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張偉從市里返回,將貸款材料交給兩位老會計。
隨後拉着顧安民走到一旁:
「廠長,在回來路上我認真想了想,其實八百萬拿下市三建也不虧。您想啊,市三建的問題,一直是市里心病,如果咱幫忙解決,市里豈能不給咱補償?怎麼也會給幾個高利潤項目,如此,一來二去,就相當於有了人脈關係,今後拿其它項目自然也會優先照顧,對搞工程而言,這似乎很值。」
「張偉,你看這大澤,廣不廣?」
「肯定廣,從東走到西,少說需要一天。」
「是啊,咱現在就像在大澤里走路,雖然很艱難,但只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終會走出去。可如果咱走着走着,面前忽然出現一條金光大道,你會是什麼感覺?」
「見鬼了!」
「對,那不是人走的路。」
顧安民點支煙,「市三建看起來就像個香餑餑,可這麼多年過去,為什麼沒人收購?」
「要麼有資質,要麼不捨得花錢……不,廠長,這裏面有東西?」
「市三建由市里出資,屬於地方企業,又叫官企,你說,在建築行業,它能拿不到項目?」
「有市一建、市二建搶奪市場?」
「都在一個鍋里吃飯,拿着相同的份量,為什麼要搶?」
「您的意思是?」
「大夥都想賺更多,於是就湊在一起商量商量,安排人在外面組建民營公司,隨後''借''走市三建的機械設備,掛靠市三建資質,大包小攬,有三建的名頭,有地方資源,有許多蛀蟲庇護,又無需走公賬,像什麼拆遷,什麼工程質量,統統不用管,你說,會不會賺更多?」
「嘶……」
「所以,市三建才會半死不活的拖到現在沒破產,而收購報價什麼的,也是阻攔外界參與的門檻,否則市三建被收購,又或者破產,那群人還怎麼賺錢?」
「……」
「市里也好,銀行也罷,都不過在演戲。」
「……」
張偉似乎被嚇到,呆愣當場,吶吶無言。
「不過,也沒關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遲早吃花生米……對了,貸款需要一周到賬?」
「對!」
「看來,組建公司、置辦設備、選址建設辦公場所,也要向後遞延。」
顧安民說着,回到辦公桌前。
想辦法搞一套資質,只是為以後鋪路,避免需要的時候手頭卻沒有。
現在窩在十里營,搞自建房用不到什麼證件,可以一邊在鄉鎮發展,一邊慢慢尋找合適的掛靠企業。
而對於組建公司這些事,他也不着急,因為進入九月底,已經迎來農忙。
雖說十里營人多地少,但這只是對比大澤西邊和東邊的鄉鎮,那裏人均五六畝。
而十里營,人均只有三畝。
像老顧,五個兒子,加上暫住三大爺家的父母,也就是自家爺爺奶奶,家裏差不多有二十七畝地。
當然,這遠遠高於東山人均田地持有量,主要是,十里營偏遠。
農忙要掰玉米、收大豆、刨花生,然後砍玉米杆、犁地種小麥,也有打算刨地種紅薯……
尚未進入機械化的十里營,農忙至少會持續十天,甚至半個月。
地里需要勞力,學徒請假、小工請假、做飯大師傅請假、拿到施工證等待加入建築公司的員工,也要請假。
為此,顧安民決定放十天假。
湊巧可以在這段時間,帶大馬、二牛等人,利用沙盤建築規劃規劃校園。
「張偉,你和兩位老會計,去縣城,或其它縣市,諮詢諮詢這張清單上的設備價格,看着合適,按照數量全買下來。」
兩台攪拌機、兩輛四輪翻斗,還有那台350kw柴油發電機組,已經在路上。
但搞工程,還需要更多設備。
比如起重葫蘆、龍門架、腳手架、電氣焊套裝、應急帳篷、鋼筋切斷機、握環子用的鋼筋成型機、各種配電箱、多類型電鋸、氧氣裝置、振搗棒、熱熔機、壓力表、搖表……
學徒不自帶施工用具,加入建築公司還需配備瓦刀等砌牆工具,以及準備足夠數量的雨衣、膠靴……
前段時間賺來的三十萬肯定不夠,但提前了解了解價格,等貸款到賬,直接就能買。
再說,不找個理由支開幾個人,大馬他們還怎麼放開了建造沙盤模型?
……………
兩天後。
磚廠了無人影,甚至整個大澤也變得毫無人氣。
清晨。
大馬一溜煙跑到磚廠大門口,揮舞不止從哪找來的巨錘,砰砰乓乓……
不多時,一座石質牌坊拔地而起,上書:天工坊。
待其成型,大馬拎來一面藍底紅漆,鑲金邊的木製牌匾,上書科目增加後,新拿到的學校名:十里營職業技術培訓學校。
二牛則是蹲在附近,建造一排花磚砌築的圍牆……
胡鎮山搬來一座座石刻,無規律置於校園內……
候四建造花圃……
隆五建造食堂……
首位胖大嬸鋪設地磚……
第二位胖大嬸回收資源……
第三位胖大嬸擴建農田……
第四位胖大嬸挖坑造井……
一夜之後。
磚廠就像換了副面孔,化作高等學府。
又是兩天後。
第五位胖大嬸在豆腐渣小平房後方,鋪設一條石磚小路。
鄉領導們來到這裏,各個恍如夢中,然後為小路提名:建設路!
是夜。
顧安民推着裝滿木牌的小車,在北側空地上輪番安插。
從東向西,分別編號:1—1、1—2、1—3……
隨後回到廠長辦公室,拿出準備齊全的新公司材料,將公司地址分別改為:
安民建材銷售公司,地址:十里營大澤建設路1—1號。
安民勞務派遣公司,地址:十里營大澤建設路1—3號。
安民渣土及運輸公司……
安民建築工程公司……
安民養殖技術服務公司……
這麼一搞,逼格瞬間翻了幾十倍。
忙忙碌碌中……
顧安民從字典厚的日曆中,撕下10月1號,看到10月2號旁邊的字體,「中秋?」
當即跑進食堂,找到施工終止後,給眾人做大餐的大嬸們。
「有辦法製作月餅沒?」
「有,古法月餅!」
「搞起來!」
…………
家北,是十里營人對北方田地的稱呼。
這裏種着一望無際的莊家,有花生、大豆、玉米……
地勢連綿起伏,延伸到十里外的一條大河。
10月份,秋高氣爽,但穿梭在葉子枯黃的玉米地里,依舊令人感到悶熱難耐。
汗水夾雜着灰土,划過被葉子割出的細微傷口,麻癢刺痛不一而足……
劉暢快速掰完一壟玉米,站在田埂上擦擦汗,剛要鑽進令一壟,驀然發現有個壯漢騎車而來。
面孔格外熟悉,「馬老師?」
「嘿,劉暢,我去你家,鄰居說在家北掰玉米,我就跑來瞧瞧,沒想到還真找到了,喏,咱們學校發的月餅,中秋快樂!」
壯漢放下兩個紙質包裝盒,揮揮手,「我去下一家,幹活注意安全!」
不消片刻,自行車消失在玉米杆遮掩的田間小道中……
劉暢拿起包裝盒,發現上面印着''天工坊''三個大字。
而下面則是:
十里營職業技術培訓學校,祝全校師生中秋快樂!
打開包裝,兩層做工精緻,被紙盒包括的月餅,呈現在眼前,香氣撲鼻,夾雜着肉鬆、水果等味道,一層五個,一盒十個。
劉暢下意識拿出一塊,咬上一口,「唔,好吃!」
「咦?哪來的月餅?」劉父從另一壟玉米杆中鑽出,似乎聞到香氣,快步走過來。
「學校發的。」
「學校還發月餅?嚯,味道真不錯,比你母親在中心街打的月餅好吃多了。」
「還有一盒呢。」
「別吃了,回去也讓村里瞧瞧……」
這一天。
無論下地幹活,還是在家裏手搓玉米、棒砸大豆秳的學徒,均收到來自培訓學校的特別禮物。
而這年頭,鄰居家有點好吃的,大多會給關係好的鄰居送上一點,比如水煮蝸牛、蒸的馬蜂菜、蒸的麵條菜……
學校發的月餅,連同單獨包裝紙,走親訪友,四散開來……
「爸,你卷我鋪蓋幹啥?」
「曬曬被褥,回頭送你去上學。」
「我高中都畢業了,還上哪門子學?」
「瓦工學校!」
「我看你是想吃月餅!」
「欠抽!」
孫垓(村)。
孫興決定改行養豬後,便住在磚廠宿舍,每天上午聽聽養殖技術培訓,下午坐在宿舍門口發呆,晚上再欣賞顧安民講課。
日子過得倒也逍遙。
但學校放假,水泥廠又被張海管着,最終不得不搬回村里。
然而,跟村里關係已經鬧掰,家裏又冷冷清清,令其生出一種格格不入感。
尤其是……
「中秋啊!」
以前中秋,可是兄弟幾個圍在一起,樂樂呵呵,一大家子共同度過。
而如今……
感嘆中,大門被敲響。
「誰啊?」
「我,二牛。」
「牛哥,您怎麼來了?」
「喏,大澤產業園發的月餅。」
「大澤產業園?」
「對啊,你是投資者,五盒,走了,我還得去張莊。」
「……」
孫興雙手接下包裝盒,略帶茫然的回到屋內,順手拆開……
聞到香氣,咬一口月餅,再環顧空寂的房間,忽然淚流滿面。
另一邊。
解除武裝,扛起鐮刀鋤頭的民兵們,也受到中秋禮物……
……………
10月5號。
張偉與兩位老會計返回,帶來兩車清單上的機械設備。
貸款已經到賬,三個人再次殺鄉縣城,註冊籌備許久的五家公司。
而在磚廠辦公室。
顧安民穩坐在新買的真皮靠背椅中,背後站着五名身穿黑色勁裝,臉戴誇張墨鏡,體型猶如巨熊一般的壯漢。
旁邊辦公桌上,散亂擺放着幾十支管材,某些部位上,還刻印着''漢陽造''等字體。
辦公桌下,則是四零火、木柄轟隆隆……
前方。
一位挺着啤酒肚的男子,與十幾名精壯漢子,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
「請問,顧建軍在嗎?」
「他跑路了,現在大澤歸我管,有啥事?」
「抱歉,打擾了。」
「站住!」
「大哥,我們只是找顧建軍要賬,真不是來砸您場子的。」
「找顧建軍要什麼賬?」
「半年前,我們從這訂購一千五百萬紅磚,用於建造紡織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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