉壞笑。
劉照發現他對自己的稱呼也隨陳衰變化,可見這個漢江國王居心叵測。但他絲毫不慌,高聲笑道:「不必老國王擔心,在下早已自備席位!」
說着,宴席外便有兩個士兵將席位抬進,擺在老國王面前,面向一眾使臣。仿佛他才是宴會主角,老國王成了可憐的擺設品。
「南渠國使臣特來赴宴——」
只見一身着破衣爛衫的男子手持使節闖入,咕咚一聲摔在台下,又狼狽的起身,惹的眾人是哈哈大笑。
「南渠國使臣,恭祝大王高壽!」使臣誤將坐在正中央的劉照認成了漢江王,跪地俯首。
現場一度十分滑稽,宴席上充滿嗤笑聲。劉照更是失態,紅着臉瘋狂大笑,連連用拳錘桌。老國王氣紅了臉,高聲斥責:「蕞爾小國,主昏臣庸!」
使臣方知自己釀成大錯,連忙向老國王磕頭認錯。日出國使臣見他衣衫襤褸,不禁好奇:「常聽人說南渠國國小民弱、
室如懸磬,本以為是市井誇大之詞,竟不料果真一寒如此。」
「我南渠國雖弱小,尚能產糧抽絲,不至於室如懸磐。」使臣悄悄回答。
老國王陰陽怪氣道:「南渠國真是富庶呀,全國百姓省吃儉用,才攢下這身綾羅綢緞以出使他邦,貴國王可真是勵精圖治呀!」
眾人先是愣了一秒,緊接着是咬唇憋笑,到最後直接忍不住,失態大笑。笑的是上氣不接下氣,拍桌子、捧肚子、躲起來笑的更是不在少數。老國王更是笑的眼淚直流,胸腔不停顫動。
使臣跪伏在地,遮住了臉,眼中有幾滴淚珠兒在打轉。沒人知道,他在來訪的途中遭遇海盜襲擊,九死一生,只為能參加壽宴,誰料卻被如此羞辱,他感覺這一切根本不值。
可他又沒辦法反駁,因為但凡說錯一句話,就有可能為自己的國家招來滅亡之禍。
老國王的語氣似是在命令:「諒你也帶不來什麼像樣的貢品,趕快回到宴席,勿要擾了眾位貴使的興致!」那使者只好收起眼淚,悄聲坐在角落處,可憐兮兮地望着飲酒作樂的眾人。
酒過半晌,劉照臉頰微醺,嘿嘿一笑:「漢江國的酒真是香醇呀,真是不捨得離開這裏。」
老國王說道:「燕公若喜歡,寡人贈幾壇過去。」
誰料劉照突然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哈哈大笑:「不必了,來日在下親自帶兵來取!」
這句話,有如驚天震雷,轟的老國王渾身驚悚。數十名守衛為保老國王安全,披甲持戈的衝進來,將其父子團團圍住。眾使臣慌亂起身,紛紛向後退去。唯獨陳衰怡然自得地飲酒,關琅的青龍偃月刀則握得更緊了。
劉照輕蔑地瞧了幾眼守衛,又意味不明地笑道:「曾聽聞,鄭王年少參加周成壽宴時,視一眾國王如掌中玩物,即便是被團團包圍之際,亦無絲毫慌亂,令天下嘆為觀止。劉照今日才算清楚鄭王當時之際遇,心中更加敬佩……」
他又回首望去:「陳大人,今日我之處境與昔日鄭王之處境,可否相當?」
陳衰微笑不語。
老國王害怕事態擴大,急忙將守衛呵斥下去。劉照昂首闊步,帶着一陣狂傲的大笑離去。甩動身後的戰袍,揚起一陣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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