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家扎紙店裏。
溫度很低,空氣中帶着一絲潮濕,似乎能聞到什麼東西發霉的氣味。
扎紙店老闆把杜歸請進去以後,就搬了個小馬扎,坐在上面,一隻手拿着曬乾的蘆葦杆,一隻手拿着鋒利的小刀,慢慢悠悠的將其按扁,然後開始削成兩三毫米細的篾子。
篾子就是用來扎紙用的,一般是小件,像紙人紙馬這種大件,就要用到竹篾。
杜歸就坐在門口處,他尷尬的看着扎紙店老闆,對方擺出來的架勢,還真是要給他現場糊一個最新款的蘋果手機出來。
要知道,天要不了多久就黑了。
雖然扎紙店老闆是活人,可杜歸心裏多少有點慌。
於是,杜歸就開口搭話道:「老哥,其實吧,我那個朋友雖然臨死前唯一的心愿是用上蘋果手機,但我覺得,蘋果手機信號不好,要不換換別的吧。」
他不想耽誤太長時間。
扎紙店老闆瞥了一眼杜歸,皮笑肉不笑的說:「蘋果手機信號雖然不好,但系統流暢,比國產手機要強多了。」
神他媽系統流暢!
紙糊的東西,燒給死人用的還講究這個?
杜歸有些不耐煩了,他打量了一眼扎紙店內,就看到牆上掛着個竹筐,裏面都是一些紙糊的小玩意,放了很多手機。
於是。
杜歸就走過去,拿出了一個紙糊的手機,對那老闆晃了晃說:「我覺得這個手機就不錯,三星大牌子。」
老闆眯了眯眼睛說:「小兄弟,三星手機百年軍工,的確是個大牌子,你不是給你朋友燒了部手機,是燒了個炸彈啊。」
杜歸又拿出一個手機:「小米,我選小米。」
老闆點評道:「小米專為發燒而生,小兄弟,你不要那麼着急嗎,天色還早着呢,我這家店平常也沒什麼人,今天就你一個顧客,咱們多嘮會磕,就當交個朋友,大不了這蘋果手機我不問你收錢。」
說着。
扎紙店老闆就把蘋果手機的框給弄好了。
全然沒有停下來的架勢。
他這番話。
卻讓杜歸更加膈應。
他壓根就不是來買手機的,就是隨便找了個藉口,哪知道對方當真,搞的他還不好意思扭頭走人。
不過,不走也不行。
杜歸看着那扎紙店老闆說:「不好意思老闆,不是錢的事,是我突然覺得吧,大家都是國人,買手機就應該支持國產,你看這個紙糊的華為手機。」
「便宜又實惠,還是鴻蒙系統,不比蘋果差。」
說着。
他就拿起紙糊的華為手機,拿出錢包,從裏面抽出一塊錢的紙幣,一不小心,有一張面值一百萬的冥幣掉了出來。
「不好意思,我錢掉了。」
杜歸彎腰下去撿。
那扎紙店老闆眯着的眼睛猛地一縮,然後露出了若無其事的笑容。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華為的鴻蒙系統雖然聽說很吊,但你手裏的這款是榮耀,早就被開除華籍了,還不是旗艦機,窮比不配裝鴻蒙啊……」
聽着對方的話。
杜歸撿起了冥幣,順手塞進兜里。
他的臉色有些異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老闆是在拖時間。
難道他是鬼?
杜歸心裏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可又被他立馬否定。
鬼是不會說話的。
如果是鬼,以他和鬼朝夕相處的經歷,一眼就能看出來。
但還是移步到門口有太陽的位置。
只有站在太陽下,才有安全感。
此時,扎紙店老闆坐在馬紮上,一隻手已經把紙糊在了手機框架上,貼上了蘋果手機的logo。
並且,還用筆在上面貼心的寫了個型號。
蘋果10086……
「你看,這不就紮好了嗎?」
扎紙店老闆拍拍屁股,走到杜歸面前,伸手把那紙糊的蘋果手機遞了上去。
杜歸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給你錢。」
老闆看着那一塊錢的紙幣,語氣莫名的說道:「錢就不用了,你這人挺有趣的,就當交個朋友,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杜歸回答道:「我姓杜,叫杜子騰,老哥你怎麼稱呼?」
老闆說:「我姓賈,叫賈富富,以後有空常來我這坐坐,我覺得咱們會有很多話題聊。」
杜歸尷尬的說:「一定,一定。」
說完。
他立馬轉身就走。
那賈富貴賈老闆面無表情的盯着杜歸的背影,直到消失以後,才轉過身,走進了屋裏。
咿呀……
莫名的,一陣風吹過,店門自動關上。
……
陰暗的扎紙店內。
噠噠噠……
腳步聲漸行漸遠。
穿過昏暗的走廊,走到盡頭的時候,賈富貴低下掀開地毯,抓住一個拉環。
嘩啦……
拉環帶起了一塊地板,往下則是一節樓梯。
烏漆嘛黑,深不見底。
這個中年老闆,好像早已習慣了黑暗,自顧自的爬了下去,在黑暗中去摸索燈光開關。
可就在這時。
啪……的一聲。
置頂燈打開。
泛黃的燈光照亮了四周。
在那燈光開關旁邊,站着一個和賈富貴長得很像的中年男人,臉上有着一顆大痣,就像是貼上狗皮膏藥一樣。
先前杜歸還覺得,賈富貴的丑是在他記憶里都找不出形容詞的那種丑。
而賈富貴面前的這個中年男人,卻丑的不相上下。
用一句臥龍鳳雛來形容,竟然別樣恰當。
「賈富,外面的人是誰?」
「半個月前咱們剛到這地界,吃飯的那家飯店老闆……賈貴你還記得嗎?」
「嗯?就是讓咱們吃壞肚子,拉了兩天的如家飯店老闆?那個叫杜歸的混蛋?!他還活着?」
「是還活着,不過很快就離死不遠了,那小子身上陰氣重的要死,在這個節骨眼上跑到咱們這,還自稱什麼杜子騰,簡直是活膩歪了。」
是的,賈富貴就跟杜子騰一樣是瞎編的,實際上他叫賈富,而他的弟弟叫賈貴。
賈富和自己弟弟說了一番,扭頭瞥了一眼更深處,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賈貴,還得多久才能挖通?」
賈貴思索了一下,說:「不出意外,今天晚上就能挖通。」
賈富鬆了口氣,陰惻惻的點點頭:「既然這樣,那今天晚上,就是那小子的死期,讓他死在鬼手裏,誰也不會懷疑到咱們頭上。」
……
另一邊。
杜歸離開殯葬一條街以後,隨手就把那紙糊的蘋果手機給扔進了垃圾桶。
他越想越覺得奇奇怪怪的。
自己的性格,不是那種膽大的,明明在扎紙店外面都發現不太對勁,卻還接受邀請走進去呢?
「這不符合我的行為習慣……」
「我……」
「等等,我好想見過那個扎紙店老闆……」
「可我為什麼沒有記憶。」
「我……我見過他……」
杜歸皺着眉,咬牙思索,腦海中的記憶開始往前面一直翻。
半個月內的記憶,壓根沒有賈富。
所以在半個月前……
杜歸忽然感覺腦袋有點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嘶……」
他一把捂住腦袋,控制不住的彎下腰,蹲在了地上。
額頭冷汗直冒。
眼前的景象變得越來越模糊:「我不能再想了,再想我會失去意識,開始夢遊……」
杜歸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可冷不丁的發現,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去回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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